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白璧般平整的金錦湖湖面被砸出老大雪窟窿,這處宮中有名的“金錦觀雪”景點剎時被破壞得一塌糊塗。白茫茫冰面之上多出了一張黑洞洞大嘴,怎麼看怎麼像欲擇人而噬的怪獸已經做好了捕食準備。
“小皇姑,您破開冰面要做什麼呢?”武宏嗣是好奇寶寶,覺得小皇姑的心思他是越來越猜不透了,必須勤於請教。
“宏兒,你知道用什麼東西做成花肥最能滋養花草嗎?”武令媺沒有直接回答,在武宏嗣茫然眼神中,她自己說出了答案,“據王夫人考證,用人的血肉當花肥最養花草!”
一言既出,瞧着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的小皇姑,武宏嗣與武贇嗣這對堂兄弟都齊齊縮了縮脖子,覺着這天實在太冷了。不過王夫人?哪位王夫人這麼可怕啊?
可惜這個問題他們註定得不到答案,武令媺根本沒有解釋的興趣。她裹在雪氅裡像個雪球般慢慢向前滾動,繞着被方纔巨響嚇得不輕的宮人們慢慢悠悠轉了兩圈,最後停在那七名“鉅額財產來歷不明罪”罪犯面前。
武令媺讓內衛扯着這七人的頭髮將他們的頭從雪堆里拉起來,她逐一仔細打量他們的面容。每路過一人,她便幽幽嘆一口氣。聽得這飽含失望的嘆息聲,犯人們的眼珠骨碌碌亂轉,嘴裡呃呃有聲。只可惜他們的下頜已經提前被扭脫,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孤真是失望極了!”武令媺七嘆過後,指着自己面前的這名內監,語氣平靜地吩咐,“抓着手臂將他浸入湖中,別讓他淹死了。王夫人告訴孤,凍僵的血肉在開春融化了冰雪之後當花肥最好。”王夫人,不好意思。請您背黑鍋。
這是要把人活生生凍死啊。被武令媺點名的太監開始猛烈掙扎,五官都駭怕得移位了。今冬酷寒,此時跪在冰面上都讓人冷得連三魂六魄都給凍僵,何況是被浸入湖水之中?
兩名少年內衛忠實執行武令媺的命令。被行刑的小太監手臂還在他們鋼鉗也似的手掌中。脖子以下部位卻被盡數浸入水下。很快,小太監的臉上便爬滿了霜白,神智昏沉。
若是就此睡過去,不知不覺間他也就死了。可惜兩個大耳光甩下來,小太監的睡意被無情打散。他又得重新品嚐萬根冰針同時攢刺全身上下的劇烈痛苦滋味。
並且,因他的下頜被卸下,無法發出聲音。他只能用瞪得破裂滲血的眼眶和五官扭曲得快要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孔告訴圍觀者,他究竟有多痛苦——生不如死的痛苦。
長樂殿的圍觀衆們都被強行要求瞪大眼睛旁觀行刑過程,這種無聲的絕望和恐懼給予他們的心理衝擊比夾雜以聲嘶力竭的哀嚎要強烈得多。
被扇了六次耳光,那浸在湖水中的小太監的臉腫得可以去嘲笑豬頭。清脆的掌摑之聲是唯一可以打破這片湖岸死寂的聲音,每每響起都讓人的心肝情不自禁抖了又抖。
但是第七次的掌摑沒能喚醒這小太監,他被凍死了。兩名內衛鬆開手,任由此人緩緩沉入湖底。說句大實話,這些剛剛結束內衛訓練的實習生少年們心裡也瓦涼瓦涼的。原來公主殿下不是沒有酷烈手段。她只是不愛生氣而已。
“一個人的血肉遠遠不夠滋養整座湖的荷花。”武令媺遠遠掃視剩下的六個人,慢吞吞地說,“第二個人……”
六名人犯將頭搖得像撥浪鼓,又拼命地上下點着腦袋似乎在磕頭,哭得涕淚橫流,早就被嚇得失了禁。他們六人不同其餘遠遠站着的圍觀者,方纔被直接押到了冰窟窿旁邊,在不足三尺的地方近距離旁觀了行刑過程。那名被凍死而後沉湖的小太監,死前猙獰表情深刻烙進他們心裡,若不是被卸掉了下巴。他們肯定會直接嚼舌自盡求個痛快。
“讓孤猜一猜,你們是在求孤給你們一個痛快的死法?”武令媺嘴角微翹,露出一縷冷淡笑意,“但是你們讓孤如此不痛快。孤又爲什麼要讓你們痛快地去死?!”
“所有讓孤不痛快的人,怎麼會以爲孤還會讓你們痛快?孤看起來就這麼軟弱可欺?”武令媺說着這樣的話,眼角餘光向四下飛掠。她這涼沁沁目光似乎沒有具體目標,只是無意識掃視而已。但無論被她掃過或者她根本就無法看見的人們,都不禁從腳底下冒出寒氣直竄向天靈蓋。
“除了小豐,把餘下五人都浸入湖水中。”發號施令完畢。武令媺盯着被拖到自己面前的小豐子,微笑着問他,“小豐,你猜猜,孤打算怎麼炮製你?”忽現驚訝之色,她一挑眉問,“你該不會以爲,你已經說了實話,孤就會饒了你吧?”
