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泉一合乳,煎作連珠沸。時看蟹目濺,乍見魚鱗起。沒想到你還有一手好茶藝,”葉睞娘看着李璡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滿心滿眼都是羨慕,比起這些世家子,自己真成了個俗人了,竟然什麼都不會,“只是我不太會品,可惜了。”
“我不過是個俗人,茶藝不過是裝裝樣子,也就騙騙你行,”李璡揚眉一笑,修長細白的手指指向冒着絲絲熱氣的和闐白玉茶盞,“試試。”
葉睞孃的笑容彎彎淺淺,帶着少有輕鬆俏皮,她不打算裝什麼淑女,誰不知道誰啊,“我可嘗不出好歹來,你要聽讚美的話我也欠奉,說吧,有什麼事?”
李璡這麼大費周折的將自己請來,不會只是爲了欣賞他的茶藝。
從李璡的外書房出來,葉睞娘已經沒有初見他時的輕鬆,他求自己幫忙的事關係一條人命,而且這命還是朝中大員的。
“劉小姐也相信我?”葉睞娘看到站在院門外的劉芷芬,這可是拿她爺爺的命在賭,“要知道這就是在賭,賭注是你祖父的性命。”
聽葉睞娘這麼說,劉芷芬已經落下淚來,“我何嘗不知道,但事情已經已經到了這一步,就像師兄所說,不找妹妹幫忙,我們也是在賭,有了妹妹相助,我們的勝算還能大一些。”雖然她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可以看透人心,但李璡說的話,她是無條件相信的,何況再起祖父已經危在旦夕,怎麼都是一搏。
“可是若是錯了呢?你們…”葉睞娘問道,若是自己判斷失誤,不但賠上去劉閣老的命,而且自己也會被這些權貴遷怒。
放心,祖母和父親都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劉芷芬神情悽楚,她們也是尋不到更好的辦法了,兩瓶解藥太過接近,但藥物的事,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沒有那個太醫敢明確說用那一瓶,“能想到辦法我們都試過了,太醫也拿不出辦法來,師兄既然信你,那我就相信。”
葉睞娘點點頭,剛纔李璡已經把事情跟她講清楚了,今天保着劉閣老一命,等於還連帶着宮中的兩條命,“好吧,我勉力一試。”
“煙姐姐,這是我寫的調理睡眠的一個法子,你若相信,儘可以試上一段時間,”臨別時葉睞娘將早就準備好的和《放鬆療法》和《睡眠限制療法》遞給煙秋月,“這個方法比較細碎,還望姐姐愛惜自己的身體,先改了睡前還想心事的習慣,再照着睞娘所寫的試試。”
配合自己夫君安排葉睞娘與他見面,將一個無辜的女子牽扯到政-爭裡,煙秋月心裡十分內疚,但看到葉睞娘根本沒有牽怒與她還將自己治療失眠的法子拿出來,煙秋月只覺面上一熱,訥訥的接過那厚厚的一疊雪浪宣,上面娟秀的字體顯見葉睞娘是用了心的,“謝謝妹妹,”
“你怎麼就與劉閣老的孫女兒交好了?”葉書夏對妹妹的交際能力嘖嘖稱歎,“不過是陪着出去轉了一圈,她就把妹妹當做知己了。”
劉芷芬已經與江氏與蘇璃說了,明日要接葉睞娘到她府上小住兩天,這樣的事江氏那樣的機靈人怎麼會拒絕,自然是一口答應。
張延用已經從妻子那裡知道了劉閣老的孫女要請葉睞娘過府小住的事,不由有些躊躇。
當今朝堂上的局勢已經呈劍拔弩張之勢,曲太后掌控勳貴,兵權大部分在她們曲家及其羽翼的手中,而皇帝則得到文臣的支持,畢竟女子當政是世所不容的。但對張延用來說,他之所以能步步高昇,得的卻是曲太后一脈的提拔,可若是李璡和劉家要拉攏自己,應當不會從一個不起眼的女子下手,再說,張延用自嘲的一笑,自己不是什麼權重一方的大吏,也不值得煙劉兩家拉攏。
“老爺,”譚氏看着捻鬚沉思的丈夫,小心的道,“不是聽聞劉閣老要復出爲相了?前幾日那刺客…”京城早就傳聞,說是劉閣老從宮中回來時被人刺殺,然後五城兵馬司全城大索,這個時候睞娘去劉家…
“帶睞娘過來我見見,”
“明日到劉府要處處小心,那裡畢竟是閣老府,劉閣老曾是帝師,”張延用漫不經心的看着眼前這個不足十五的姑娘。妹妹這個婆家侄女他從未注意過,想着也不過是小門小戶的姑娘,養到十五嫁也就就完了,誰想到竟然先交好煙家女兒,又得了劉家女兒的青睞。
