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過了一個月,三昧便引了你的魂。他引你魂的那天,我剛好也在場。”三戒繼續說道。
“可是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從未見過你。”彼岸死死的盯着他,冷冷說道。
“那是因爲……自那天之後……我與三昧,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因爲你,我們徹底的分道揚鑣,除卻若添出生那日,和他魂飛魄散的那日,我們倆,再也沒有過任何聯繫……”
那一日是他的二十歲生日。三昧比他早兩個月出生,那時他送了自己親手縫製的筆記本送給他,方便他記錄自己對於符咒的研究。三昧很高興,並與他立下約定,等到他的生日,他一定會送一件更好的禮物。
可是那一天晚上他按照約定來到麪館的時候,三昧忽然抱歉的告訴他,他臨時有了引魂的工作,需要出去一趟。三戒便說,那不如一起去吧,路上可以陪他聊聊天。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三昧見到那個滿臉震驚的鬼魂的時候,忽然像是丟了魂一般,嘴裡不停的喃喃着:“怎麼會這麼巧……怎麼會偏偏讓我遇到……”
三戒疑惑了,問他是否認識這個鬼魂。三昧搖搖頭表示第一次見面,可隨後他卻走到鬼魂面前,問他的名字。
鬼魂一看到他轉身就要逃,三昧立刻甩出他的鎖魂鏈困住他,將他拖了回來。可是在那前一天他們剛剛去孟婆那裡爲鎖魂鏈澆灌了孟婆湯,所以等三昧將他拉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記憶。
三戒說,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送去陰間吧。
可是三昧卻看着一臉迷茫的鬼魂,石破天驚的說了一句:“三戒,我想留下他。”
“不行!你不是告訴過我,我們若是有心放走鬼魂,黑白無常必定會知道,那你死後就會直接魂飛魄散了,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三戒毫不猶豫的反對着。
可是三昧卻笑着搖搖頭,目不賺錢的看着這個鬼魂:“我在判官的生死簿裡看過我的壽命了,我能活到六十歲。對我來說六十歲足夠了,做引魂師這幾年,我已經看夠了人生冷暖生離死別,還不如直接魂飛魄散來的痛快。”
“你瞎說什麼,若是魂飛魄散了,你還怎麼投胎!”
見他急了,三昧無奈笑笑,隨口說道:“我不是有復活權嗎,你擔心什麼,我若是想投胎,就把這個權利用掉。”
可是三戒依舊不同意:“你這樣,孟婆若是知道了肯定不會同意的。更何況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又爲何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破壞引魂師的規矩!”
三昧轉過頭來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孟婆若是知道我幫助了他們,一定會以我爲榮的。”
“他們?三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三戒,孟婆曾經告訴過我一個故事,而那個故事的男主角,便是這個鬼魂。”三昧指了指暈暈乎乎沒有意識的鬼魂,“孟婆想要幫他們,卻只能幫助男的,幫不了女的。那倒不如我先救了他,等孟婆救了女的,我再讓他們相遇……”
“三昧,你究竟在想些什麼!”三戒怒了,“我不管孟婆跟你講了什麼,那都是別人的事情,你爲什麼要爲了別人賠上自己?你教我要恪守規則,可是現在你卻親自打破了他,這如何讓我信服!”
三昧搖搖頭:“三戒,無論你怎麼說,我都會留下他的。”
“你若留下他,那我就當從未認識過你!”
三昧愣住了,他看着三戒堅定的眼神良久,無奈的嘆了口氣:“也好,我已經將你帶入這條路,我也總算是沒有辜負你爹的囑託……想起來也從未有過帶後輩超過三年的引魂師,既然如此,你我便就此告別吧。我帶着他回家,你也回家去吧……”
三戒也愣住了,他本是氣話,可不曾想三昧卻將此當真,真的要與他告別!他想收回那句話,可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他既然說了,就不該再反悔!
他握緊了拳頭怒視着那個鬼魂,恨不得將他就此毀掉,可是三昧卻看穿了他的心思,再次嘆息着,拉了拉鎖魂鏈,帶着鬼魂向着自己家走去。
終究,他也沒有聽他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也沒有見到他的生日禮物。
再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若添出生那日。三昧不知從哪裡得知了他的聯繫方式,撥打了他的電話後,溫和的說道,三戒,我有孫女了,我給她起名若添,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他握着話筒,忍了許久沒有落下淚來,沉默半晌,他乾巴巴的說了句恭喜。
三昧卻沒有理睬他的冷漠,繼續說着:“就在她出生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等我死後我若是不願用復活權,不如將這個權利送給我的小孫女……”
他張張嘴巴,小聲迴應:“你孫女或許也會和你一樣做引魂師的,到時候她自會有自己的復活權,你還是留給自己吧……”
三戒卻立刻開口:“我既然沒有讓我兒子走上這條路,那我也是不願我孫女成爲引魂師的。教她一些簡單的符咒防身就好,又何必讓她走我的老路呢。我們沈家在我之前都是引魂師,我也累了,不如就讓這個職業,從我這一輩斷掉吧。我兒子不做,孫女不做,或許將來會有一輩人徹底消失了這個能力呢……”
會嗎?若是一直不做引魂師,真的會消失嗎?可是他自己的祖上從未有過引魂師,他不也是帶着這種能力出生的嗎?但這些不過是在他腦中過了過,話到嘴邊,他也只是乾巴巴的“嗯”了一聲。
電話就這樣掛斷了。
再一次見面的時候,是認識的引魂師前來告訴他,三昧要死了。他驚慌無比的趕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三昧的魂魄從麪館飄過來,身旁跟着一位引魂師。
他還沒有用他的復活權嗎?
