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關柱的話雖然不多,但蘭靜卻已經是聽明白了,還得說是自己的阿瑪啊,他在仕途上一呆就是幾十年,那可真不是白乾的,用老奸巨滑這個詞來形容是有些過了,但要說是老謀深算,那他卻是絕對能當得的。
六姑娘因爲鴉片成癮的事兒,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能算是少了,十三阿哥這邊當然可以不說,就算他決定要把鴉片的危害性稟報給康熙知道,也可以找些其他的事例,而兆佳氏府裡,如果下死力做保密工作的話,也有可能不會泄露出去,可問題是,還有太醫在呢。
如果是平時的一些小事兒,太醫們還可以給十三阿哥面子,給兆佳氏府面子而不說出來,可關乎到朝政之事,他們就沒有理由不說出來了。雖然他們現在可能還沒意識到,可等到有關鴉片危害的事情奏到了康熙那裡,等到康熙找他們這些專業人士詢問情況的時候,他們即使不能確認是否與六姑娘的事情有關,也不會冒着欺君之罪的風險再繼續隱瞞下去了。
而不管是十三阿哥還是兆佳氏府,也都不可能在明知道鴉片對大清百姓的危害、對大清國家的危害之後,卻因爲事涉自己的妻妹或是女兒,就要捂着蓋着這樣的事兒不往上報,欺君之罪,不只是太醫們擔不起,皇子和臣子照樣也是擔不起的,更何況這裡面還牽扯到國家根本以及成千上萬的百姓。
而這個後果,蘭靜先前卻是沒想過的。她不是今天才知道六姑娘因鴉片成癮的事兒,可之前她光想到了鴉片對大清乃至於對中國的影響,想着如果能借此事早日進行嚴禁,說不定能改變下中國那一段屈辱的歷史,雖然她比較缺乏拋頭顱灑熱血的那種激情,但愛國之心卻還是有的,在有機會有可能的情況下,還是很願意推上一把、幫上些忙的,而在這樣的心情下,蘭靜就忘了去想到另一個後果,那就是當這件事報上去之後,六姑娘的事兒也就勢必不可能是個秘密了,至少對康熙而言是這樣。
倒不是說康熙一定要去關注臣子女兒的家事,只是他身爲一個皇帝,當知道一件事的時候,就必然要知道事情的全面,絕不可能允許其中有什麼缺失錯漏,在知道了當時自己開口說媒的兆佳氏府裡的六姑娘、現如今的伊爾根覺羅府裡的三少奶奶因鴉片而上癮之後,他同時就要知道她爲什麼要去用鴉片?知道了是被人暗害之後,他就要知道這個人害人的理由是什麼?而且他還要知道,這個暗害六姑娘的人,除了害得她染上煙癮之外,還害過她其他什麼沒有?而在這些事情的發展過程中,伊爾根覺羅府和兆佳氏府裡、伊爾根覺羅府投靠的太子以及兆佳氏府的姻親十三阿哥那邊,又都分別做沒做過什麼?
“到底還是阿瑪想得周全,”聽到關柱所轉述的馬爾漢的想法之後,蘭靜之前沒想到的事情現在也想到了,“看來我看事情還是太淺了。”
蘭靜確實是在反思,就在剛纔,她還爲了五姑娘和六姑娘對自己的怨恨,以及二姑娘對自己的冷淡,而覺得不解和委屈,認爲自己對她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自己既沒有擺着嫡女的架子,也沒和她們爭吃爭穿,更沒有主動去挑起什麼事端,相反的,反倒是多有忍讓,可她們卻還要如此對自己,她自然會覺得很委屈,自己爲了兆佳氏的名聲,爲了姐妹的情份,已經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即使換不來她們的友好,至少也不該換來仇視啊?
