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濃淡

昨夜玄月回到客棧, 一直到午夜時分纔等到唐風回來,忙扯了他的袖子要去見襄王。唐風也不瞞她,告訴她襄王已經答允, 自己幫他做好兩件事情就會放了方浩天, 讓玄月先行回軒轅谷去。

玄月自然不會答應, 她定是要看到唐風無恙纔會離開。

第二日唐風很早就出去了, 直到傍晚纔回來, 神色凝重。吃過晚飯,他便一直在房中靜坐,直到襄王的侍衛楚秋來訪。

兩人關了門在房中說了好一陣話, 唐風隨後來到玄月房中。

“今兒晚上我要隨楚秋大人去刑部探監。”

玄月點頭,唐風自傍晚回來就似滿腹心事, 她一直忍住沒問, 看來這會兒他是要告訴自己了。

唐風把目光移開, 壓低了聲音道:“如果不能成事,沒法給襄王交代, 我今晚便會劫獄。”

“劫獄?”玄月低叫,駭得幾乎要跳將起來,她瞪大眼睛看了他一會兒,認真道,“我與你一起去!”

“不必了。”唐風極力收斂了情緒, 淡淡道, “這是我家中的事情, 與你無關。”

玄月緊咬着下脣, 雙眸黑如漆夜, 望着他笑了:“唐大哥,我尊稱你一聲大哥, 你還不當我是自家人麼?”她說着取出麒麟短劍遞了過去,“此劍鋒銳,或許可以斬斷鐐銬鐵柵。”

唐風大喜,接過短劍收入懷中,仍堅持讓她先行避開。最後兩人各退一步,玄月答應只在外接應。

方浩天住在一個單獨的牢間裡,日常物事樣樣俱全,倒沒怎麼虧待他。身上的刑傷都被小心上了藥,衣飾乾淨,毫無侷促之感。

唐風見了他也沒客套,直接提出了襄王的要求。方浩天聽了卻只是苦笑:“風兒,此事恕我不能答應。”

“岳丈,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太子已經被廢,您就不用再替他守着了!”他的音調有些尖銳急切。

“風兒……”方浩天欲言又止,低頭思索了好半晌,終於道,“風兒,老夫對不起你。方麝月其實並不是我的女兒!”

“岳丈,您累了。”唐風見他言辭糊塗,有些難過,“要不我明日再來看您?”說着便要起身。

方浩天輕輕搖頭,低聲道:“我今日不說,或許將來再沒機會說了。”

“十多年前,那人用他的女兒換走了我的女兒……麝月身份極貴,我卻沒能保她平安。那人並未責怪於我……我的女兒雖在那人手中,可如今錦衣玉食,富貴一生,我已再無他求!風兒,我已犯了一次錯誤,不能再犯第二次……風兒,我對不住你,我不能告訴你……不要再追查此事了,你賠不起!”

“是誰?那人是誰?”唐風問得急切,可方浩天卻閉口不答。

順着牢房長長的甬道慢慢向外行去,唐風的手探入衣中,握住了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

忽然,他行來之處有人大聲叫道:“要死了,這人要死了,快喊大夫!”

唐風大驚,忙飛奔了回去,牢房內的方浩天已大口噴着鮮血,眼看着不行了。唐風揮劍削斷鎖頭,扶起了他。

“岳丈,你怎麼了?”

見到唐風,方浩天咧開嘴,忽然掙扎着吐出兩個字:“襄王……”

襄王!

☆ ☆ ☆

玄月候在刑部大牢外接應,眼見唐風出了大門一路狂奔,忙隨後追趕。到了岸邊,正遇上剛尋玄月回來的楚晉,唐風劫了他的小船便走。玄月只得與楚晉一道另尋了小舟趕過來,到底晚了片刻。

玄月慢了一步,只得與楚晉一道乘了小舟趕過來,到底晚了幾步。

唐風並不理睬玄月的叱喝,只死死盯住無涯。

“你爲何還要害死方堡主?我昨日已答應了你!”他聲音沙啞,身子輕顫,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力道。他的妻子不是方浩天的女兒,麝月怕是臨死都不知道吧。想到那豔麗溫婉的容顏,竟是一個陰謀的,他的心裡便一陣陣的刺痛。麝月……

玄月飛撲進來,抱住了他的臂膀:“唐風,你冷靜些,不會是襄王做的!”

