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時移事易

聖祖針對楚國的佈置早在年輕時的孝宗行走天下之時就開始了,這麼多年下來,托賴楚國皇帝君臣“配合”,將情報刺探工作幹得有聲有色、成果斐然。

固山王與楚帝貞貴妃的私情,就是其中大有可爲的一樁密事。甚至,武令媺在其中看到了幾分大周內衛的影子。

而項巍掩卷細思,也不難從過往中發生蛛絲馬跡。譬如,他之所以出質大周,父王的說法是讓他建功立業,但他隱約聽說這似乎是宮中貴人的提議。現在看來,這位貴人便是貞貴妃了。

“明緒帝算是高壽了,今年已近七十了吧?”武令媺嘖嘖兩聲,又道,“貞貴妃纔多大?三十歲有麼?楚國二十三皇子才四歲,他若成功登基,固山王豈不就是太上皇?若操作得當,二十三皇子下禪位詔書也不是不可能。這樣,豈不是比謀逆奪位來得更方便也更光明正大?”

“輔國殿下,做筆買賣吧!”項巍知道他先開口,便處於下風,但他別無選擇只能先低頭。

項巍心知肚明,若不聽從面前這個可怕少女的安排,他的人頭還不知道能不能多留一刻鐘。他從質子府被秘密帶出來,人不知鬼不覺,回頭砍了他的腦袋,周國再安排一個假質子待在府裡,有誰會知道?

“孤保你坐上楚國皇位,但你必須先將平南大營的主將換人,還要把我大周派去遊學的義郡王送回來。”武令媺笑意悠遠,慢條斯理道,“再過幾日,你們楚國的皇位就要換人來坐坐了。你猜,若你父王成功篡位,他是立你這個成年兒子爲太子,還是立年幼的兒子爲太子?貞貴妃,那可是個傾城傾國的絕代大美人呢!你的母妃,風華尚在否?”

項巍臉色慘白,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良久才澀聲喃喃:“皇伯父疏遠賢臣親近小人,朝中文恬武嬉、貪腐成風,百姓衣食無着、民亂四起。周國的細作無孔不入,將我大楚前朝後宮恐怕已經鑽成了篩子吧?”否則面前這可怕少女如何敢說出讓楚國換皇帝的大話?

這傢伙並不像表面那般紈絝無用。武令媺笑道:“世子,好好準備準備吧。過兩日就送你回楚國,君斐正等着你呢。切記,你欠孤一份大人情。倘若你真成了九五至尊,要記得把這份人情還給孤!”

項巍身體一震,在武令媺面前低下頭顱,恭聲道:“輔國殿下今日之恩,項巍必將牢記。若項巍能坐皇位,必向大周稱臣,年年納貢,永世交好!若違此誓,便讓項巍子孫斷絕,不得好死!”發個誓而已,簡單。

武令媺含笑點頭,目送項巍離開,心裡卻道,只是稱臣?這筆買賣大周豈不是虧大了?天下諸國多達幾十,分崩離析也太久了!若沒有制約手段,豈會放你回去?哼!

平南大營不動則已,若有異常動靜,便以玄鶴戒號令周國安插在楚國地位最高的棋子韓秀兒毒殺明緒帝,引起固山王和貞貴妃這一派與楚國太子一派對皇位的爭奪戰,令平南大營不敢異動,這是事先武令媺與吳老提督商定的應對楚國之策。

但無論是固山王還是楚國太子,絕不能讓這二人其中的一人得到楚國皇位。就才幹而言,這兩位都是楚國宗室中的翹楚,比起明緒帝實在英明許多。

爲防止楚國出現中興之主,危及大周國家利益,說不得要使些手段。國與國之間,諸般行事,沒有正義與否,只有國之生存利益。這場註定你死我亡的戰局,誰先下手,誰掌握了主動,誰就向勝利靠近了一步。

大周目前亦是內憂外患,大暴雨和大旱災餘波未平,幸好海州戰事已經平定,接下來便是安撫百姓、在海上追擊剿滅海盜。

魏國內亂基本解決,魏王和反叛作亂的偃侯都死了。代侯拓跋靖有大周支持,成功接掌王位,正在肅清朝堂。魏國作亂時,楚國的屬國樑國沒少趁火打劫。霍去疾便領着大周援兵和魏國王軍直接進擊樑國,聯繫時斷時續。

此時若楚國也來摻一腳,後果不堪設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楚國再衰落,那也是與大周比肩的當世大國。聖祖在位時,從來沒有對楚國放鬆過警惕,這纔會有諸多後手佈置。

聖祖不在了,武令媺接過了這副重擔。她的目的,不僅僅是讓楚國不要在大周朝局不穩時生亂,她更想徹底搞垮楚國,最終達到擊潰這個大國,將其國土納入大周境內的目的!

