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涌起的誦經聲,令川田國昭等人面面相覷。【:他們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一羣麻木卑微的走狗,居然也有正常人類的情感。但是這種震撼只持續了短短一瞬,轉眼,他們就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了跪在僞團長楊耀祖屍體旁,帶頭誦經的小喇嘛身上,不斷輕輕點頭。
夠狠,夠膽大,也足夠陰險狡詐。居然利用送楊耀祖上路的機會,一舉成爲了這支隊伍的靈魂人物。而此刻,楊耀祖麾下的三位營長,居然還只顧着低頭偷偷地抹眼淚,根本沒想到有人已經盯上了剛剛空出來的團長位置。
這樣的人才,大日本帝國向來歡迎。兒玉末次先和白川四郎、川田國昭兩個用目光稍作交流,然後緩步走到小喇嘛身邊,用手掌輕輕按住此人的肩膀,“楊團長已經用血洗刷了他的恥辱,我會督促興安警備司令部,按照陣亡的待遇,撫卹他的家人!”
“謝太君恩典!”小喇嘛又驚又喜,回過頭,聲音喊得格外響亮。
“謝太君恩典!”“謝太君恩典!”幾個平素與楊耀祖交情不錯的警備旅軍官也擦着眼淚出列,衝着兒玉末次連連俯首。雖然同樣要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對於僞團長楊耀祖的妻子而言,陣亡團長遺屬的待遇,和被處死逃兵家人的待遇,卻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前者可以讓她得到一筆頗爲豐厚的撫卹金,稍微省着些花,至少十年內無凍餓之憂。而後者,卻令她除了一張帶羞辱性的通知書外,別無所得。甚至還會被僞保長、甲長們以此爲藉口欺負上門。
“不客氣,我只是念在楊君以前工作還算努力的份上,關照一下他的家人!”兒玉末次輕輕擺手,故意裝出一副寬嚴相濟的儒將姿態,“軍法無情,他既然犯下了錯,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但功是功,過是過,皇軍不會因爲他這次的過錯,就忽視了他以前的貢獻!”
“謝太君恩典!”“謝太君恩典!”小喇嘛和幾個平素與楊耀祖交情不錯的警備旅軍官再度深深俯首,恨不得立刻將自己的心掏出來,讓太君看看刻在上面的忠誠。
“好了!”兒玉末次再度輕輕擺手,打斷了衆軍官們的阿諛。“楊團長的身後事處理完了!咱們接下來,就得想辦法爲他洗刷恥辱。肖君,你能擔起這副重任麼?”
“我?”雖然一直不惜代價爭取的就是這個上位機會,但是小喇嘛依舊感覺自己的心臟不聽話地在狂跳,看着兒玉末次,滿臉惶恐。“不敢,不敢!劉團副,李營長還有潘、夏兩位營長,他們都比我有經驗,也比我更有資格!”
“剛纔爲楊君介錯的,可是你!”兒玉末次故意把臉一板,沉聲說道,“怎麼,你有勇氣替他介錯,就沒勇氣繼承他未竟之志麼?!”
“這.......”小喇嘛滿臉爲難,轉過頭,可憐巴巴地看向官職和資格都比自己老的幾位上司,請求他們主動出頭將擔子接過去。
劉團副和李、潘、夏三位營長雖然不服小喇嘛藉機上位,卻沒膽量掃了“日本太君”的面子。訕訕笑了笑,紛紛開口,“肖老弟,既然太君賞識你,你就將擔子挑起來吧!反正你本來就是要升營長的,再多升一級沒任何問題!”
“是啊,是啊,肖老弟,能者多勞,你的本事,我們大家都知道!”
“是啊,肖老弟,當仁不讓,當仁不讓!以後我們幾個就唯你的馬首是瞻了!”
“這,好吧!既然幾位長官瞧得起肖某,肖某就盡力試一試。”綽號小喇嘛的僞連長肖中堂裝出一幅盛情難卻的模樣,紅着臉接受了衆人的勸說,“如果肖某能力不堪重任,還請幾位長官及時提醒肖某,肖某自當主動讓賢!”
“媽的,鬼才相信你會主動從團長位置退下來!”幾名僞軍官心中暗罵,臉上卻裝出一幅心悅誠服的模樣,並肩站在小喇嘛面前,向他敬起了軍禮,“肖團長,請帶領大夥替楊團長報仇!”
“肖某將竭盡全力!”小喇嘛毫不客氣地還了個軍禮,迅速進入角色,“還請四位先歸隊,幫助肖某鼓舞士氣。肖某向太君請示之後,就能拿出個可行辦法!”