“走開!”

唐風的聲音有些狠戾,挺拔的身子僵着,散發出凜冽的恨意。

玄月並不鬆手,用力拉開他執着匕首的手臂。唐風反手點倒了玄月,沒等無涯閃避,麒麟劍又架上了他的頸項。

“唐大俠您要什麼只管說,快放了我家王爺!”楚晉救了楚雲等人,上來看到這情景,在一旁急得跳腳,卻是插不上手去。

“唐大俠怕是有些糊塗了。”無涯絲毫不懼,坦然面對唐風的怒意,“方堡主於我有大用,殺了他有百害而無一利,我不會動手。或許方堡主知道的太多了,有人想要他閉口,因此要了他的命。這個人,並不是我!”他微微一笑,“唐風,我不知道此人是誰,或許與流雲教有關。”

“不是你……那又是誰?”唐風這會兒也有些明白過來,怔愣片刻,一點一點鬆了手,倒退幾步,任由楚晉等侍衛上來捺肩扭臂,牢牢按住。

無涯揉了揉微痛的頸項,道:“唐風,爲了你自己,去查查吧。”

玄月見侍衛們擒了唐風,着急了,大聲道:“楚晉,你做什麼!快放了他!”

楚晉瞥向無涯,查覺出他家王爺眼中有着明顯的笑意,忙放開了唐風。得了自由的唐風也不說話,飛身躍下樓船,腳踩湖波,自顧踏水而去。

衆侍衛退出艙外,無涯抱起軟倒的玄月輕輕放在軟塌上,自己偏身坐在牀邊,拉過她的一隻手緊緊握着,卻並不解開她的穴道。

方浩天一死,線索便全都斷了,唐風也不知會不會去流雲教查探虛實。自己這深根於身邊的隱患卻是無法消除了。

“死烏鴉,放開我!”玄月見他全無給自己解穴的意思,不得不開口。

無涯輕輕歪過頭去,額頭抵在她的掌心,低喃道:“玄月,我累了……”

玄月拿他沒辦法,想到他一貫的堅忍和辛苦,有些心疼,輕輕嘆了口氣:“無涯,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堅持下去!如今朝中形勢如何?”

無涯露出頭臉,用自己的下顎輕輕摩擦着她的手掌:“這半年多朝中局勢變幻莫測,我雖是回了京,可曲無殤黨羽衆多,須得時時小心纔不會爲人所乘。好在最後這全力一擊,已將他置於死地,再不得翻身。可他一被罷黜,原本有一股支持他的強大力量,忽然如同蝸牛的觸角一般縮了回去,再沒了蹤跡可尋,雖說暫時不會有何異動,卻總是隱在心頭的一根刺。”

“這人會是誰?”玄月有些擔心,“日久終會生變。”

無涯聳聳肩:“我尚有兩位叔父、三位兄弟,每一人都有可能。”

當今皇帝共有四子,三皇子懦弱,十三皇子年幼,九皇子主掌兵部,統帥大軍,極力支持無涯,朝臣更無異議。襄王太子之位只是朝夕間事,可皇帝卻遲遲不下詔,或許是因了前車之鑑吧。

“我一位伯父秦王年老體弱,從來不問朝政,另一位叔父楚王,執掌着暗部,便是青龍堂。這位楚王卻是我要多方倚仗之人。”

“青龍堂!”

玄月低呼一聲,驚詫萬分。她一直以爲青龍堂是江湖上販賣消息的堂口,沒料到竟然是朝廷的暗探。難怪青龍堂的消息一向迅捷無誤,稱得上是天下第一!

“告訴你也無妨,這些你將來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