接到皇莊急信之時,武令媺有意當着隨侍宮人的面將自己的應對告訴金生水,就是想知道這些天天跟進跟出的宮人是否可信。遺憾的是,小豐子扭臉就找了藉口去傳信,被司膳大宮女手下一名雜役宮女盯住。
小豐子眼露恐懼之色,渾身上下抖成一團,嗚咽着瘋狂擺動脖頸求饒。武令媺卻絲毫也不爲所動,滿臉冷酷。這樣的她,與七年前將小豐從連名字也沒有的最低賤的人凳奴隸提拔爲車轎內監時的慈悲公主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人。
“所有人裡,你收受的賄賂不算最多的,但孤卻最恨你!孤真是瞎了眼睛!若是早知道你竟然可以當面對孤笑、扭臉卻就將孤的一言一行賣了銀子,七年前就該讓你當人凳到死!”當年的善舉卻換來今日不堪結果,武令媺非常傷心。相比起其餘六人,被她好心改變了命運的宮人卻無恥背叛了她,更讓她痛恨。
她咬牙切齒地問:“爲什麼小盛和小實都能忠心待孤,只有你不能?你們三人,孤從來不曾厚此薄彼,爲什麼只有你的心被銀子填滿了?”喘了口粗氣,她忽然換了一張笑臉,近乎柔聲輕語地詢問,“小豐,人棍和人彘你選哪一種?”
小豐子只怕根本就沒聽清楚武令媺在說什麼,他的眼神不住溜號,望向那五名被同時浸在湖水裡的宮人。他們用盡全身力氣拼命掙扎,張大嘴巴無聲嘶嚎,卻只能在內衛大力掌摑中痛苦等待久久不至的死亡。
這樣的冷場讓武令媺很不高興。直到她冷冷瞥向慣常給她捧哏的武宏嗣,被方纔可怕情景驚住的康王小世子才如夢方醒,趕緊乾巴巴地接話:“侄侄……侄兒還請小皇姑賜教,什麼是人棍,又何謂人彘?彘者,豬也,難道小皇姑打算將這該死的奴婢養肥了再宰?那豈不是便宜他了?”
看看武宏嗣,又瞧瞧急促呼吸着的武贇嗣,武令媺笑吟吟地說:“好吧,今日小皇姑心情不錯,就教教你們。人棍嘛,你們看,人一般而言都有四肢……”
她用手中金杖在小豐子手腳上敲了敲,一副探討學問的認真表情:“將手腳四肢像給樹木修剪花枝一樣,削啊削的削去,最後只剩下軀幹。你們說這樣子的人像不像一根光禿禿的棍子?這就是人棍。”
武宏嗣和武贇嗣都聽得臉色發白,眼神飄忽。唯有武宗厚本着實事求實的精神很給面子地評價:“將人削去四肢,果然就是人棍一根。如果在削去手腳時敷以藥物,人一時半會也死不了。這辦法倒是可以用在審問敵國奸細之時。”
“小豐,你說,把你削成人棍再栽在金錦湖的荷花池裡,明年你的手腳會不會像荷花長出蓮藕那樣也重新長出來?”武令媺笑眯眯地問小豐子,“如果你不喜歡從人變成棍子,也可以考慮人彘這個選項。削去四肢之後,把人浸泡在放有藥物的罐子裡當豬一樣養着。只要不斷藥,人就死不了。孤倒是希望你能選人彘,活長久一些。”
響在這片空曠湖岸半空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彷彿如不周神山一般壓得所有宮人都喘不過氣來。太平玉鬆公主向來溫和寬厚,不單是長樂殿的宮人,她對別宮的宮人也和藹可親。大家從來都不知道,公主殿下居然會想出如此惡毒殘酷的手段來懲罰罪人。人們膽顫心寒,就連眼角餘光都被約束得死緊,根本不敢正眼直視那個矮小身影。
被直接威脅的小豐子癱作一團,明明沒有誰對他動刑下手,從他大張的嘴裡卻忽然不斷淌出混合着白色泡沫的血團,不斷有臭氣被寒風吹向四處。挾制小豐子的內衛驚呼出聲,向武令媺稟道:“啓稟公主殿下,他被嚇死了。”
“他的狗膽原來就這麼一丁丁點大,卻敢揹着孤偷傳機密消息!”武令媺冷哼,拂袖轉身走向岸邊的宮人,平靜道,“將他沉入湖底,和那六人作伴去罷!”
甄娘娘幾句話就把久經宮鬥考驗的宮嬪嚇瘋,她武令媺今日活生生嚇死一名貪財膽卻不大的宮人也不算什麼。人棍和人彘不愧是經典嚇人利器,果然功效顯著。只是今日之後,她的名聲要和從前掉個個兒了。
來到湖岸邊,武令媺環視衆宮人,朗聲道:“在孤身邊侍奉卻想着別人的,孤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自己請辭離開,孤既往不咎。若是還想着在長樂殿矇混,沉湖化成花肥將是最痛快的死法!除了人棍和人彘,孤從古書上還學到了別的更慘烈的手段。不相信的人,你們儘管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