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敲鑼打鼓、嗩吶震天,大紅轎子顫顫巍巍的由四人擡着,引得無數人擁搶圍觀。
吳寶山和徐奉打頭,身後還跟着幾個平日裡相好的狐朋狗友,在一票吳家下人的簇擁下,直往教坊司而來。
吳寶山滿面笑得春花燦爛,頻頻對四周抱拳爲禮,臉龐上也不知是熱的,還是興奮的,全是一片通紅。
如此敲敲打打的,轉過兩條街口,眼見不多時便要到了教坊司了,卻見一個雜役打扮的吳家下人,臉上滿是驚疑之色的,匆匆從前面擠了過來,湊到吳寶山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吳寶山臉色笑容頓時一僵,但隨即目光閃爍了幾下,便又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只是有心人卻能發覺,這位吳大公子眼神中,此時少了幾分得意,卻多了幾分驚疑和陰鶩。
“蕭天帶着一幫衙役去了教坊司喝酒。”
這便是剛纔家人帶來的消息。也讓吳大公子的好心情,瞬時間便消失了大半。
對於這個此次事件的目標人物,吳家豈會不盯着?可這兩天來,第一天,看到這位蕭都頭一回來,便匆匆進入教坊司,大半天后,才滿臉陰沉的出來,當時吳寶山聽了,心裡那叫一個爽啊。
你個賤役,不是牛氣嗎?這會兒又怎了,怎麼搞的跟死了爹孃老子似的了?你繼續牛啊。爺這次就是噁心你!老子硬碰硬不好動你,那從邊角搞你,從你身邊人下手,看你怎麼應付?
那阿沅不過是個丫鬟,龐縣令那老鬼便再護着你,可也拉不下這個臉來吧。而且,咱們還是完全按規矩辦事,任誰也說不出啥來,老子就是要玩死你,氣死你。
哼哼,不但如此,老子偏偏還自己不上,反倒讓自家老爹納了阿沅那個小賤人,更是用這種反差惡心你。
哈,只要這次被爺得手了,且看你蕭某人還有什麼臉面見人?你一個外來的,內無人脈根基,外無援手可借,再要失了那點聲望,就徹底失去了立身之本。那日後,除了等着被老子慢慢玩死一途,還有什麼路可走?
是以,吳寶山當時那得意啊,簡直恨不得大聲歡呼出來。而後,連續兩天,蕭天除了老老實實呆在衙門裡,就是帶着幾個人喝酒,又不見衙門裡有任何動靜,這在吳寶山看來,可不就是沒了輒,只能鬱悶的以酒解愁了?
所以,今天吳寶山可謂是趾高氣昂,在心裡已經將蕭天判了死刑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說這賤役,居然帶着人出現了,還是在教坊司裡大模大樣的擺酒,這裡面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他真的毫不在乎?還是說,這王八蛋另有打算,暗中有了什麼鹹魚翻身的法子?
吳大少此時此刻,心中忽然有些忐忑不安起來,一絲陰霾漸漸的從心頭升起,如同城邊上的野草蔓延,再也驅散不了。
“他們有多少人?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心中咒罵着,吳大少一邊仍強自保持着鎮定,一邊低聲向那報信的家人問道。
家人想了想,搖頭道:“整個簽押房的人都在,
還有城東鐵匠鋪的湯氏兄弟,不對的地方……..倒是沒有,便跟往日沒差。哦,小人留心聽他們說話,好像是說什麼今日是來幫那蕭都頭接玉娘子回家的……..,嗯,對了,那玉娘子便和他們在一起,那個……那個阿沅…..,咳咳,進進出出的,仍是如以往一樣,給他們擺酒上菜的……”
家人話聲說到最後,不由微微有些吞吐起來。也是嘛,現在全縣誰人不知,教坊司的阿沅姑娘,將要嫁入吳家,成爲吳老爺子的如夫人啊?
可就是這麼個身份,尤其還是今天這個馬上就要上轎的日子,居然還被人以下人身份,跑進跑出的伺候人……
這個,話好說不好聽,實在是有些落吳家的臉面了。日後所有人說起來,吳家的如夫人進門當天,還在給某某人端茶上酒……..
“這個賤婢!”
吳寶山眼中冒火,忍不住恨恨的低罵一聲。
旁邊徐奉離得他近,這才發現這位兄弟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不由探頭問道:“寶山,怎麼了?”
吳寶山張了張嘴,臉上羞怒之色一閃,隨即卻深深的吸口氣,勉強做出幾分笑容,搖頭道:“沒什麼,嘿,就是那個賤役居然出現了,這會兒正帶着人在教坊司喝酒呢。”
他沒法說別的,在阿沅一刻尚未正式入他吳家門,她便仍是梁紅玉的婢女。那麼,此時在人前以奴婢的形象出現,伺候客人,便也不算違規了。
正如他吳家忽然自貶身價,忽然要納一個青樓小婢一樣,拋開並無禮法律法明文規定的慣例,都屬於明打明的陽謀。
吳家用這種法子,逼的縣令龐博沒法出頭,蕭天只能忍氣吞聲,同樣的,蕭天這般做法,同樣讓吳家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這份侮辱,就得先忍着。
這種事兒藏着都來不及,試問吳大少又如何肯對人主動去說?所以,無論他此刻如何惱怒,也只能一言帶過。
徐奉也是愣了下,不由微微變色,失聲道:“他…..他來作甚?還帶着….帶着人,莫不是…..莫不是他要動粗?”
