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

驚喜

第三天午後,當我從院子裡轉回來,回到房間,樑晉之一身華服,站在裡面,眉間焦慮,似在等我回來。

見到我,他神情一鬆,臉上驚喜盡現。

我淡淡一笑,徑自走向桌前,桌上正是新放的食盒。

輕輕打開,看着裡面精美的點心菜餚,這才似發現他般淡淡道,“你終於忙完了?”

身後許久沒有聲音。

我轉過身。

樑晉之薄脣微抿,逆着光影,看不清臉上何種神色,他片刻愧疚道,“這幾日,委屈你了。”

我又徐徐轉身,用勺子一下一下攪拌着鍋裡的鮮湯。

他走過來,伸手握住我攪湯的手,聲音憐惜,“怎這般涼?”

勺子一下落在湯鍋,我霍然抽手,往後一退,

心底的惱怒一瞬間爆發了,聲音都有些顫抖,“樑晉之,我不想知道你這幾日去做什麼了,亦不想知道你爲什麼將我圈在這裡。誠然,你以爲我在這裡能躲避柔然人,是對我的保護;但是,我不需要!”

樑晉之看向我,眼中神色複雜,良久才啞然道,“是我對不住你,我……”

“我不要聽!”眼淚奪眶而出,我捂住臉,頹然坐下。

片刻,我起身擦乾眼淚,撿起牀頭的包袱,“既然你已回來,就煩請送我出門。”

樑晉之難掩眼中傷痛,“卿卿,我這幾日——”

我冷冷看向他,“不要告訴我。我說過了,我不要聽。”

遂背上包袱,轉身向門外走去。

他忙道,“你出去,必會被柔然人捉走。”

我停住,嘴角一扯,嘲諷一笑,“你如何知道?在大梁的疆土,那柔然人如何敢造次?走失一個小小隨從,難道亦會驚動柔然王子不成?”

話雖如此,我卻沒有勇氣冒出腳步。

怔怔看向外面,心底悲愴,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

後面傳來樑晉之低低的聲音,“這幾日,我亦很想你,無奈分身乏術,並不是故意忽視你。”

我霍然回頭,直直看向他。

他看向我,只低低開口,“我以爲,即使我不在這裡,這裡亦是最安全的。”

他身姿依然英挺,卻沒有往日的倨傲;眸子依然漆黑,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讓人覺得眼前之人滿面倦容,如此疲憊。

我心一軟,嘆了口氣。

他上前,輕輕握住我的手,掌心亦不復有之前的溫暖,涼涼的。

“卿卿,”他漆黑的眼底似有薄霧覆上,“我把秋秋接來,你就住在這裡。好不好?

後面的話語隱隱有乞求的味道。

乍聽之下,心裡如三月春風拂過,柔柔的,只讓我心軟了下來,便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點點頭,鄭重道,“我已派人快馬加鞭趕往懷荒,不出半個月,他們定會趕到。”

我按捺住心頭激動,擡頭看上樑晉之的雙眼,“晉之,是這樣嗎?這麼說,我很快就可以見到秋秋了。”

得到他的肯定答覆,我直要歡呼。

只將包袱往桌上一扔,心裡對樑晉之幾日的怨憤瞬間被巨大的驚喜代替,。自己不用冒險出去,亦能見到她們,豈不是一舉兩得。

“那我就住下了。謝謝你肯收留我。”我走近他,微笑道。

他只深深看我,眼眸閃亮,“卿卿。只要你肯留下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我便日日盼着秋秋和杜蘭,閒來無事,特意繡上幾件小衣服。

樑晉之亦日日過來,每次停留一兩個時辰。

有時看我繡的圖樣,亦翹翹嘴角,問,“什麼時候給我繡個香囊?”

我臉一紅,“你身上已經夠香了。要那個作甚?”

他一愣,擡袖聞一下,皺眉道,“香料想來用多了,是濃了些。下回讓他們調淡些。”

我暗暗好笑。

他拿起我的手,仔細端詳,“你這雙手,用來繡工,倒是可惜了。”

我詫異看他,他眼光柔和,“我已爲你置來一琴,雖不如你母親留給你的,但亦是天下精品。”

先前爲逃出來,母親留給自己的琴忍痛留在烏洛處。沒想到樑晉之心細如髮,竟能看出我有時坐於窗前發呆。

我怔怔看上那琴,琴木色澤深厚發出幽幽的光澤,琴絃一撥,聲音清脆無一絲雜音,雖比不上母親的那把,也是難得一見的好琴。

樑晉之溫言道,“許久不曾聽你撫琴,倒真有些想念。”

我笑笑,“現在不比從前,離的近了,你想聽,什麼時候都可以。”

我隨手撫上那曲“高山流水”,琴聲陣陣,樑晉之微闔目,“聽說太子殿下大婚後又廣選秀女。”

我詫異停手,隨即釋然,皇兄身爲太子,一國儲君,亦是將來的皇上,選些秀女將來充實後宮亦不是什麼奇事。只是那些女人,亦免不了出幾個母親這樣的結局。

我低頭,淡淡道,“太子殿下選秀,爲皇家開枝散葉,亦是情理之中。”

樑晉之微微點頭。

我重新撫上琴絃,微笑道,“只是那些女子,嫁過去,莫不是以爲對方是其一生的良人。但畢竟不似尋常人家。皇家恩寵,君恩浩蕩,莫不以寵愛爲榮。算來,有幾人能與夫君白頭到老?紅顏薄命者亦不在少數。”

樑晉之似是極受震動,他擡手撫上我的手,聲音低沉,帶着淡淡的笑意,“你才貌兼備,若哪一天被太子殿下看上,你會如何?”

我擡頭看上他,只覺其眼底漆黑,深不見底,我堅定搖搖頭,“晉之,你覺得我會豔羨皇宮?羨慕那些盛裝華服,身姿娉婷的宮中女子?很多人都會嫁入皇宮求光耀門楣,且不說我無才無貌,無依無靠,天下皆知“侯門深似海”,我已習慣了飄萍的生活。那不適合我,即使太子殿下溫文儒雅,將來權傾天下,亦不是我要的良人。”

樑晉之聞言,眼神閃過不易覺察的落寞,起身,背對我,許久,緩緩道,“我知道了。”

我心中詫異,亦起身,笑道,“莫不是你認識太子殿下?”

他徐徐轉身,神色已恢復了從容,眼神依然溫柔似水,“是。有過數面之緣。”

“他還好嗎?”我問。

樑晉之臉上掠過詫異之色,問,“你亦認得他?”

我這才意識到失言,忙笑道,“我一介平民,怎會認識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只是聽人說過,太子殿下溫文爾雅,武功超羣,十幾歲便隨皇上出征,征服柔然一族,平定北疆。”

心裡涌起自豪,這便是我的皇兄。

“太子殿下好,自然是萬民之福——所以,問他好不好,只是替天下蒼生問一句,非要認得他嗎?”

樑晉之凝神看我一眼,薄脣微啓,“如此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