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略翻了翻那捲宗,想到什麼似得,又開口問道,“原來景慕皇室的人如今都怎麼樣了?”
景慕皇室的成員不算多,但旁支多多少少也有那麼幾門。
“都被貶爲庶民發配到邊疆去了。”清言回憶了一下之前閣裡打探來的消息,回道,“雖說過的比較辛苦,但於性命無礙,這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鳳凰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古來但凡國破之後,皇族基本都是首先遭受屠戮的,也有些會被擄到敵國終身監禁,不過雖說是終身監禁,可大多都不得善終。相較於此,這些人的結局的確已經算好的了。
“大公主和二公主呢?”鳳凰又想到她那兩個死對頭。
驀然閣的人自然也知道這兩人曾經給自家閣主找過多少麻煩,清言直接一撇嘴道,“那兩個女人都被南豐國的慕王爺給擄回國了,至於被擄去後的情況,因爲已經是南豐的事情的,閣裡倒是沒有打聽到。”
聽說嫣然和妖嬈被李慕給擄走,鳳凰雖有些訝異,倒也不是十分關心,她本就隨口那麼一問罷了。之後她又隨便問了一些其他情況,卻因精神不濟,稍問了幾句就疲乏的不行,沒法,只能讓清言將最近的事情整理好回頭給她送去,自己則領着莫紫萱等人去了城南的莊子。
此次走的路與之前一徑挑選的荒無人煙的偏僻小路大不相同,沿途左右皆是農田,撩簾看去,目光所及之處,俱是一波一波金色的波浪,竟是一眼瞧不到邊際。
莫紫萱從未見過如此奇觀,不由吶喊的驚歎道,“那是什麼東西?瞧着怎的這般壯觀?”
鳳凰本懶懶的靠着車廂壁假寐,聞言微撩了眼皮,卻是忍俊不禁,“你可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居然連這東西都不認識。”
莫紫萱聞言沒好氣的朝她翻了個白眼,“說的好像你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一樣,說起來,你可比我金貴的多了,是不是啊,公主殿下?”
鳳凰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淡淡道,“我雖十指不沾陽春水,但卻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這就是差別。”
莫紫萱哽了一下,氣咻咻道,“……少扯這些有的沒的,快告訴我那些是什麼。”
鳳凰這纔不再逗她,擡手比之窗外一一解釋道,“那片金光閃閃的是尚未未收割的小麥。小麥知道吧?你吃的那些個麪粉做的糕點就是從這麥子裡面出來的。麥田旁邊那一塊是麥茬,那是已經收割過的。回頭等麥子全部收完,農夫們會放火將那些麥茬全部燒掉,那些麥茬的灰燼會化作養分,之後再種上玉米之類的,受此滋養就會長得十分的好。”
莫紫萱以前到底是養在深閨的嬌嬌小姐,自然從未聽說過這些,此時聞言不由滿臉的稀奇,她看着看着,忽然就是喟嘆一聲,“我生於華邵帝京,長於華邵帝京,如今已然雙十年華,來來去去的,也不過帝京那方寸之地,卻是從未想過自己能有這般自由行走於外頭的一天。”
她看着外頭滿目的金黃,輕抽鼻子,嗅着泛着清香的泥土芬芳,由衷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似乎這裡的天空也要比帝京的廣闊上好幾分。”
“小姐,小姐,您看!”因聽見莫紫萱喜歡,駕車的小傢伙便將馬車停了下來,小鈴鐺好奇的鑽了出去,少頃便興沖沖的跑回來,將剛剛隨手摺的一支麥穗遞到車窗口給莫紫萱看,“這就是麥子,奴婢也是第一次見呢。”小鈴鐺自小就被賣到莫紫萱府上,之後一直伺候莫紫萱,自然也沒見過麥子這等東西。
只見那挺直金黃的麥稈上密密麻麻地綴滿了麥子,卻是粒粒滾圓,顆顆飽滿,乍眼瞧去,周身上下似乎都籠罩着一層極爲柔和的光輝。
莫紫萱好奇的伸手接了進來,好似得了一件新奇的玩意一般,上上下下的好一番打量,鳳凰笑了一聲,於一旁伸手過去掐了一粒麥子扔進嘴裡,莫紫萱見狀大奇,“你怎麼就這樣扔進嘴裡?這還是麥子呢,如何吃得?”
鳳凰挑眉笑道,“爲何吃不得,不過少了幾道工序罷了。”說着她朝莫紫萱揚了揚下巴,“嚐嚐看,有一點點微甜。”
莫紫萱狐疑的看着她,到底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拈了一顆扔進嘴裡,嚼吧了幾下後,吶喊道,“果然有點甘甜的味道,原來麥子還能這樣直接吃的。”
鳳凰笑了笑,沒說話,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眸望向窗外廣闊的天地,只覺自那日和皇北天道別後,一直困擾在她心間的陰霾和悒鬱都一點一點的隨風而去,直至徹底消散。
“唉?那小丫頭在做什麼?”莫紫萱忽然指着窗外的某處朝鳳凰問道。
鳳凰順着她的手看去,卻見之前她指過的那片邁茬間,一個穿着灰布衣衫,瘦骨伶仃的小女孩正不停彎腰拾取着什麼放進左手挎着的籃子裡。
不過這次回答的不是莫紫萱,而是外頭趕車的小傢伙,“那個小丫頭叫何花,莊子旁邊的那個何家村人,聽說她爹早些年出門做生意的時候客死在異鄉了,只餘下她們孃兒倆相依爲命。只可惜因爲她爹死了,她娘傷心過度一病不起,所以這小丫頭小小年紀便開始四處給人做工,村上人見她可憐,便讓她到麥田裡來揀揀麥穗,這般還能有些口糧。”
莫紫萱臉上一直掛着的笑容淡了下去,看到這種事情,但凡有點良心的也不可能笑的出來。
鳳凰見她如此,淡淡開口道,“你無需如此替她難過,生活不易,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幸,端的看人如此活罷了。人是不會被貧困給打敗的,人只會被自己打敗。”
莫紫萱聞言有些怔愣。
鳳凰微微一笑,擡手指向那小女孩,“你看就算生活如此困苦,那小丫頭不也是笑臉面對麼?”
