七
“既然不能說服你,那就一定要支持你。”
琢之的語氣很平淡,可話說的卻真摯,嚴重的色彩滿是興奮與風暴前等待時的悸動。
“琢之…”故白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剛剛的兩個字,故白想,他能理解故白的心思,而答案是肯定的,他理解了故白要表達的心思。
相視而笑,他淡淡點頭,故白緩緩合手。故白與他的默契,六年中,皆如此。未改變,未遠離。
“故白兄,坐,老爺子還要等一會才能見咱們,現在他老人家應該在和他女兒打電話吧。”琢之一面示意故白坐下,一面說,故白對他說的話感到有些興趣,故白知道老爺子有一個女兒,可是故白卻從未聽過老爺子在我們的面前提起過。
“琢之,老爺子的女兒我倒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可是從沒聽老爺子說過啊;你知道嗎?今天說到這了,把你知道的,說說吧。”點起一支雪茄,故白便不做聲,看着琢之希望他能給故白一個滿意的答覆。
琢之總是這樣不讓我失望,在他接過故白遞給他的雪茄點燃之後,便打開了他的話匣子,把關於老爺子女兒的一切他所知的,全都倒了出來。
從他那故白得知,故白師父的女兒名叫洪婷言,小名言兒,現在在法國上學,其實她的年紀並不小,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中年女子,她與老爺子的關係有些微妙,雖然是老爺子的女兒,可她卻敵視老爺子,而且,她可能是所有敵視老爺子的人中,最恨老爺子的。
話說回來,她可能又是所有人中最愛老爺子的,最不希望老爺子受到傷害的,這樣矛盾的關係源於他們父女之間十幾年的恩恩怨怨,故白很想知道,可惜,琢之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正當故白還在惋惜琢之不能講故事繼續下去的時候,洪老爺子在陳伯的攙扶下拄着他象徵性的黃花梨柺杖走了進來。
“師傅。”“老太爺。”
故白與墨玊連忙起身迎接,老爺子卻是擺擺手,示意我們不必了。
“老陳啊,怎麼沒叫人給他們上杯茶那;下人也真是的,看不見我徒弟和他兄弟來了嗎。”老爺子有些不高興,他對於故白對於墨玊還是十分關心的。
“老爺,剛剛巡捕房來人,我一直應付,怠慢了宏武和墨玊,是我的過失。”陳伯的態度很謙恭,他的謙恭只侷限於他攙扶的這位老者,除了這位老者,就是上海灘的市長、陸軍部長站在這,他都不可能如此。
“算了算了。”洪老爺子坐在主座上“你們兩個來我這,有什麼事?我聽說你們那個福運碼頭好像這幾天不太平啊,十五還沒過,沒出正月,別弄的沸沸揚揚的,不吉利。”
“是。”對於老爺子這樣的話,故白只能點頭,他這話說的雖然隨便,可是卻堵住了故白的嘴,看來老爺子是知道陳子豪的事了,一下子,故白竟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以他的態度看來,應該是不會同意我的想法吧。
故白有意無意的看了看老爺子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在看故白要怎樣答覆他,故白還在思索,可琢之卻接過了話頭。
“爺,碼頭上的風吹草動一定瞞不過您老的眼睛,陳子豪壞了正月不動刀的規矩,傷了碼頭上一個兄弟,還種了兩個荷花,爺,您知道,我是一個讀書的,和故白兄這麼多年,遇到類似的事情我也總是勸他不起兵戈,可是現在屠豪坐到我們的脖子上了,要是在這麼繼續下去,有損幫會的名聲,畢竟,他是您的徒弟。”
“哦?”老爺子的眼角微微挑起“繼續說。”
“是,爺,故白也不想破壞這麼多年的老規矩,所以我們想先找屠豪聊一聊,大家坐在一起吃吃飯飯,就算不能徹底解決問題,那怎麼也得叫他把這個正月讓出去,總不能繼續搞事,叫大家都不得安寧啊。”
“琢之說的是。”故白接過他的話繼續說道:“師傅,他出招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我再不接招,真的說不過去了。”
“時間不早了,我等會要去看戲,這件事你們倆定吧,總之,宏武啊,你是我徒弟,該做不該做的你都清楚,墨玊在你身邊我也放心。”說着老爺子站起身就慢慢離開了,留下故白和墨玊多少有些懵懂,面面相視,而就在老爺子要走出門口的前一秒,他好像有意又好像無意一般對陳伯說了句“老陳,明天請我那幾個老朋友到家裡坐坐吧,好久沒和他們聚在一起了,碼頭上的事,必要的時候,幫幫他們小哥倆。”
老爺子去看戲了,而故白和琢之卻留在這會客廳笑起來,因爲在剛剛老爺子走出門口的時候,陳伯回頭笑着看了我們兩個一眼。眼神中只有一個訊息,那就是支持。
故白的行動速度是很快的,在與琢之回到故白的房子裡同羅彪匯合後,按照老爺子有意無意透露給我們的信息,制定了對於陳子豪的一系列計劃。
