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有個兄弟幫我策應一下就好了!”巫慶腦中再度浮起了幾天來一直迴響着的一個念頭,有些無奈地透過一個小孔盯着遠處的周兵巡邏隊伍。
離開滁州後,巫慶晝伏夜出,一路急行,先是西行繞過清流關,再直直向北,入濠州境偵察過後,再溯河而上,直撲壽州。越靠近壽州,巫慶發現周軍的巡邏越嚴密,在外圍逡巡了三天,摸清了周軍行動規律,直至十一月初八深夜,方纔趁隙切了進來,潛伏進壽州城西南角的垃圾堆中。
但是,經過半夜的潛伏觀察,巫慶發現壽州城下到處都是火堆、火把,周軍士兵巡邏接連不斷,特別是這個垃圾堆附近,還有間距很近的固定崗哨,根本沒有趁機溜進城的可能,心中不由暗暗着急起來。
初九清晨時分,一陣冷寒的小雨飄過,巫慶緩慢吐納,極力避開身邊無處不在的臭氣,努力將身體縮了縮,正準備眯一覺等待天黑再行動時,卻發現外面傳來一陣馬蹄聲響,立刻打開預留的一個小孔向外看去。
事情不太對!巫慶頓時疑惑滿腹。
只見數十名周軍騎兵打馬奔至城門下,竟然完全都在城上弓箭射程之內,城頭上此時也出現一排持弓士兵,搭箭對準下方卻不射,而那些周軍騎兵卻根本不理會城頭上利箭,全部搭箭對準了城門口。
“吱呀”一聲,南城門竟然開了!
巫慶驚訝地差點蹦起來,這,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巫慶的情緒就從驚訝變成了釋然,因爲城門口已經出現了一輛裝滿垃圾的小車。事情很明顯,城頭上下的雙方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這也應該正是這座垃圾山形成的原因了。
很快,巫慶又開始好奇起來。因爲車隊爲首的一名黑瘦老漢指揮人馬將垃圾倒入大堆後,轉身跟那些隨行過來的騎兵笑罵起來,老漢人雖然很瘦,但嗓音異常響亮,對話悉數傳入了巫慶耳中——
“趙侯爺,我說,這場仗你們輸定了!乾脆過來跟着我們林大人吧!”
“你個老梆菜,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只是都虞侯,不是什麼侯爺!”爲首的騎兵氣得鞭子在空中虛打一下,怒吼道,“姓鄧的老傢伙,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們幾十萬大軍圍着你們壽州,就算我們不打,你們糧食遲早也有吃完的一天,到時看你們還怎麼守,看你還嘴硬不嘴硬!再往南邊瞅瞅,我們三國聯軍近百萬合擊你們一個小小的唐國,你的家和國都快玩完了!”
“吹!你就繼續吹吧!”鄧老漢嘴一呶,聲音更響,“吹牛誰不會啊?!還百萬大軍?照你這麼說,我們壽州城現在至少已經收拾你們二三十萬人馬了!我們一個壽州就可以打敗你們三個國家了!”
“呸!”趙姓都虞侯惡狠狠地啐了一口,轉身帶馬離開,決心再也不理這個又臭又硬的鄧老漢。
“嘿,說真的!看在你人還不錯的份上,如果到時你來找我,我向林大人求求情,真能饒你一命也說不定呢!”鄧老漢高聲喊道。聽到這話,趙都虞侯猛打兩下皮鞭,驅馬離開。其他騎兵也嫌惡地向後帶馬退開。
鄧老漢高聲怪笑着,轉身向垃圾堆走過來。
從見到鄧老漢的時候起,巫慶就從手邊摸了一塊薄木片,用指痕在木片上劃出了“00308 巫慶”的字樣,慢慢舉到了眼前。
等鄧老漢走近垃圾堆正要轉彎之時,巫慶將木片用力彈出,木片在空中翻滾了兩下,直直撞到了鄧老漢的衣角處。
鄧老漢人一愣怔,立刻蹲了下來,將腳上的鞋脫下來磕了磕,又穿了上去,順手將那個木片撿起握在了手心處,起身喊道:“你!還有你!別亂倒,挨着順序倒!”
