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釵又插進話,做“解說員”:“大姐的未婚夫叫孟君華,是當今孟老丞相的孫子,當年的狀元郎。皇上欲留他在朝內爲官,這位孟大人卻自請外放,如今聽說在一個小縣城做縣官,還不知道要爬多久才能爬回都城。”
顧釵那語氣讓人想把她堵啞了,連顧棋都皺眉:“孟公子那是有大志,豈能與尋常人相比,他才高八斗,早晚有一日能回到都城,與孟老丞相一樣受到皇上重用,風風光光將大姐迎娶過去。”
花初九已經聽不到她們後面的爭吵了,她驚愕得半晌沒反應過來。
孟君華?
是她認識的那個孟君華嗎?不會這麼巧吧?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
但她也確實不知道旻天與孟君華的身份,依照旻天與宋將軍的交情來看,旻天的身世背景似是也不差。而且旻天似乎極爲尊重孟君華,應該也有身份的原因吧?
如果這個孟君華是她認識的孟君華,他爲何和旻天四處“閒溜達”呢?外派當縣官?那只是一個幌子?
花初九感覺自己窺見了什麼陰謀。渾身一激靈。
“珠珠?珠珠?”顧棋喊了幾聲,她纔回過神兒來:“啊?”
“珠珠,你又走神了,在想什麼呢?”
顧畫的未婚夫應該與她認識的孟君華沒什麼關係吧?
尼瑪,千萬別是啊,她對孟君華真是沒有任何好感,高高在上又冷漠無情,從她那夜撞毀石桌,孟君華只抱着他的琴閃到一邊後,她就已經對這個人木有啥好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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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只顧着自己的男人,會愛惜自己的妻子嗎?
如果顧畫嫁給他,那豈不就是踏進了火坑,他日有了什麼災難,孟君華會先飛吧?
在這一點上。花初九就覺得孟君華遠不如旻天,更遑論雲陌溪了。
雲陌溪哪次不是拿命護她,所以她從不後悔自己用命救了他。若那時因爲自私沒有救雲陌溪,想來會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嫁一個人,無一不希望那人把自己放在心尖上,被疼着、寵着。現代很多夫妻、情侶即使經過很長時間相處,還有可能不瞭解這個人,別說一面沒見過、一次沒處過婚姻!這更像是買彩票了。
古代的愛情果然還是想象的太美好,真遇上了,只能求菩薩保佑了。
所以,如果這個孟君華真是她認識的那個孟君華,她倒不希望顧畫嫁給他了,起碼,也要先處處啊。
不過這些也只能在她腦子裡過過。話是說不出口的,否則麻煩就是一堆啊。
而且如果真是她認識的那個孟君華,就真的有麻煩了。
一切,只能祈禱,這個孟君華,絕對不是他,絕壁不是他!
一切,只能見機行事。
“我在想,若是我日後嫁人,不管如何,我都要去見一見那人。”花初九想了想。說道。
“三妹!”顧畫板起了臉,花初九轉着手中面紗,望了望外面,又看着馬車內三個年紀不大的少女:“這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我不願這般將就,盲目地便將自己嫁掉。只聽人說,人言又如何能信?唯有親見、與他處過,才能知道他究竟如何,究竟值不值得託付終身。我只願能像母親一樣找一個像父親那樣的人,一夫一妻,性格相投,心靈相通,待我一心一意,此生不渝。”
連顧釵都露出驚訝的神色,顧棋則心中生出無法阻擋的佩服,她心中亦是羨慕二伯與二伯母的感情,容不得別的女子插入,且二伯母去世這麼久,二伯也未曾再續。只是,像二伯這樣的男子何其少,連她尊重的父親也是三妻四妾。
顧釵撇嘴說出了顧棋心中的疑慮:“這世上的男人哪個不花心,只怕三姐變成個老姑娘也找不到,到時什麼選擇都沒了,只能嫁給一個連孫子都有了的糟老頭,我看你還能否說出今日之話。”
“你沒找過,怎麼知道沒有?”花初九一句話堵得顧釵啞口無言,“如果連嘗試都不敢,也活該你只能嫁給一個娶了三妻四妾的男人,還要給別的女人的孩子當娘。”
“你……”顧釵被她都要說哭了。
顧棋心中卻是豁然開朗,是啊,沒嘗試過,又怎知找不到?她雖已及笄,但一直未定下親事,原因是她娘左挑右挑。爲何,她就不能找一個像二伯父那樣的男子?舉案齊眉,相扶到老?