爲此,她不擇手段。在烏義等人假死前往楚國準備搞風搞雨之後,她便詳細寫了一個計劃,誓要從民生經濟上給楚國一個沉重的打擊。這個計劃在她的前世臭名昭著,兩個字——傳、銷。

至於楚國百姓會因爲這個血腥味十足的計劃變得如何悲慘,武令媺摸摸自己的胸口,她對此事的無情冷酷也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只能說,日後楚國百姓若成了大周人,她再予以補償。

正如她對祿親王說的那樣,天下有三種人——男人、女人和皇帝。她雖不是真正的皇帝,卻已經走在了那條“非人”的路上。

剛想到祿親王,這人就上門來了,兩個人的賭局已經定了勝負。究竟是食言而肥,還是一諾千金,武令媺在等他。

“我將母妃和家小都安置在京裡,我要出征攻打楚國!”祿親王二話不說,利落地拱手向武令媺施了一禮,眼睛都在放光,“十九妹,二哥把話撂在這裡,不滅楚國,我絕不回大周!”

武令媺搖搖頭:“掣肘太多,現在還不是征戰天下的好時候。二哥,你還很年輕,日後有的是你出征各國的機會!”

祿親王大喜:“你當真給我領兵的機會?”他擡起下巴,傲然問,“就不怕我有不臣之心?”

武令媺笑道:“即便二哥當真有不臣之心,要怕的也是皇上,我爲何要怕?”

對於小皇帝,祿親王嗤之以鼻,不屑道:“就那個小毛娃娃,若不是佔着正統大義的名份,他的皇位早就被掀掉了!”又上一眼下一眼地看武令媺,降低了聲音道,“十九妹,給句痛快話,你是不是監國金龍使?”

沉默片刻,武令媺緩緩點頭。祿親王如釋重負,從懷裡摸出一封黃紙,塞到武令媺手中,低笑道:“越是癡心妄想,越是得不到!聖祖果然英明,立一個小皇帝,真正爲的卻是成全你!十九妹,父皇對你的期望之深,實在有些……驚世駭俗!”

武令媺淡然一笑,輕聲道:“我無意挑戰世俗觀念,二哥,我只會是監國金龍使,我也只能是監國金龍使。”她身上流着聖祖所忌憚的前商朝血脈,她不忍聖祖在天之靈不安,哪怕她實際上幹了皇帝才能乾的事兒,也永遠都不會去坐這個位子。

這個天下,只會是聖祖直系子孫的天下。她只會守護,不會伸手去拿!再說,當皇帝很舒服麼?

就這麼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武令媺殫精竭慮、心血耗盡,要忍受多方阻礙,還要妥協退讓,就爲了大周朝堂不要變得一團糟,爲了她的某些理念能夠實施。一想到,她在未來的幾十年都要過這種糟心日子,她就有想去死一死看看能不能再重生回前世的衝動。

所以,她的打算是,自己培養一個優秀的能讓她放心的好皇帝。到那時,她也許可以卸下一切重擔,輕鬆自在地過日子。就算她還要爲大周發光發熱,也無須去承擔太多重任。

祿親王死死地盯了武令媺半響,最終輕輕一笑:“小女子,還是小女子。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世人詬病我大周連個像樣的男人也沒有,竟要讓女人來坐龍椅。十九妹,就衝你這份豁達的心性,二哥願意暫時聽從你的號令。若是換作是我,可絕對做不到如你這般大度!”

他揹着手,怡怡然走了,留下苦笑不已的武令媺。展開他塞給自己的這封黃紙,她並不意外地看見了一封遺詔,也鬆了一口氣。說實話,祿親王要真的打算謀逆,以他的領軍作戰之能和對鎮南軍的掌控,他絕對能給大周增添不小的麻煩。

他這樣,其實最好。他畢竟是一個武將,於治國之上並不擅長。他願意放下執念,是他和家人的福氣,也是大周的福氣。

時移事易,誰能想得到,幼時兩相仇視、長大之後也從不親近的一對兄妹,現在會盡棄前嫌聯手呢?

有一個人悄悄走到武令媺身後,望着祿親王的背影,低聲問:“姑姑,這就是您所說的‘對症下藥’?”

武令媺沒有回頭,微笑着回答武宏嗣:“宏兒,你看你祿王伯,只要能滿足他征戰天下的願望,他其實很好說話。”

“那麼祥王伯,他好財貨、喜奢侈,您就讓他掌管了宗業司?”武宏嗣比起還是永康親王世子時顯得成熟了許多,他站得身形筆直,面容堅毅嚴肅,已經有了少年人的風彩。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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