很快,出城的垃圾車全部倒完了,那些周軍騎兵趕了過來,查驗了出城人數,翻查過每一輛車,發現均無異常後,方纔揮手放行。
“吱呀”一聲,城門再度關上了。騎兵撤走,城頭上的弓箭兵也撤回了。
巫慶湊到孔口處努力吸了幾口還算新鮮的空氣,將臉縮了回來,將小孔蓋好,緩緩調整了一下身體,眯眼休息起來。
洞中歲月長,洞中乾坤大。巫慶時而休息,時而溫習一下林楓教過的虛擬沙盤推演,運算模擬天下戰事的局勢,越想越有趣,越想越投入,到了最後,竟然完全忘了自己身處敵軍重重包圍的事實。
十一月初十辰時,壽州南城門再度準時打開,鄧老漢一馬當先,推着一輛四面裝有高高木廂板的大號板車走了出來,一面跟監視的周軍調笑着,一面徑直朝着巫慶所在的地方走來。
快到垃圾堆時,緊順着鄧老漢的兩輛車一歪,竟然撞到了一起,兩名車伕倒在一起。
“你們兩個混蛋,連個車都推不好!怎麼這麼不爭氣!”鄧老漢吹鬍子瞪眼罵道,將手中的板車猛力一掀,轉身向倒在一起的車子走去。
板車裡並不多的廢柴、木頭等垃圾迅速彈了出來,車體立了起來,正好對準了巫慶所在的位置。
早就做好準備的巫慶輕輕掀開身前的僞裝,快速縮進了車體中,手指輕輕在車底板敲擊了幾下,感覺車底左側整體發聲較空,即刻在左側四周摸索起來,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凸出來的撥銷,輕輕一抽,一半廂板突然向下一塌。
巫慶輕輕移動,立到了廂板之內,手向外撐,將廂板託回了原來的位置。
很快,鄧老漢嘴裡罵着兜轉了回來,將車子慢慢拉下來,轉身帶隊向城門口走去。
兩名周兵趕了過來,攔住了鄧老漢,大聲問道:“鄧老頭,今天怎麼換車了?”
巫慶立刻屏息靜氣。
鄧老漢小眼一瞪,反譏回答道:“還不是因爲你們這些討厭的鬼不走開,我們只能憋在城裡找點事幹,垃圾自然越來越多,不換大車怎麼行?!”
那兩名士兵訕笑不語,拿着長槍照車廂底紮了過來。巫慶早已經將身體緊緊貼到了車廂板後,“嘟嘟”三四次悶悶的長槍扎入木板聲響過後,車子繼續前行了。
巫慶感覺車子拐了一個彎,再行不遠,後方傳來了沉悶的關門落閘聲,發現車子停了下來,並再次豎立起來。
“巫大哥,出來吧!”車子外面傳來了一個渴望已久的聲音。
巫慶激動不己,立刻推開廂板,向外看去,發現面前正是他一直牽掛的林楓。
“林將軍,巫慶向您報到!將軍,你瘦了,也黑了,不過人依然精神!”巫慶激動地捶着胸脯,有些哽咽地說道。
林楓哈哈大笑,右手擊胸還禮,左手用力將巫慶拉了出來,緊緊抱住了他。
巫慶心情激盪,使出全身的力氣回抱林楓,立刻發現林楓面容有點扭曲,緊抽了一口氣,立刻慌了:“林大人,您,您受傷了?在哪裡?”
林楓微笑搖頭,指指肋部鼓起的大包說:“沒有!只是以前的老傷,這段時間有些重了。不說這個了,來,咱們兄弟好好聊聊!”
巫慶這時才注意到他們是在一個僻靜的小院子裡,院子裡只有風驚雲陪在他們身邊。
林楓首先簡介了壽州前期攻防的過程,緊張刺激的戰事聽得巫慶血脈賁張,握拳大嘆:“巫慶恨不能陪林大人並肩戰沙場、擊仇寇!”
“你在滁州同樣是作戰,咱們已經是在並肩作戰啦!”林楓回道,並開口詢問滁州戰事。
巫慶快速將丟失清流關、滁州攻守、趙匡胤詐陣等戰事講述了出來,口中着實懊惱滁州軍沒有抓住敵兵空虛的機會反奪清流關,從而扭轉戰局。
一直靜靜聽着的林楓面色不改,反而出言安慰他:“巫大哥,戰場形勢瞬間即變,本來就不能期望事事順遂如意的。時機沒有了,我們再創造新的更好的時機出來!另外,我認爲你在清流關隨機應變,做得很對!假傳聖旨的事情我一定會在齊王面前爲你求情的!”
巫慶感激地躬身致謝,最後提到了自己回去後就準備建一支機動力量隨時支援壽州的想法,林楓立刻豎指大嘆:“巫大哥,你已經是我們壽州的第一個援兵了,想不到你還將爲我們帶來第一支援兵!謝謝巫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