一席話卻讓顧畫心中微亂,她知道有關孟君華的一切,都是從母親和手帕之交那裡聽來的,孟君華幾乎集合了她所有最美的想象和優點,可她,卻從未實際瞭解過他。
說話間便到了平國公府,四個姑娘各懷着心事下了馬車,花初九自然又是戴上了面紗。
一番話語之後,衆人又去見了國公府老夫人,隨後,姑娘們便入了後院,公子們則留在前面與朝賀之人閒聊。
花初九與這位勇安侯主母相處不多,但那日初見她看顧釵時的凌厲目光,就把她嚇得不輕,是以她從不敢輕易去接觸這位主母,生怕哪裡得罪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還好,她是顧書的女兒,不是顧振的女兒,否則,她上有心狠的主母,下有心機的姐妹,這日子要怎麼過喲!真感謝顧老爹你如此癡情喲,不然她現在能不能活着都是個問題。
平國公如今年紀也不輕了,有三個兒子,世子的孩子都如她們一般大了,但平國公仍是霸佔着爵位不肯傳爵。平國公的夫人灰白頭髮相間,臉上皺紋比同?老太太要少。
花初九一見那白髮,倍感親切,這纔是正常的白髮啊,這纔是正常的老婆婆啊!看見木有啊!!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頭髮,眼看這麼長時間都過去了,她的頭髮還是黑色的,沒有一根變成白色,只是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得虧了她現在心性強大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步,外有強敵隨時想要了她的命,內有黑白無常催命鬼,她還能過得如此悠閒,還甚是樂哉。
因是壽宴,平國公府來了很多富貴之家,於是,花初九滿眼都是鶯鶯燕燕,燕瘦環肥,看得她甚是頭暈,甚至一時分不出哪個是哪個,還是喬丫與葉葉好分辨(因爲她們總是揹着劍)。
不過,一屋子靚麗青春的美少女+端莊的夫人+端莊的老夫人+端莊的老老夫人,讓她有些不適應,這還是她自穿越後面對最多的同胞,一個老夫人說些逗趣的話,一屋子都在笑,是她太沒笑點嗎?爲毛一點都不覺得可笑呢!
她再一次發現自己與這個時代的鴻溝,不是一尺半尺深,是千尺深啊!若是讓她嫁給這裡面哪個人家的公子,光是應付這些都要瘋掉吧?
於是,她又發現了嫁給雲陌溪的好處。雲陌溪沒有父母,她嫁過去就不用伺候公婆;鬼麟王府是沒落的貴族,更沒有這些讓人厭煩的應酬,家裡還有田產,不愁吃喝,她若嫁過去那比在勇安侯府在自在!當然,她還有命嫁過去的話。
最後,平國公老夫人發話,讓平國公的孫女方塵領着衆家小姐去後面遊園,觀賞梅花。
你妹的,外面北風呼嘯啊,去觀什麼花,要凍死人的!
但許是這些年輕的姑娘真是受不了屋裡的氣氛,三三兩兩都出來了,只留幾個不願出來的繼續聆聽那些夫人們的教誨。
一出來,花初九便覺得解放了,一出來,也傻眼了。
因爲這些小姐立刻分成了幾個小團體,似乎各有各的組織,剩下花初九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裡,就連嘴毒的顧釵都有不少女子與她聚在一起。
花初九也沒啥興趣參加這些“少女私房話小組”,與這些千金小姐相處,還不如與喬丫、葉葉相處得輕鬆,她準備一個人隨便逛逛。
“珠珠,你過來。”花初九剛要走,顧畫便喚道,顧珠也在那裡,還有平國公的孫女方塵及幾位其他家的小姐。
花初九呼了一口氣走了過去,顧畫介紹了那幾位小姐,一人看着她戴着面紗好奇道:“珠珠姑娘身子舒服嗎?爲何戴着面紗?”
顧畫爲她解釋道:“珠珠今日是有些不舒服,不能迎風,還望幾位姐妹多擔待。”
“需要進屋休息嗎?”方塵也關切地問道,花初九配合演戲咳嗽了一聲:“多謝幾位姐妹關心,我身子只是小毛病,在侯府裡,爹爹就不讓我出來,如今好不容易來到了國公府,我是如何都不進屋了。”
一席話逗得幾個少女都笑開了,方塵道:“珠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呢。”
顧釵看向這邊笑聲連連的少女們,不禁有些憤憤不平,明明都姓顧,爲何她們總是把她排在外面?還有那可恨的顧珠,方纔在馬車上呵斥與羞辱她的話,她如何都不會忘記!