“是!”幾位沒把握住機會的傢伙大聲答應着,轉身跑進僞軍的隊伍當中。
用目光送了四人一程,小喇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連長衣服,再度將頭轉向兒玉末次,“長官,屬下有個兩個建議,望長官能夠成全。”
“說!”兒玉末次點頭答應。既然火線將小喇嘛提拔起來,他少不了要給此人一些必要的扶持。當然,讓僞軍袖手旁觀,讓大日本皇軍單獨發起衝鋒這種條件,相信肖大團長是不會提的。如果他真的那樣沒眼色,兒玉末次也不會吝嗇再換個人來當團長。反正這年頭,給塊骨頭就忘了祖宗的傢伙有的是,不愁沒人替皇軍繼續統率眼前這羣炮灰。
“下一次衝鋒,屬下請求親自帶隊,徒步向八路的陣地施加壓力!”小喇嘛感激地敬了個禮,陪着十二分小心跟兒玉末次商量。
“親自帶隊?肖君能夠做到身先士卒,我很欣慰。”兒玉末次愣了愣,順口迴應。旋即,意識到小喇嘛先前那句話的重點不在這裡,豎起眉頭,大聲質問,“你是說,下馬步戰?!爲什麼?難道徒步比騎馬還衝得快麼?”
“天色太暗,在照明彈的干擾下,戰馬非常容易失控!”小喇嘛擡頭看了一眼滿天星斗,給出一個不是藉口的藉口。
戰馬馱着騎手進行百米衝刺的平均速度只有六秒多,而警備旅的弟兄們提着槍支跑一百米卻至少需要花費十五秒半。向土八路的陣地發起衝鋒,當然是騎在馬上更迅速。但是,萬一被土八路再一次給打回來,騎着戰馬往回跑容易像先前一樣踩爛督戰隊的腦袋,徒步往回跑卻無論如何都衝不過機槍組成的火力網。
只是這個理由,無論如何都不能宣之於口。只能靠當事者的意會。好在兒玉末次的困惑只持續了短短兩三秒,很快,他就猜出了小喇嘛的真實用意。笑着拍了拍對方肩膀,低聲誇讚,“肖君,你很好,很聰明。我最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按你說得辦吧,下次衝鋒,警備旅全體下馬,讓對手看看你們的真本事!”
“多謝長官!”小喇嘛又敬了個禮,然後繼續大聲說道,“我的第二個建議是,請皇軍爲我提供重火力支援。土八路的士兵雖然訓練有素,人數卻非常有限。屬下盡力誘惑他們將火力點全部暴露出來,然後交給皇軍進行重點打擊!”
“這........”兒玉末次又是一愣。皇協軍打主攻,大日本皇軍替他們掩護。這好像有點兒本末倒置。可再略加琢磨,他就又明白了小喇嘛這條建議的高明所在。同樣是當炮灰,一個接一個衝上前去給土八路當靶子,皇協軍們死得毫無價值。而依靠皇協軍的犧牲,暴露出八路的具體位置,再由大日本皇軍的擲彈筒和野戰炮進行區域覆蓋。就等同於以命換命,無論是三個換一個,還是五個換一個,警備旅憑藉十倍於敵的人數,早晚都有將土八路換光那一刻。
剎那間,兒玉末次第二次對小喇嘛刮目相看。夠狠,夠膽大,也足夠陰險狡詐。明知道以目前警備旅的士氣狀態,很難憑藉一次衝鋒就將土八路的陣地拿下來。依舊準備讓手下的人血流成河。只要這條戰術收到預期效果,那麼,無論警備旅被土八路擊退多少次,都依舊處於戰術正在執行階段。小喇嘛這個團長都不會落到和楊耀祖同樣的下場,甚至還可能因此而建立功勳,進而得到皇軍的嘉獎。
“好,我會將川田大隊的重火力全調過來支援你。兒玉中隊的迫擊炮和擲彈筒,也會隨時爲你們提供火力支援!”沒等兒玉末次把小喇嘛的心思猜測清楚,作戰參謀白川四郎已經越俎代庖地替他和川田國昭兩個做出了承諾。“如果你還有其他建議,也可以隨時提出來,我和川田長官、兒玉長官也會酌情考慮!”
“謝長官成全!”小喇嘛立正敬禮,大聲向白川四郎和兒玉末次、川田國昭三人致謝。“其他建議暫時還沒想到,請長官給我二十分鐘時間整理隊伍,二十分鐘之後,屬下定會給三位長官一個驚喜!”
“好,我們等着看你的精彩表現!”作爲整個隊伍的最高長官,川田國昭點點頭,最後拍板,“去吧,別讓我失望!”
“請長官靜候佳音!”小喇嘛又敬了個禮,轉過身,跑步進入僞軍隊伍。才脫離川田國昭身邊不遠,就被其他同夥圍了起來,有人向他大聲表示恭喜,有人酸溜溜說起了風涼話,更多的人,則是滿臉擔心地看着他,小聲嘟囔:“喇嘛!你腦袋被驢踢了麼?騎在馬上咱們還不是人家對手呢!徒步去衝鋒,那不等於給人家當活靶子打麼?”
“日本人的兇狠你們剛纔也都看到了,下次開戰,大夥再往後退,就是死路一條。我不讓大夥騎馬,大夥下次再支撐不住的時候,至少還能趴在地上,不會被戰馬馱着回頭去撞督戰隊的機關槍!”小喇嘛橫了衆人一眼,低聲咆哮。
無論服與不服,周圍的僞軍都在一瞬間明白了小喇嘛的良苦用心,看向他的目光裡,也充滿了感激。藉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小喇嘛一鼓作氣地吩咐,“待會兒大夥都給我機靈點兒,不想死的話,我讓幹什麼,你們就跟着幹什麼?誰也別給我自作主張。否則,你自己作死,別怪我沒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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