莫紫萱仔細瞧去,但見那小女孩不時地擡起胳膊抹着額間滾滾而落的汗珠,小臉通紅一片,瞧着就是十分辛苦的模樣,可讓人驚訝的是,她的嘴角邊卻微微上挑出一點滿足的笑意。
就好似她撿到的不是一些麥穗,而是希望……
那一剎,莫紫萱的心好似被什麼東西給重重擊中了。
鳳凰也一直瞧着那小女孩,嘴角邊卻是泛出深深的笑紋來,“生活不易,所以我們更該且行且珍惜纔是。”
那樣卑微且窮困的一個孩子尚且能笑對生活,和她比起來,她們的那些愁思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莫紫萱吶吶的應了一聲,忽然開口對窗外的小鈴鐺吩咐道,“小鈴鐺,拿二十兩銀子去給那個小丫頭。”
“不可,”她剛吩咐完卻被鳳凰給出聲阻止了,“這小丫頭憑着自己的本事自力更生,你若是隨意打賞她,那對她而言是種侮辱。”
莫紫萱一愣,隨後點頭,“你說的也是,只是我既然瞧見了,總是不忍心當沒看見的。”
鳳凰聞言笑了一下,“這有何難,何家村毗鄰我們住的莊子,她又是四處做工的,回頭讓人尋了她來,在莊子裡替她安排一個穩當又輕鬆的活計便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不是麼?”
莫紫萱一拍手,笑開,“還是你有主意,我怎沒想到。”
外頭趕車的小傢伙聽聞鳳凰的話,驚喜道,“閣主,您要替何花安排個差事?”
鳳凰笑着頷首,“我倒是這般想的,就是不知道她是否願意。”
“如何會不願意?這可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小傢伙笑道,他想來和那何花有些熟悉,說罷便揚聲朝那小丫頭招手道,“何花,何花,快過來,有事同你說。”
小傢伙是經常來這邊莊子的,那小丫頭也認識他,見他喚自己,哎了一聲,便挎着籃子跑了過去。田間不平,沿途滿是疙疙瘩瘩,但她卻如履平地一般,不過轉瞬便跑到了鳳凰她們馬車前。
“又來莊子上送東西了?”何花朝小傢伙笑道。
小傢伙搖了搖頭,朝裡面比了比手,使眼色道,“裡面是我家夫人和二當家的。”因爲莫紫萱尚未成親,在外頭不好喊夫人,若叫小姐,又感覺好似差了鳳凰一輩,因而鳳凰便直接讓人在外頭稱呼莫紫萱爲二當家的。
何花聞言倒也不怕生,福身一禮道,“何花見過夫人和二當家的。”
馬車的車簾本是半卷着的,鳳凰讓小傢伙將車簾全部捲起來,這纔將那叫何花的小丫頭全部瞧見眼裡,許是常年營養不良的緣故,小丫頭面黃肌瘦的,但瞧那五官卻可看出若是養的好了,定然是個挺漂亮的丫頭。不過鳳凰倒沒關注她的臉,她首先注意的是她的手,明明不過十來歲的孩子,可那一雙手卻比以前她的公主府乃至後來戰王府的任何一個下人的手還要粗糙。
大概是自己也即將爲人母了,鳳凰瞧着很有些心疼。她儘量溫和的讓那小丫頭起來,笑着開口問道,“聽說你叫何花是不是?我此番招你來是想問問,你可願意到我的莊子上去做工?”
何花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訝異道,“村子旁邊的那個莊子便是夫人您的麼?”
鳳凰含笑點頭。
何花先是一喜,隨後又有些遲疑。
鳳凰見狀溫聲問道,“可是有什麼顧慮?”
何花猶豫了下,這纔有些羞赧的開口道,“夫人好意,何花本不該猶豫的,到家母臥病在牀,我每日還需回去照料母親,只怕會耽誤做活。”
鳳凰聞言眸光更軟了一些,“無妨,我那莊子挺大的,你可將你母親接到莊子裡,我給你單獨闢一間屋子,如此你既可照料你的母親,也不耽誤做活。”
何花聞言這才徹底露出喜色來,她趕忙朝鳳凰磕頭道,“夫人大恩大德,何花一定做牛做馬報答您。”
鳳凰趕緊讓青玉將她拉起來,笑道,“無須這般大禮,你好好做活,這些便都是你應得的。”
何花重重點了點頭。
“那你明日就帶着你娘來莊子上吧,”鳳凰笑道,說着又想起什麼,叮囑了一句,“我此行出來不想招人注目,你回去切記不要將此事告知他人,只需偷偷和你母親細述一番便是了。若是有人問起,你只需說莊子上需要人手,瞧你伶俐便將你挑進去了。”
何花再次重重點頭。
鳳凰見沒什麼要說的便讓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