她看到花初九戴的面紗,心中有了計較。
其實,她與花初九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從前吃過顧珠的虧,讓她出醜過,她便一直記恨於心,卻一直沒有找到報復顧珠的時機與方法,且顧珠還是個會武功的,她明目張膽地報復,只怕自己一點好處都得不到。巨嗎廳巴。
“阿釵,那個戴面紗的是誰?我方纔見到她和你們姐妹三個站在一起的。”說話的是當今郡主的女兒周雅,方纔在屋子裡所有人都擺着一張虛僞的面孔,讓她厭惡透頂卻也不得不笑,卻發現那屋子裡唯一一個特殊的人——一個戴着面紗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一樣無聊,竟然輕輕抖着面紗完,還吹着氣,吹得那面紗一角一動一動的,讓她想笑又要強憋住笑意。
周雅因是郡主唯一的女兒,性子有些驕縱,所以顧釵才和她“臭味相投”,如今見周雅問起,便道:“哦,那是我三姐,顧珠。”
“顧珠?就是她?聽說你三姐墜崖了,屍首全無,最後竟然又活着回來,原來是真的?”周雅倒是對花初九越發感興趣,她也是對江湖有着濃厚的興趣,更是跟着師父學了一身武藝,奈何母親就是讓她做個大家閨秀。
早就聽說書的先生說那些江湖俠客如何飛檐走壁,墜崖之後如何大難不死,如今花初九的經歷在她眼中就變成了“活教材”,一直想要弄清楚,她墜崖後到底怎麼才能不死啊?
顧釵撅着嘴道:“誰知道呢?我看是她故弄玄虛,故意讓整個侯府上下爲她着急!”
“那她爲何戴着面紗?”
顧釵哼了一聲:“引起別人注意唄,她故意弄了一個新發型,就是想在那些公子面前露露臉,好讓我們這些人不及她!只恨我不會武功,打不過她……”
周雅早就聽說勇安侯府三小姐自小拜師學藝,和一羣男人吃吃睡睡,不成體統,將來也找不到一個好男子相嫁,她聽到後卻是嗤之以鼻,拜個師學個武藝就是行爲檢點了?那這世上所有練武的女子都不檢點了?她師父也是個男的,這什麼邏輯嘛!
周雅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會武藝的女子,摩拳擦掌,誓要揭下花初九的面紗,一揚脖子:“她想露臉,也要問問本小姐答應不答應,讓我去接了她的面紗,看她是露臉還是丟臉!”
顧釵心中稱快。
花初九跟着一羣妙?少女,一羣少女一邊走一邊嘰嘰喳喳地說着最新見聞。
一少女忽正色道:“你們最近可曾聽說了長陵鬧鬼的事兒?”
一說此話,諸人都露出八卦神色,方塵也面色緊張道:“我聽說了,聽說是在長陵東街,每晚都會有一女鬼飄過,許多人都看到了。”
“我叔叔就看到了,回到家嚇得大病一場,夢裡都喊着鬼啊鬼的,可嚇人了。他說那女鬼腳不着地,可怖至極。”
“聽說女鬼頭髮極長,舌頭這麼長,牙這麼長……”方塵比劃道,嚇得衆少女啊的一聲抱住腦袋,“她每天都會出來找一個活人,然後把他生吞活剝,吃得連骨頭不剩。”
長陵東街,不正是她每晚都去雲陌溪家必經之地嗎?
竟然有女鬼?!
花初九嚇得也抱住身子,她雖不信鬼神之說,但她也是穿過來的!
嗚嗚,不要說了,好可怕,那她今晚還要不要去找雲陌溪了?
此時她們正站在一片假山後,一羣姑娘正在沉浸在長陵女鬼的恐怖氣氛中,忽然頭頂一陣風聲而起,呼嘯而來,花初九條件反射一般旋身,又將離自己最近的顧棋扯了出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花初九落定,隔着面紗看着一女子擺出姿勢。
難道是刺客?
但看她打扮肯本不像,爲何來襲擊自己?難道又是顧珠從前的仇家?
衆少女都忘了出聲,花初九皺眉:“你是何人?爲何無故襲擊於我?”
“縣主,不知我三妹何處惹縣主不悅,還請縣主明說。”顧畫擋在花初九前,說道。
縣主?不會吧,這小姑娘還是個縣官?她可沒聽說有女子當官的。
“今日我就要揭下你的面紗看看!”周雅二話不說,再次襲來,花初九推開顧畫,只能接招。
周雅先是步步衝着她的面紗而來,似乎非要拽下她的面紗,花初九輕功高超,愣是讓她抓不到人,卻也更是讓她興奮,拿過假山旁的樹枝便橫掃而來。
花初九心中惱怒,不知這是哪裡蹦出來的女神經病,讓她都跑累了,她還不暈。
花初九一手直接劈斷了那樹枝:“你再住手,休怪我不客氣!”
