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老太太假借宋老太爺之名,非要讓紀芸帶着宋箬溪出去看戲,氣得紀芸差一點忍不會脾氣,硬槓上去了,還好歐陽氏發現事情不對,搶先開口道:“隔輩親,親在心,老太爺老太太疼孫女,捨不得拘着孫女,去向族學裡請一天假,讓家裡的姑娘們都跟着出去玩樂一天,既可全了老太爺老太太的意,又可全了二姐姐的意,又能讓姑娘們開心,是件大好事。雙喜,去叫二姑娘換身新衣服過來。”
紀芸鬆開了攥緊的拳頭,道:“福茶,請七姑娘換好衣服過來。”
宋老太太臉上的笑帶着一絲惱怒,把老太爺搬出來,一個兩個的就順從聽話了,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二姑太太看了眼歐陽氏,不管她出於什麼目的,反正能把七丫頭拐去,事情就成功一半。
福茶來請,宋箬溪知道二姑太太是非要把這事做成了不可,趁着換衣服的時間,對蠶娘道:“蠶娘,你想辦法找到潘世瑋,不要讓他出現在戲園子。”
“姑娘放心,老奴知道該怎麼做。”蠶娘從首飾盒裡挑了一枝鑲珠金簪給宋箬溪插在髮髻上,“姑娘,香朵和青荷的武功最好,你帶她們倆去。”
“好。”宋箬溪換好輕便的衣服,還把小刀揣進懷裡,明處有香朵和青荷,暗處有魃和魅,她就不信她能着了別人的道,帶上小刀,是有備無患。
走到竹隱院,小丫鬟又來稟報,讓宋箬溪直接去二門。宋家的主子多,可多是不太出門的女眷,宋老太爺父子四人一人坐了一輛馬車出門,留在家裡的還有四輛馬車,二姑太太來時帶了一輛,共五輛馬車。
原本歐陽氏母女、文氏母女、宋箬灩和宋箬池宋箬涓都不去,可現在除了文氏,全都去,姑娘身邊除了宋箬溪和潘妙齡沒帶奶孃,另外六位姑娘還各自帶着一個奶孃,再加上各自的兩個婢女,五十多個人,五輛車坐不下。
二姑太太皺了皺眉道:“戲園子有人伺候,用不着帶着麼多人去,奶孃留下,一人帶一個婢女就成了。”
紀芸眸光微閃,其實她很想以坐不下去的理由讓宋箬溪回去,不過歐陽氏顯然另有打算,她也很想知道歐陽氏要怎麼做,反正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女兒離開眼皮底下,二姑太太再怎麼不要臉,也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失禮的事。
宋老太太帶着二姑太太母女倆上了第一輛馬車,小蔣氏、宋箬瀅和宋箬滿上了第二輛,歐陽氏讓宋箬潔和巫氏宋箬灩坐了第三輛馬車,她上了紀芸和宋箬溪坐的第四輛馬車。
宋箬池姐妹和宋箬涵姐妹帶着各自的婢女,八個人擠在一輛馬車上,只能筆直的坐着,好在能出門看新戲,就忍下這點不適。
“二嫂嫂,你有什麼打算?”紀芸不是心急的人,可是事關宋箬溪,難免失了平時的鎮定,馬車剛一動,就問了出來。
“三弟妹,老太太和二姑太太是不是在打七丫頭的主意?”歐陽氏明知故問。
“是。”這麼明顯的事,紀芸用不着否認。
“我們幫她們換個人如何?”歐陽氏厭惡宋箬潔,可又要爲她的親事操心,若是能趁機把她塞給潘世瑋,不但能解決她的親事,還能給宋老太太和二姑太太添堵。
宋箬溪微皺了下眉,宋箬潔品性是不太好,可是她也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把她嫁給潘世瑋那個色鬼,她這一輩子就毀了,有些於心不忍。可是宋箬溪也無法指責歐陽氏不對,若宋箬潔以前多討好奉承一下歐陽氏,歐陽氏也許還會憐惜幾分她,但是宋箬潔的所作所爲,截然相反,要歐陽氏打心眼裡去疼愛丈夫跟別的女人生出來的女兒,那是她就不是凡人,是聖母。
紀芸對宋箬潔沒什麼感情,還隔着房,歐陽氏要怎麼做,她不說樂見其成,也不會多管,笑了笑,“二嫂嫂打算怎麼換?”