劉閣老的孫女進宮後封爲賢紀,現在又懷了龍裔,這盤棋誰勝誰負還說不定,不過是個遠房親戚,真有事對自家的拖累也是有限,張延用揮揮手,“多聽你舅母的安排,明日凡事多經些心。”
想是心急難耐,第二天一大早劉家就派了車來接葉睞娘,張氏也聽譚氏說了外面的時局,但劉家那樣的人家,只有人家不想請,沒有你不去的道理,因此只得再三囑咐了,才忐忑不安的送葉睞娘上車。
葉睞娘到了劉府並沒有去見府裡的夫人,一進側門便有婆子將她領到一個僻靜的院落。
“來了,”李璡看到葉睞娘進來,揮手讓那婆子退下,“先生一直昏迷不醒,所幸傷的只是傷了腿,太醫控制着毒氣不攻入心脈,若是沒有解藥,怕也只是拖得一時。”
葉睞娘點點頭,“先找個地方讓我看看刺客,”有道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葉睞娘前世也只是
“人在這裡,”李璡一擡手,示意葉睞娘跟他過去,“昨晚就從大理寺將刺客提過來了,因是重犯,所以守衛有些多,你莫要害怕。”
從外面看並不出奇的小小庭院,進來後才發現真是內緊外鬆,直到一間廂房,葉睞娘赫然發現那日搜車的姓賈的把總正筆直的站在那裡。
“李大人,”賈連城衝李璡抱拳一禮。
“怎麼樣了?吃不吃東西?”李璡輕聲問道,“你找個他不易發現的地方領這位小姐看看。”
賈連城這才注意到李璡身後的素衣蒙面女子,應了一聲,“小姐隨我來。”
“有勞將軍了,”葉睞娘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稱呼,反正叫個將軍是隻大不小。
聽到她的聲音,賈連城眉頭一動,又看了葉眯娘一眼,沒再說話,只頭前爲葉睞娘帶路。
透過半掩的紗窗,葉睞娘看到一個黑衣男子被綁在一張紫檀雕花大理石書案上,半跪半坐的姿勢看上去極爲難受,從他低垂的臉來看,應該是個陰沉人。
“你們能不能給他換個舒服的坐法?就是在他不能逃跑的情況下讓犯人儘量保持清醒,”葉睞娘輕聲說道。
“這還要請示了李大人才行,”賈連城沒弄明白今天這個女人是來做什麼的,但做爲一名軍人,他不會發問,只會執行。
“你還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有來往?”葉睞娘看着賈連城出去,問道。
“五城兵馬司的人相對靠的住些,”李璡苦笑一下,“現在外面盯得很緊,想要他死的人不少。”
“就是這兩瓶藥?”葉睞娘小心的拿起桌上的兩隻白瓷瓶,這刺客也是,行刺時還自帶了解藥,“你能肯定真正的解藥就在這兩瓶之中?”
李璡頷首道,“幾位對毒藥頗有研究的太醫都看過了,應該就是這兩瓶了,但這兩瓶的藥性太接近,又都只有一顆,所以不敢冒險,畢竟劉先生生死不只只是關乎一人一家的事。”
劉閣老劉文正是李璡取中進士的房師,對他又素來照顧有加,現在這位年逾七旬的老人卻氣息奄奄躺在病榻之上,李璡眼眸中盡是憤怒,“沒想到這些人這麼下作,朝堂上的事竟然有這種手段解決?!”
下作?葉睞娘有些詫異的看着眼前這位一臉怒容的男人,她沒有熟讀世界史,但英法歷史上因爲政見不同而發生的刺殺事件也是比比皆是,這刺殺既可以對政敵起到震懾的作用,而且殺了他們的領袖,敵營自先亂了,這古代人啊,政治-鬥爭也只限於文鬥麼?
“可是別人‘下作’的手段倒是挺管用,”葉睞娘手裡轉着那兩隻瓷瓶,“我還聽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們是‘秀才’人家可都是‘兵’!”
“若你是個男子,”李璡深深看了葉睞娘一眼,自己倒可以與她青梅煮酒,成爲莫逆之交。
“若我是個男子,”葉睞娘有些失神,“怕是有許多事都不同了,”起碼她的父母還會在她身邊。
“李大人,都準備好了,”賈連城掃了一眼書房裡靜默的兩人。
“你可保證葉小姐的安全,”李璡應葉睞孃的要求,她準備單獨同刺客聊聊,這讓李璡有些不放心。
“是,已經按這位小姐說的辦了,”葉睞娘在李璡面前已經去了面紗,賈連城心道這位姑娘倒是一位美人,只是跑來插手男人的事,還與年輕男子獨處一室,也太不知檢點。
葉睞娘站起身,“賈將軍,須知事急從權,”說罷頭也不回的率先出門,留下一臉愕然的賈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