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嶽琢磨了一回,便給寧芳出了個主意。
比賽還是可以進行,但不捐銀子了,要求捐糧食來換英王府看比賽的請柬。
至於捐出的糧食也別往英王府送,直接用杜阮薛三個年輕人的名義,報到掌管糧草的戶部和京城治安的五軍都督府。
請戚老都督和姜尚書派人接收,到時要如何熬粥發放災民,也是他們兩個部門配合的事了。
英王府在其中不過是提供場地及一頓飯食,就算皇上知道也無甚可說的了。
寧芳覺得此事可行,但要如何操作,卻非得請個幫手不可。
這樣收買人心,揚名立萬之事,程家的男人是萬萬不可出頭的。寧芳也只好招呼女眷,管家程全身份不夠,須得找個既中立,又偏向自家的人。
原本寧芳提議的是她師兄謝云溪,可程嶽想想,卻提到了寧琅,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小謝大人如今亦是官身,自當避嫌。反倒是你這族叔,雖與你同族,到底分了宗,有舉子身份,清貴卻又與京城毫無瓜葛,由他來出面操持,最爲合適不過。”
寧小王妃便問,“那爲何不找戴良?還有齊家哥哥?”
程嶽道,“戴良畢竟做過你爹的幕僚,跟你家是正經親戚,齊瑞華亦是同理。反不如寧琅隔着遠些,扯不上多少由頭。若日後得了美名,皇上有意提拔,好處也落在蜀中寧家那一支,跟你們金陵關係不大。”
寧小王妃被說服,便請來寧琅,說起此事。
寧琅一聽,當然願意。
只是他也不傻,“這樣好事,怎好分我一人頭上?倒是多安排幾人來幫手纔是。”
看他爲人忠厚,並不貪功,寧芳更添幾分好感,覺得這門親戚沒幫錯。
“那就勞煩堂叔自去尋人,回頭我讓趙管事引你見下杜項幾位公子,只當是你們年輕人自做的事情便是。”
聽這話頗有幾分老氣橫秋,寧琅略尷尬。
寧芳這年紀,幾乎都可做他女兒了。還口口聲聲“年輕人”,可是折煞他了。可寧芳如今位份太高,說這話還真不能算錯。於是他只好捏着鼻子應下,就要離開。
寧芳此時纔好奇的多問一句,“堂叔才見我時,似有些詫異,可是爲何?”
寧琅遲疑一下,方苦笑道,“王妃勿惱,我初見王妃容貌,竟與我那年方五歲的小女頗爲幾分。她生得也不似我與她娘,倒似祖父,想來亦是王妃生得象懷璧堂兄的緣故吧。”
寧芳聽得笑了,“確實。到底一家人,定是有些血脈相連。我初見堂叔,便覺格外親切。那日祖母送你的考箱衣裳,都是我父親曾用過的。回來時我的丫鬟還說,單瞧背影,堂叔與我父親竟有幾分相似呢。後來我便吩咐針線上的繡娘,按父親的身段給堂叔做了幾身衣裳,如今瞧着,倒也合身。”
寧琅再看自己身上新衣,有幾分不好意思,卻也挺窩心,“我見王妃,亦有同感。”
人與人之間,除了血緣,眼緣更重要。
寧琅既跟寧小王妃投了緣,辦起事來格外賣力。
先去找了古道熱腸的佟舉子商議此事,後在佟舉子的提議下,去京城各個省的會館遊說一番。
要說世上還是好人多,很快此事便操持得有模有樣。除了達官貴人,許多民間商人也自發的組織起來,表示願意捐助糧食。
他們自知自己身份低微,不好意思踏進英王府的門檻。卻願意捐糧買一張這樣的請柬,給各省在京的舉子們,讓他們去露個臉。
這事辦得,讓寧芳既感動,又略傷感。
她自家外祖就是商人,自然不會歧視商人。可在世人眼中,商人身份還是卑賤了些。
但寧琅卻體貼的告訴她,“雖那些商人自慚形穢不敢來,但我們商議着,若各省有些出了大力,又年老德劭的商人,也請他們來坐一桌。不知可否,還請王妃示下。”
寧芳當然願意,不過這樣的事情還真得問過王府實際當家人才行。
程嶽允得很痛快,更道。
“若無商賈通天下,百姓豈有如今之便利?若說尊貴莫過讀書人,也不過是將學識才華貨於帝王家罷了。橫豎英王府也不是要樹牌坊,便請一桌商人又如何?若是不夠坐,適當加幾桌也行。”
寧芳恨不得高舉兩手兩腳支持她家王爺。
可這樣的話,也只能在家裡說說便罷,拿到外頭,可是要讓人笑掉大牙的。
“此事無須王爺出面,就說是我的主意好了。縱有黑鍋,也是我來背。”
寧小王妃正滿腔熱血着,誰知她家王爺高潔儒雅的一笑。
“自然。用你的話來說,便是好白菜多是叫豬拱的。我這樣明白事理的人,自然得娶個不懂事淨拖後腿的媳婦纔對。”
寧芳頓時熱血上頭,恨得咬牙,“對呀,尤其這媳婦還特別小。這在民間還有句話,叫老牛吃嫩草!”