“雙喜,看戲的時候,不管表姑娘找什麼理由叫七姑娘同行,你就叫二姑娘一起去,若是表姑娘支開二姑娘,你不要跟着走,留在七姑娘身邊,知道了嗎?”在戲園子看戲,有沒有婢女貼身伺候都無妨,歐陽氏就有意多賣點人情給紀芸,
雙喜欠身道:“奴婢知道。”
“榮蕎,你可聽清楚了?”紀芸問道。
“奴婢會寸步不離七姑娘的。”榮蕎道。
“二伯母,娘,用不着這麼做,我已經讓人去阻止潘世瑋了,他不會出現在戲園子裡。”宋箬溪插嘴道。
紀芸一愣,問道:“你什麼時候安排人的?”
“福茶去找我時,我就順便安排了。”
“三弟妹,七丫頭長大了!”歐陽氏笑讚道。
讓潘世瑋毀掉宋箬溪的名節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可是宋箬溪這麼一弄,二姑太太的盤算付之東流,比任何小心的防備更好。
“雖然如此,你也不能大意,萬一你派出的人沒有截住他,可就麻煩大了。”紀芸謹慎地道。
“娘放心,我不會大意的。”
“三弟妹,七丫頭是個穩重的,做事也有條理,你用不着這麼擔心。”歐陽氏雖有些遺憾,這次或許不能成事,但是沒關係,還有的是機會,她既然起了這個意,就一定要做成這件事。
“包戲園子的銀子可不是筆小數目。”紀芸冷笑道
暢園分成大小兩個戲園,有兩套班子在唱戲,大戲園買門票就能進,小戲園是供城中達官貴人使用。小戲園的戲子戲唱得出彩,可是不出堂會,這就使的城中各府喜歡看戲的太太姑娘們不得不包雅間聽戲。包場的也有,但不多,二姑太太爲了算計宋箬溪,也算是下了本錢。
“活該她偷雞不成蝕把米。”歐陽氏嘲諷地勾起脣角。
紀芸挑挑眉。
歐陽氏亦挑挑眉。
兩人就笑了起來。
宋箬溪搞不清兩人在打什麼暗語,沒問,也沒去猜想,撩開簾子看車外。紀芸和歐陽氏沒再說二姑太太,聊起了以前看的戲,說話間,就到了暢園。
馬車從暢園大門駛過,拐進巷子,從側邊的大門進去,停在小戲園的門外,小蔣氏下了馬車就趕上前去伺候宋老太太,歐陽氏和紀芸也快走了幾步上前伺候。
宋老太太沒理會歐陽氏和紀芸,左手伸給了二姑太太,右手伸給了小蔣氏。歐陽氏和紀芸對宋老太太的態度一點都不在意,只覺得好笑。
小戲園裡伺候的都是容貌普通的媳婦子,在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名叫善順的中年婦人帶領下向宋家人行禮,請衆人進雅間落座,上茶上點心上水果,動作利落,服務周到。
善順拿來戲單,人手一份,有兩出新戲,一出《一縷麻》,一出《牡丹劫》,一悲一喜。
“唱《牡丹劫》。”宋老太太略看了一下,就決定了。
鑼鼓一響,戲開場,首先上場的是個丫鬟,上來幾句唸白:“姑娘出閣日,闔府晝夜忙……”
戲子把大戶人家姑娘嬌生慣養,百般挑剔演得活靈活現。大約唱了半個多時辰,潘妙齡側身小聲道:“七姐姐,我胸口有些發悶,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宋箬溪假裝看戲看入迷了,沒理她。
潘妙齡拉了拉宋箬溪衣袖,“七姐姐,我胸口有些發悶,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宋箬溪不樂意地撇撇嘴,“我正看戲呢,你找別人陪你。”
潘妙齡在宋箬溪面前已多次碰壁,並不氣餒,繼續搖她的衣袖,“七姐姐,你一向疼好,今天爲了齣戲就不疼我了,七姐姐你就再疼我一回吧,陪我出去走走,一會我們就回來。”
宋箬溪對潘妙齡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感到佩服,但不爲所動。
“七姐姐,我聽娘說,這園子裡種着五色花,可好看了。”
“五色花?有五個顏色的花?”宋箬溪裝出有興趣的樣子。
“娘說在一枝花上開五種不同顏色的五朵花,好奇特的。”潘妙齡見宋箬溪有鬆動,繼續撒謊。
“可是……”宋箬溪留戀不捨地看着戲臺。
“七姐姐,你要愛看這戲,一會我跟外婆說,等外公壽誕時,請回家去再唱全本給你看好了。”潘妙齡站了起來,“走吧,七姐姐。”
“好。”宋箬溪笑,眸光一轉,看到雙喜在宋箬潔耳邊說話,笑意更濃。
果然,宋箬溪和潘妙齡還沒走出幾步,宋箬潔就追了過來,“兩位妹妹等等我。”
“你來做什麼?”潘妙齡臉色一沉,冷聲問道。
“齡妹妹,去看花,人多熱鬧些!”宋箬溪看着潘妙齡笑得燦爛無比,這樣忽喜忽惱的,不知道她的神經受不受得了?
