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確實不能善了。
但這份怒火卻不是如簡氏所想,衝着寧四娘而來。
等着回了府,寧守儀在把下人趕下去之後,二話不說,先抽了祝大太太一個大嘴巴子。
啪!
祝大太太給打懵了,別說她自扶正後從沒捱過打,就算是從前當姨娘的時候,一貫秉承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寧守儀,也是極少對女眷動手的,這是怎麼了?
看她還不明白,寧守儀指着她破口大罵,“蠢材!我寧家的臉全都給你丟光了!那魏國公府再如何得勢,也不過是個五品,也沒比老夫致仕時品級高多少。說難聽些,還是個奴才出身,憑什麼他家就敢強壓着娶我們寧家閨女?四娘一個正經祖母都沒發話,你這隔房的倒上趕着管人家叫親家,你是多有賤,要上趕着去舔她的臭腳丫子?”
祝大太太這才恍然,委曲痛哭道,“那老爺之前不是也說,他家倒是門好親麼?”
“我呸!兩情相悅,三媒六聘時,自然是門好親。可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給人強奪個閨女回去做傻子媳婦,你還生怕巴結不上,這是要我們寧家淪爲全金陵的笑柄麼?四娘那房沒一個男人在家,咱們是她正經長輩,正是要替她做主的時候,你卻幫着個外人算計她的孫女。回頭別人且不論旁的,首先得戳破你我的脊樑骨!我這一輩子的顏面,全給你丟盡了!”
寧守儀越想越氣,抓起手邊的茶杯就往她身上砸去。
祝大太太又羞又疼,邊躲邊道,“可,可如今都已經這樣了,你拿我撒氣又有何用?倒是想想該怎麼辦呀?”
“怎麼辦?我還想知道怎麼辦呢!若不是你幹下這樣丟臉之事,我至於跑到行宮外頭去接四娘,還不被程三公子待見麼?連那樣一個遠房親戚還知道輕重,願意幫着四娘出頭,你倒好,先作踐起自己人來。若不是瞧在孩子們份上,我此刻真想把你休了!”
這話可當真把祝大太太嚇壞了,“那我現就去賠罪,我去找四娘賠罪還不成麼?”
寧守儀氣得又砸了個茶壺,“你給我老實呆着吧!你一個長輩,去給晚輩賠罪,是要逼死她麼?不過這個家,你是不能呆了。趕緊收拾幾件衣裳,去家廟裡住着吧!”
啊?
祝大太太傻眼了。
寧家家廟倒是不遠,就在隔了一條夾道的寧府西北角上,逢年過節都會去上香祭祀。
可那個地方平常冷冷清清,族中男女只有犯了大錯,纔會被送去思過,如今她要去了,且不說吃不好,穿不暖的,回頭還不得被晚輩們笑話死?
“老爺,念在妾身侍奉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好歹給我留點臉吧。這要是去了,這要是去了……”她嗚咽着說不出話來了。
此時房門被推開,卻是祝大太太的親生兒子,寧灃在外頭聽着,進來求情了,“爹,娘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且饒了她這一回吧。況且沒幾月就過年了,咱們頭一年回來,娘就在家廟裡住着,也不好看啊!”
看這母子倆一樣糊塗,寧守儀更加氣不打一處來,“蠢材!就因爲快過年了,所以才讓你娘這會子去住幾天,只說給祖宗祈福,有什麼錯的?等過年再放她出來,事情也就煙消雲散了,這會子讓她天天杵在家裡,是給人當笑話看麼?”
終於搞明白原委的母子二人再不敢囉嗦,出去收拾衣裳了。
只是去家廟祈福,也不好帶什麼錦被繡褥,最後祝大太太只得委委屈屈的收拾了幾件厚實暖和的樸素衣服,和厚實軟和的鋪蓋,趕緊去了。
而這邊,寧守儀就算再不甘心,還得收拾心情,親自去“探望”寧四娘。
不過寧四娘倒是很給面子,眼看素來最高高在上的大伯都親自來低頭了,她也不拿矯,三言兩語便把事情揭過。
“……一家人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不過我這兒倒有件事,要請教大伯。”
寧守儀正想示好,忙問,“你說。”
寧四娘摒退下人,纔打開一個可以藏於掌心的小紙包,“這是三公子走前,隨着件小玩意兒暗塞給芳兒的。”
要說寧芳也是沉得住氣,她當時其實就發現了,但見程嶽給她遞了個眼色,便沒吱聲,只等回來才悄悄交到祖母跟前。
聽寧四娘仍客氣的尊稱程嶽爲三公子,寧守儀暗自嘆息。
雖說人家當面認了親戚,但私下裡的尊重還是不能少。這是寧四娘爲人細心之處,也是不願招人妒忌。要是祝大太太能有這侄女一半懂事,他也不至於這麼操心了。
此時打開紙包一看,裡面卻是一小撮雪白的粉末。看着挺象鹽的,伸指點了嚐嚐,也確實是海鹽。
寧守儀微怔,這是什麼意思?
寧四娘也想不通,“可我總覺得以三公子的爲人,不至於無緣無故的夾一包鹽在裡面。咱家要說能跟海鹽有點關係的,也就是大郎了。可他又能有什麼事?我方纔問了大郎媳婦,來前鹽務所一切安好的……”
“不好!”寧守儀猛地瞪大老眼,豁然站起,“這是江南鹽務要出事!”
寧四娘得他提點,腦子裡一陣靈光,她也明白了!
程嶽無緣無故來了金陵,張嘴便敢傳魏國公聽他差遣,想必不僅僅是爲了糧種之事。
就算崔老太君驟然長逝,可當她們剛離開金陵行宮時,就見回府奔喪的魏國公都不忘派了軍隊來見程嶽,足見事情的重大與緊急。
程嶽定是知道寧懷瑜在鹽務所裡任職,所以纔會送個小小的鹽紙包過來示警。
寧守儀到底是在官場上混跡多年,很快便猜出程嶽的用意。
“他用的紙包不大,大概是想說你家大郎牽扯得並不太深。但若是江南鹽務真的要動盪起來,這一籃子下去,大魚跑不了,小蝦米總也得抓幾隻,咱們得早做防備纔是!”
寧四娘有些急了,“那可怎麼辦?若當真給牽扯進去,他這麼些年的辛苦可就全白費了!”
就算是不孝順她的庶子,總也是姓寧。還是她親手撫育大的孩子,就算被傷了心,可做母親的,怎麼可能不着急不擔心?
寧守儀自然更是明白。
家族世家,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雖不願意見到長房坐大,但更不願意長房出事。若有個被問罪的堂侄孫,那整個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