程嶽神色不變,還饒有興趣的招招手,“嫩草,過來讓我啃兩口。”
寧芳,寧芳到底鬥不過這樣老皮子老臉的“老牛”,紅着臉跑了。
只是那頭老牛卻也斂了笑容,攬鏡自照。
在看到眼角一處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細紋時,眼神頓了頓,即刻吩咐孔雀,“去調幾味面膏,要無香,養顏。嗯,如今時日干燥,回頭拿去走禮送人,倒也實用。”
孔雀忍笑去了。
要是從前,主子纔不留心這些。倒是如今,怕是將王妃的話放在心上了。
不過這樣的主子,纔有了人間煙火氣,而不似從前那般,如高高掛在天上的月亮般孤清。
英王府的蹴鞠義賽正準備得如火如焚,忽地一道聖諭來了。
連材公公也很無奈啊,皇上眼熱程府出的好主意,不甘寂寞,硬要把這場蹴鞠賽交給禮部去辦。
若是如此,你另擇地方就是。
可皇上偏不!
除了摘桃子,他還要佔用英王府的場地,並不出一文錢的費用。
被王府幽禁多時的辛升乾終於找着機會,又神氣活現的抖了起來。
因爲這回皇上說了,要他配合禮部來主導此次義賽,尤其掌管請柬這樣的重中之重,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這麼好的機會,要是不能發一筆橫財,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寧芳只覺噁心透了。
但她家王爺卻依舊一派雲淡風清。
於是,寧小王妃就更生氣了。提着根五彩斑斕雞毛撣子,在他跟前戳來戳去。
這主屋是整個王府的重中之重,一天裡丫鬟太監們少說也要打掃七八趟,還有哪兒需要王妃親自動手?可王妃不高興,誰敢攔着?
程嶽無奈的放下手中書本,“行了行了,我給你想個辦法就是。”
早該如此了!
寧小王妃嘟呶着嘴,拿撣子拍着旁邊的小花幾,“趕緊想!憑什麼這麼欺負人?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程嶽被她念得頭疼,“知道了知道了!別敲別敲,真是跟小孩兒一樣,皇上不講理,你就不會將計就計?”
“怎麼個將計就計?”
程嶽招手,寧芳乖乖把耳朵湊上去,聽她家王爺嘀嘀咕咕說了一陣,寧芳樂了,拍拍王爺肩膀,“你還真奸詐!”
程嶽目光一沉,寧芳趕緊改拍爲摸,諂媚道,“您真睿智!不愧才佔京城八斗,這會子應該九鬥了!”
程嶽不吃這迷魂湯,趕蒼蠅一樣打發她出門,“走走走!辦你的事去,少來煩我!”
寧芳脆甜脆甜的應了一聲,把雞毛撣子塞他懷裡,“這個送您了,是家裡孩子們拿雞毛做的,我也有一個,嘿嘿嘿。”
程嶽又好氣又好笑,“又要我出主意,還糟蹋我東西,你也好意思?”
話音才落,臉頰上忽地落下個潮溼柔軟的東西,程嶽心神一震,轉頭一瞧,卻見他家王妃也呆住了。
寧芳可以摸着良心發誓!
她是真沒想着要去親,咳咳,輕薄人家的。
只方纔程嶽的表情太有趣了,就象爹孃有時看她,那又愛又氣的表情。
她一下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撲了上去。
可程嶽不是她爹孃啊!
爹孃被親了,只會笑罵她幾句,可程嶽被親了,人就有些呆了,然後白玉般的耳垂慢慢浮上來一層淡淡的粉。
然後,
然後寧小王妃就通紅着臉,跑啦!
敢做不敢當,個小沒用的!
程嶽拿指腹輕輕擦過溫熱的面頰,心中嗔怪,可笑意卻從抑制不住的脣角溢了滿地。
看素性愛潔的王爺把一根平素碰都不會碰的雞毛撣子看了又看,還讓人專門找了只花瓶,把王妃的那根也拿過來,插一起湊得成雙成對擺在書桌上。
石青抖抖雞皮疙瘩,努力把自己藏得更小些。
明明還是冬天,怎麼聞到一股子春天的氣息?
或許,他也可以考慮一下找媳婦的事了?
寧芳跑出家門,直接跑進了後門的慶平公主府。
先跟慶平公主嘀咕一陣子,又跑到寧四娘跟前嘀咕一陣子。
然後,慶平公主很快就大手筆的上奏朝廷,爲了換一張英王府的球賽請柬,她決定捐出自己一年的俸祿糧食及柴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