徐少爺心中有些發毛,那賤役可是能殺人的,當日擊殺無回鏢時,他可也是親眼看到的。此時想想那日插在無回鏢屍體上明晃晃的那把劍,徐大少就覺得脖子上一陣的雞皮疙瘩直冒。
吶喊助威、口誅筆伐可以,但是若要動手,這個,徐大少自問還是差了不少火候的。
這一刻,他忽然聽到蕭天出現,還帶着不少人,心中立刻打起鼓來,沒立即喊出“風緊,扯呼”的號子,已然是相當不簡單了。
吳寶山也是臉色有些發青,但是轉念一想,咬牙道:“你怕什麼?今日之事,全城皆知,咱們又佔着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除非他不想混了,否則再借他倆膽兒,他也不敢。哼,他既然不怕丟人,爺便成全他就是。招呼大夥兒快點,我倒要看看,他究竟還有什麼花樣。”
徐奉聽他說的篤定,心下這才稍安。想想吳寶山說的也是在理,膽子不由的又壯了起來,使勁的點點頭,轉頭大
聲招呼着衆人,加快腳步往教坊司而來。
到得門前,將小轎停下,吳寶山擡頭看看,臉上遲疑之色一閃而逝,隨即深深吸口氣,當先昂頭挺胸而入。
身邊徐奉踟躕了下,這才小心的落後一步,躲在吳寶山身後跟入。其他那些公子哥們,卻是毫不知方纔的插曲,嘻嘻哈哈的一鬨而入,更有的從進門便大聲吆喝起來,喊着自己相熟的姑娘。瞅那架勢,大有和吳老爺子一起洞房,隨個喜的意思。
教坊司的媽媽早就提心吊膽的哆嗦了半天了,此時眼見吳寶山到了,情知今個兒是躲不過了。心中暗暗唸叨了幾句阿彌陀佛,這才急急的堆起一臉假笑迎了上來。
“少廢話,今個兒咱們是來接人的,趕緊將人喊出來吧。若是誤了吉時,哼!”
吳寶山目光在樓裡一掃,卻沒見蕭天等人,不由的心下一鬆,衝媽媽輕喝道。
老鴇子頭上大汗一把一把的,口中應着,心裡卻不迭聲的叫苦。磨磨蹭蹭之際,眼神兒一個勁的往上面一個房間瞄着,心中暗道:女兒噯,這可不是要了媽媽的命嗎?如今這場面,兩頭可都是咱孃兒倆惹不起的啊,你屋裡那位爺,他倒是想做什麼,好歹是出來說句話啊。
老鴇子這會兒只覺得兩腿如千斤重,哆哆嗦嗦的,半天也沒挪多遠。
吳寶山兩眼仍是不停的四下打量着,對於老鴇子的反應一時沒注意。他此刻心中慶幸的是,方纔家人稟報的事兒,幸虧沒再這大廳裡出現,好歹是沒讓吳家當場難堪。
只要待會兒將阿沅一個人喊出來,直接往轎子上一塞,那麼這事兒就能遮掩過去。便是日後有什麼風聲傳出來,吳家也大可不承認。
只是他這兒不急,卻不成想跟着來的那幫子紈絝們不樂意了,眼見老鴇子一步三哆嗦的,半天沒挪幾步,當即便紛紛罵了起來,不迭聲的催促着。間中還夾在着讓老鴇子帶出自個兒相熟的姑娘的喊聲,整個教坊司頓時沸反揚天,亂成一片。
“嘿,什麼人在這兒大喊大叫,莫不是要鬧事不成?”
便在此時,二樓上一處房間的窗戶猛然被人推開,一聲冷厲的喝聲傳了出來,頓時壓過所有亂聲。
衆紈絝被人一喝,先是一愣,隨即大怒。張口便要大罵,但話音兒剛到嘴邊,一眼看到窗口上露出這人的那張臉,頓時渾身打個冷顫,脖子一縮,後面的話再也沒敢出來半個字兒。
窗口處,蕭天滿面陰厲,如同冰碴子一般的目光,冷冷的落在一干人身上,讓衆紈絝恍惚間,直似置身九幽寒窟之中。
身後一溜兒十幾個一身差服的衙役,也同時顯露出身影來。其中,湯隆湯善和毛四、賴大柱四人,更是嘴角勾起幾分猙獰,擼胳膊挽袖子的,看着下面衆人的目光,如同野獸見了獵物一般。
孃的噯,怎麼這位主竟然在這兒?還這麼大的排場,我去啊,該不是要打起來吧。媽的,今個兒這熱鬧湊得………,自個兒幹嗎湊這個熱鬧來啊?衆紈絝渾身冷汗涔涔,不少人已是心中後悔不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