三戒一路跟過去,最後來到一片荒地上,引魂師將三昧身上的鎖魂鏈解開後便離開了。三戒眼睜睜的看着引魂師離開,而後走上前去。
那是二十八年後,他們第一次見面。可是他卻顧不得敘舊,徑直問他爲何還不用復活權。
三昧卻笑着搖搖頭:“三戒,這麼久沒有見面了,你爲何不問問我過的好不好?”
“你過得好不好以後再聊,你先把復活權用了,等你活過來,我立刻帶着酒去找你聊,好不好?”三戒急切的說着,不時地爲他畫着陰力符咒,以保持他魂魄的穩定。
可是三昧卻無動於衷:“三戒,若是我能用,在死的時候就用了,又何必跟着引魂師來到這個人煙罕至的地方?”
“你是爲了不讓別人看到!剛剛那個引魂師不是也走了嗎,他知道你一定會活過來的,所以才離開的不是嗎!”
“不是的,他只是我請來幫忙的朋友,若不是他,我的家人會猜到我沒有去投胎。呵,爲了找一個鎖魂鏈上沒有孟婆湯的引魂師可是着實花了我不少功夫……三戒,實際上,我的復活權已經送出去了……”
三戒愣了,而後咆哮着:“你已經給了你孫女?你爲什麼沒有留給你自己!”
他搖搖頭:“不,雖然我起初是打算給若添,但是……後來我認真想了想,既然我救了他,倒不如一直幫下去,所以我把復活權給了他……希望他們能團聚……”
三戒更加怒了,滿臉的不可置信:“你居然把這麼重要的權利送給了那個小子!三昧,他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也不欠他的!你就算送給孫女,也比送給一個外人好!這下好了,他多了一條命,可你卻要魂飛魄散了!你做引魂師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見過魂飛魄散的鬼魂。你將會和他們一樣,從此三界六道都不會有你的位置!”
“做人太苦了,投胎又有什麼意義呢……”三昧苦笑着搖搖頭,忽然擡頭看了看他,“我前幾日算到我會死的時候,還在想臨走之前會不會有機會見你一面,可是我握着電話許久,也撥不出你的號碼……三戒,我很後悔,我不該把你帶上這條路,我從前只知道幹這行會損害陽氣,可是我從不知道竟會折掉幾年的壽命……兄弟,以後不要再做了吧,倒不如找個清靜的地方,娶個情投意合的女子,好好過日子。”
三戒看着他這張漸漸透明的臉龐,驀地流出了淚水:“你若是沒了,我又怎會好好過日子,我當你是兄弟,可是你卻離我而去……三昧,你還欠了我一份生日禮物,你還記得麼……”
三昧伸出手來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可是卻只能穿了過去,他哀傷的扯了扯嘴角:“抱歉,恐怕我沒辦法給你補上那份生日禮物了……真的很抱歉……三戒,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你若走了,孟婆怎麼辦!”他忽然抹掉眼淚,瞪大了雙眼看着他。
“對呵,孟婆她還不知道這件事……”三昧擡頭看着遠處,慘然笑着,“不要告訴她,讓她以爲我還活着吧……我和她,終究還是有緣無分……我倒寧願,我們從未相識過……”
話音未落,他便消失了。
他的魂魄如同煙花一眼,消失在三戒的面前。
他瘋狂的抓了許久,卻始終抓不到任何一絲魂魄。
直至,全部消散。
“事到如今,你還是覺得,與你無關嗎?”三戒望着彼岸,冷冷開口。
彼岸卻已經說不出話了,他的腦中只剩下三昧生前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我的孫女,就拜託你了。
他救下他,竟是付出了這麼慘烈的代價……
原來,三昧竟將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復活權,送給了他……
所以三昧纔會將若添託付給他,因爲那復活權,本應屬於她……
他竟對此,毫不知情……
真的是他,害的三昧魂飛魄散……
他竟還天真的以爲,三昧是去投胎了,原來他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都是因爲他!因爲他這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