第一,便是如琢之所言的,要約他出來談一談,無論日後打與不打,前置的談判是必須的,決不能忽略的。至少對於陳子豪與我們之間的事,這場談判的必要性是所有一切的重中之重。
第二,就是要做好談判之後的準備,很簡單,談判的結果只有兩種,兩個極端,和,則萬事大吉安撫碼頭種種;戰,則需風捲殘雲。無論哪一種,都需要充足的準備。
第三,就是假如和談成功,之後對於陳子豪的態度與其之間的關係要怎樣處理,要是和談失敗,打起來的話,勝了,如何處理陳子豪勢力的餘黨,總不能把他手下的幾十號人都送到黃浦江裡吧?就算我們有這樣的能力,恐怕巡捕們也不能忍受吧。
要失敗了的話,之後碼頭的走向,故白與琢之包括羅彪在內,之後要如何開闢新的岸口,或者說要如何重新在上海灘立足。
故白不相信我們會失敗,可是世事無常,做好準備,總不會吃虧。
故白與琢之做好了我們能想到的一切所需的準備,就等着第二天,藉着老爺子宴請上海灘各個老大的空擋去與陳子豪會談。
我們的請柬是由一位中專人送出的,陳子豪也並沒有拒絕。一切安定,直到第二天。
依照琢之的提議,我們約陳子豪會見的地方是上海灘南京路上的一家高端飯店,時間是晚上九點,作爲東道主的我們,自然要提前到達,無論我們與之關係如何,必要的禮節是絕不能忽略的,畢竟,我們是有身份的,畢竟故白還是洪老太爺的弟子。
當天,出席晚宴的,故白這方有三個人,故白,琢之,羅彪,我們手下的兩個兄弟在酒店外,不得入內,而且也保證其他的閒雜人不會進來打擾。雖然包下了酒店,可是保不齊會有什麼人不長眼的闖進來。
陳子豪卻是算是個人物,他如約而至,而且也沒有帶什麼人,除了必要的兩個留在外面的兄弟外,只有他和他那一夥人中的一個頭目,也正是羅彪對我們所說的,那天襲擊他們的領頭人。說起來,陳子豪的人,比故白還要少一個。可能,這是他體現誠意的一種方式,當然,這也可能是他故意爲之,用來彰顯他的膽識。而他帶着那天襲擊羅彪的那人無疑的是在羞辱我們。
不過,他既然來了,我們就要拿出主人的態度與上位者的氣勢,“陳先生,能如約蒞臨,在下不勝榮幸,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就不必介紹了吧?”我說話的時候刻意的掩飾住自己眼中的神采,我不想他從我的眼神裡得到什麼訊息。
陳子豪長得很壯,說起話來有些甕聲甕氣:“肖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指着桌子上的酒菜皮笑肉不笑的說:“客氣什麼,你也說了,都是老朋友了,這面上的東西又何必那?”而後他話鋒一轉,看着傷口還未好的羅彪選的戲謔的道:“哎,羅老弟,這傷的,哎呦呦,慘啊。”
故白眼看着羅彪就要動手,他的眼中像噴火一般緊盯着陳子豪,雙手攥的咯嘣嘣直響,故白藉着桌子的遮擋,用手捂住他的拳頭,上半身儘量自然不動聲色的對陳子豪道:“陳先生,你看,我這酒菜都擺好了,咱們還是先吃吧,什麼事,留到飯後再談,什麼事都不能耽誤吃飯啊。”
陳子豪沒有拒絕,而羅彪也是在故白的拉扯下和陳子豪心不在焉的吃了一頓食不甘味的飯食,酒宴上,沒有寒暄,只有相互之間的冷冷的眼色與神情中擠壓出的火花。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故白開始將話題拉入到正題中。
可是,故白纔剛剛開口,琢之卻將故白的話攔了過去,而他接下來所說的話,是故白,與羅彪都沒想到的。
“陳先生,關於福運碼頭的事,不如挑明瞭,咱們之間的恩恩怨怨總需要有一個了結,你在正月裡就動手對付我們,壞了老碼頭的規矩,既然,你不守規矩,我們也不必在需要遵守那個已經無用的規矩了。”
琢之不緊不慢的說着,手中的摺扇,在這窗外還在飄雪的日子中,還在輕搖,他的話還未說完,陳子豪卻打斷了他:“墨老弟,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覺得羅彪的事是我做的?怎麼可能,我屠豪也是個有名號的人,你這麼說,要栽贓啊?我可告訴你,別人的髒水,我不接。”
看他的樣子趾高氣昂,彷彿吃定了我們不會,亦或是不敢再正月了與他火併的樣子,所以他纔敢這樣明晃晃抵賴,羅彪真的按耐不住了,故白用餘光看到他的嘴角再顫動,故白正想說什麼,卻聽到故白身邊的墨玊說出了那句我們都不曾想到的話。
琢之先是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依舊不緊不慢的道:“陳子豪,這髒水是不是別人的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萬事皆求所,則萬事不能成,我說過,咱們之間的恩怨要有一個瞭解,那麼就一定要有一個瞭解,今天你既然來了,那對不起,你再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