可是現下蘭靜再重新想想,雖然五姑娘六姑娘她們有她們的錯處,可是也並不等於自己就做對了,五姑娘她們是沒把自己當成妹妹,可是自己也從沒有把她們當成姐姐的,否則她也不會只想着要禁菸,卻忘了這事兒會對六姑娘有什麼影響了,不過這也難怪,蘭靜可是帶着現代的靈魂穿越而來的,有着已經形成的固定思想,要她馬上就能將一些陌生人接受成爲自己的家人,也是不現實的。
其實在一開始,蘭靜對太太都是有戒心的,要知道自在這個朝代出生開始,她就看過不少太太所用的心機了,所以在最初的時候,她是親馬爾漢勝過親太太的,當然等到後來,當她能夠真正的體會到宅門裡女人的不易,知道太太對自己雖然有着算計,但卻也是真心希望她好的時候,也就接受了她,但即使這樣,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提防的。
蘭靜對太太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自她出生之後、就一直對她不親的姐姐們了,她們以爲是揹着人的,可是那些不善的眼光,言語上的譏諷不滿,甚至有時還會出手掐幾下,都一絲不漏的被她們以爲還不懂事的蘭靜看到並記下了,在這種情況下,若是蘭靜還會對她們起什麼姐妹之情,那她不是聖母就是傻瓜了。
而蘭靜既然沒有真心把五姑娘她們當成是姐妹,自然也就別指望人家把自己當成姐妹,更何況還有個嫡庶之分橫在那裡,蘭靜的生母只是個姑娘,身份上本來是比二姑娘和五姑娘都要低的,卻偏被記入到太太名下成了嫡女,也難怪其他的人會不服氣。要知道在論親之時,這一嫡一庶差的可就多了,所以五姑娘只能是大阿哥的格格,六姑娘要靠皇上發話才能成爲伊爾根覺羅府的三少奶奶,而蘭靜卻可以被指爲十三阿哥的嫡福晉。
如果說蘭靜沒辦法發自內心的把其他的姑娘們當成姐姐來看待,不能算是錯的話,那麼她把她們當成需要安撫的對象,一味的忍讓,就不是很妥當了。看看現在她忍讓之後所換來的吧,二姑娘表面溫婉,內心卻冷淡疏離,五姑娘就更不用說了,而一向與她表示親近的六姑娘,卻是在心底裡埋藏了這麼多的怨恨。
“你終於知道自己錯了,”蘭靜的話雖只說了一句,但十三阿哥還是聽出了她的反思,“不是說你讓了,人家就一定會領情的,升米恩鬥米仇,這‘讓’,也是要講時機講方法的,讓得不好,就會象你這樣,沒結下好反結下仇了。”
“姐夫,你說什麼呢?”關柱聽不得別人說蘭靜的不好,哪怕這個人是他打不過的十三阿哥,“姐姐哪裡有錯?”
“關柱,是我的錯。”蘭靜攔下了關柱的話,她是真的明白了,自己雖說是爲了府中的安寧,能讓的就讓了,但其實心中也是有數的,會讓能讓的,都是表面上的東西,而對自己比較重要或是有用的,她就不會那麼大方了,就算自己一時想不到的,太太也是不會同意的,安兒的例子就是如此。
“從咱們這邊來看,是咱們‘讓’了,”蘭靜苦笑着說道,“可是從五姐六姐那邊看,只怕會說我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我是嫡女,又得了宮中的青眼,還有阿瑪的寵愛,將來的前途無論如何也會好於她們了,這已經讓她們心裡會不很舒服了,我的謙讓,在她們看來,說不得就是爲了要襯得她們更加的不懂事。”
蘭靜敢保證,自己之前是絕沒有這個意思的,但是太太,當初太太會放任甚至是鼓勵自己那麼去做,爲的應該就是達到這種效果吧?
這裡面的玄機其實並不複雜,也並不難揣測,自己因爲身在其中,想的外務又比較多,象是如何幫着馬爾漢升官,如何幫着他趨吉避凶,如何既要得到護身符,又不用免於嫁到皇室等等,在這些事兒上費的心思多了,對日常的一些小事也就不那麼在意了。可是太太就不同了,馬爾漢並不只有她一個女人,寵愛過的女人也不少,之前有過高氏,往前還有魏姑娘,再往前還不知道有多少,可是這麼多的女人來來又去去,太太卻始終將府務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讓馬爾漢對她一直都很是尊重,一些要緊的事兒也願意和她商量,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白白的讓自己名下的女兒受委屈呢?
“其實真要說你錯也勉強,”十三阿哥笑着安慰蘭靜,“畢竟有庶女的人家多了,象五姑娘和六姑娘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看來還得說是岳父英武,生的女兒個個都不是凡品。”
“都這樣了,虧得爺還有心思說笑,”蘭靜沒好氣的橫了十三阿哥一眼,隨後又正了正面色說道,“好了,說正經的,爺對阿哥的決定是如何看的?”
蘭靜雖然在問十三阿哥,可其實對馬爾漢的決定她卻已經是大加讚賞了,之前她在心中說阿瑪老謀深算,指的就是他善於在情勢對自己不利的時候,卻能準確的選擇出一條不至於讓事態惡化太多、甚至在某些情況下還有可能將態勢扭轉過來的路。
既然鴉片的事兒是肯定要報上去的,也就是說,六姑娘的事兒,康熙也是肯定會知道的,那麼倒不如自己主動的、大大方方的把所有的事情全部的、一股惱的都呈上去,讓康熙知道因他做媒而嫁到伊爾根覺羅府的兆佳氏的六姑娘,是如何在那邊遭到錯待的,讓康熙知道,春紅是有人處心積慮安排到六姑娘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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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安排春紅的人是誰?他安排春紅的目的是爲了什麼?是想禍害兆佳氏府,還是伊爾根覺羅府?是爲了挑起伊爾根覺羅府和兆佳氏府的不和,還是更深一層的要挑撥伊爾根覺羅府所靠上的太子和兆佳氏府的姻親十三阿哥之間的關係?這些種種,就不是馬爾漢能說出和猜測的了,反正他會把所有的相關證據資料一併送到康熙眼前,至於其餘的,那就是由康熙聖心獨斷了,而他所要做的,不過就是恭聽聖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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