潘妙齡一時之間找不到好的藉口不讓宋箬潔去,氣惱地瞪了宋箬潔兩眼。
宋箬潔打小在宋老太太面前,這樣的眼神看的多,毫不在意,臉上笑意不減,剛纔雙喜讓她跟過來,沒說什麼事,只說是嫡母的意思,她不知道嫡母要做什麼,但是宋老太太已經不是她的靠山,她不敢,也不能違抗嫡母的意思。
潘妙齡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是二姑太太早就讓人把小戲園的地形圖讓人畫出來,她也指點了潘妙齡,讓潘妙齡把人往西邊的偏僻的小亭子帶,離亭子不遠的地方有條後門,潘世瑋就從那裡進來。
宋箬潔越走越犯疑,看了眼宋箬溪,見她神情平靜,脣邊還噙着抹淺笑,也就跟着鎮定下來。
戲園子被包場,園中沒有閒雜人,六人一路行去,沒有遇到一個人,更加不會注意到在屋頂一直有個目光在追隨着她們,確切來說,盯着宋箬溪。
“齡妹妹,五色花到底在什麼地方?走了這麼遠,怎麼還沒到?我不去了,我要回去看戲。”宋箬溪說着轉身要往回走。
潘妙齡一把拉住宋箬溪,“七姐姐,沒多遠了,再拐一個彎就到。”
“真的嗎?”宋箬溪懷疑地看着她。
“真的真的。”潘妙齡急切地點點頭。
宋箬溪猶豫片刻,道:“那我們過去吧!”
潘妙齡怕宋箬溪一會又鬧脾氣,緊緊地箍着她的手臂,幾乎是一拉帶拽的拖着她往前走。
好在這是戲園子,佔地面積不是很大,拐了一個彎,走了一段路,總算看到那個亭子了,潘妙齡不知道潘世瑋來沒來,但是要把人先留在這裡,“七姐姐,我們在這裡坐着歇會。”
宋箬溪還沒答應就已經被潘妙齡拽進亭子了,宋箬潔也跟着走了進去,三位姑娘坐着,三個婢女低眉斂目的站在各自姑娘的身後。沒人說話,很安靜,隱隱約約能聽到前面的戲樓裡的聲音。
“七姐姐,煎釀斑鳩在哪裡買的?”潘妙齡問道。
“食爲樓。”
“七姐姐,我想吃,你讓青荷帶桂枝去買幾隻回來,我們中午吃,好不好。”潘妙齡首先支走青荷。
“好。”宋箬溪笑得意味深長,眸光流轉,“青荷你帶桂枝去食爲樓買煎釀斑鳩,多買幾隻回來,我喜歡吃。”
青荷看了眼雙喜,欠身道:“是,姑娘。”
看着青荷和桂枝走了,潘妙齡眼珠子轉了轉,道:“雙喜,我有點口渴,你去倒杯茶來。”
“雙喜,我也渴了。”宋箬溪側身使了個眼色給雙喜。
“奴婢這就去倒茶,請姑娘稍等。”雙喜看着走了開,可並沒走遠,只是,她剛在花叢邊蹲下,就暈了過去,人事不知。
三個婢女全被支走了,潘妙齡卻想不出什麼法子支走宋箬潔,眸光閃爍不定。
宋箬溪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宋箬潔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抿着脣,保持沉默。
“咚咚”兩聲,宋箬溪看到潘妙齡和宋箬潔突然倒了下去,嚇得尖叫,跳了起來,撥腿就往外跑,這時已經忘記暗中還有魃魅了,沒跑幾步,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臂。
“丫頭,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宋箬溪鬆了口氣,回頭狠狠瞪着上官墨詢,“你要嚇死我啊?”
“你敢跟算計你的人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還幫着她把身邊的婢女全支走,才這麼點小動靜,嚇不死你。”上官墨詢鬆開手,冷冷地嘲諷。
“明面上的人是支走了,可還有暗中保護我的人在。”宋箬溪覺得她的佈置沒什麼問題。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上官墨詢恨聲道。
“我又不是君子。”宋箬溪翻個白眼道。
上官墨詢沒想到宋箬溪這時候跟他摳字眼,盯着她,眸色幽深如潭,看不出喜怒。
宋箬溪縮了縮脖子,嘟着嘴解釋道:“我讓蠶娘去截住潘世瑋了,他不會出現,我瞧着沒什麼危險,跟着過來是故意逗着潘妙齡玩。”
“蠶娘沒有截潘世瑋。”
宋箬溪一愕,“那他現在什麼地方?”
“在我手上。”上官墨詢的人搶在蠶娘前面抓走了潘世瑋。
“你可別把他弄傷了。”宋箬溪怕宋老太爺追查起來會連累到上官墨詢。
“我還沒把他怎麼樣,你這就這捨不得他了?”上官墨詢以爲宋箬溪在意潘世瑋,無名火起。
宋箬溪微怔,冷笑道:“是啊,我是捨不得他,我水性楊花,我喜歡勾引男人,怎麼樣?”
上官墨詢性情高傲,就算前幾天的事,他知道錯了,但是要他認錯道歉,他做不到,這幾天偷偷潛到宋家看宋箬溪,是怕她氣憤難平,弄壞身體,觀察了下,發現宋箬溪就是當天生了一陣子悶氣,過後就笑逐顏開,稍覺放心,誰想到宋箬溪根本就沒忘記,在這裡等着他,皺了皺眉,道:“不要胡說八道,被人聽了去,你的閨譽名節還要不要了?”
“不要了,怎麼樣?”宋箬溪憤怒地瞪着上官墨詢。
“丫頭,不要跟我這樣說話!”
“雒淇公子,你還是離我遠些的好,不要讓我這樣的壞女人帶壞了你的名聲。”
上官墨詢眸光微凜,“你要再敢多說一句這樣的話,我就把你丟到屋頂上去。”
宋箬溪記起上官墨詢第一次帶她看臘梅時,把她嚇得半死的事,知道這男人惡劣起來,她應付不了,生氣歸生氣,可不敢再跟他槓了,只能噘着嘴。
“姓潘的是哪一個?”上官墨詢問道。
“穿紅衣繡牡丹的那個。”
“魃抱她到左邊茅房去。”上官墨詢道。
“嗖”的一聲,不知道隱身在何處的魃出現了,抱走了潘妙齡。
“你要怎麼對付她?”宋箬溪問道。
“別問那麼多,一會這個醒了,你可知道該怎麼說?”上官墨詢問道。
“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好想想,別露出破綻。”上官墨詢飛身上了樹,茂密的樹葉遮攔住了他的身體。
“你這樣很不負責好不好?那有人做事只做一半的。”宋箬溪不滿地道。
上官墨詢不應聲。
宋箬溪嘟喃了抱怨了兩句,想了想,用力掐了手臂幾把,逼出幾滴眼淚來,哭喊着拍打宋箬潔的臉,“二姐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二姐姐你別嚇我。來人啦!快去來人啊!我二姐姐突然暈倒了!”
上官墨詢脣角微揚,幽深的眸底滿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