“誰讓你客氣!”周雅順勢抓住她的手腕,兩人較力,腳下也是你來我往。
花初九終是不耐煩,一招“白鶴送仙”,便將周雅推了出去,周雅不偏不倚地撞在假山上,一塊石頭就落了下來,周圍忽然響起一聲刺耳尖叫。
花初九心道不好,瞬間移動身形,就將周雅拉了出來。
周雅卻露出一絲詭笑,手就伸向她的面紗。
顧川跟着平國公嫡孫正在梅園中賞梅,忽聽一聲尖叫,衆人一愣,隨後顧川先是拔足奔跑過來,顧石、顧京還有不少會武藝的公子也都反應過來,跟在顧川身後而來。
砰的一聲巨響,只見假山後一片安靜。
那白色的面紗掉落在地,花初九一頭利落的短髮就出現在衆人面前,諸人都是張大了嘴看着她一頭怪異的頭髮。
周雅一看她的頭髮也是一愣,這就是顧釵說的新發式,也太潮了吧?這不是尼姑頭嗎?連男子的頭髮都比她的長!
這若是被男子看到,還會驚豔?驚嚇好不!
周雅瞬間覺得自己被人騙了,表情一時呆愣。
花初九拍拍頭上的塵土,彎身撿起面紗,表情不驚不怒:“縣主可是看得滿意了?”
“我……”周雅竟說不出話來。
“珠珠!”顧畫與顧棋也圍了過來,顧畫咬住脣,活像她受辱一般,拿過面紗要爲她戴上,花初九拒絕了:“大姐,不必了,原本我也不想遮遮掩掩,如今被人看到了,倒也省事。”
因爲周雅是縣主,顧畫、顧棋心中再有氣也不能發,在這個世俗的社會,即使“顧珠”再不流於世俗,也要忍受世俗的目光。
“珠珠!”顧川的身影忽然就躥了過來,看到她的面紗掉落,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短髮上,不禁眼眸一深,再看旁邊滾落的石頭,還有表情石化的少女,也大約猜出幾分。
“你有沒有事?”顧川拉過她來問道,花初九搖搖頭:“沒事,是那位叫縣主的姑娘想看我的樣子,我與她比劃了幾招。”
顧川拳頭微握:“你沒事便好,阿畫、阿棋,你們先送珠珠去見伯母,將事情與她稟明。”
顧川冷眼瞥了周雅一眼,卻是那一記目光,讓周雅沒來由得心慌慌。
他堂堂勇安侯府還要受一個縣主的欺負不成?且如何說,這裡都是方家的地盤!
顧棋、顧畫點頭。
“二弟怎麼了?”
“姐,這裡怎麼了?”
顧京、顧石也趕了來,一見花初九這樣子,不禁也一驚。他們是聽說了這勇安侯府三小姐頭髮短了,也沒想到短成這個樣子!哪裡還像個女孩子!
不少公子也七七八八地來了,看到不少小姐在那裡,就止了步沒有靠近,可花初九那一頭短髮實在眨眼,幾乎人人都看見了。
這勇安侯府的三小姐果然是性格奔放啊,竟然頭髮還沒自己的長!
這勇安侯府的三小姐真是不羈啊,聽說她在學武時與男人一起吃一起睡,這樣的女子,誰敢娶回去?
顧川的拳頭捏得更緊,只覺得後背都快被燒穿了:“阿棋、阿畫,帶珠珠走。”
衆人被顧家三兄弟一看,尤其是看到顧川那可怕的眼神,立刻心虛地別開了目光。
花初九見顧川神色實在是嚇人,還是乖乖讓顧棋給她戴上面紗,三人離開。
等回去之後,顧畫向母親方雨稟告了這件事,方雨臉色就不大好了,連看向她都是帶刺的,讓花初九更是想跑。
沒過多久,周雅也回來了,被得知此事的母親狠狠一瞪,她便蔫頭耷腦,沒了方纔的恣意,隨後被母親戴着去向花初九道歉,自然也不過是客氣幾句,扯扯皮而已。而周雅就一直瞧着花初九,沒有惡意,只是好奇地打量。
花初九微皺眉,被人看得渾身不舒服,索性躲到了顧畫身後。
她現在才知,縣主不是縣官,而是這位周雅是郡主的女兒,聽說小姐脾氣甚大,花初九對這種人自然是有多遠能離多遠。
一頓壽宴,除了中間發生一點波折之外,倒也是盡興。顧川原本還想拜訪在平國公府的蒼舒,不過得知蒼舒已經離開。
壽宴之上,討論最多的不是吃的、喝的、穿的,你今天發財了嗎,你昨天升官了嗎?而是長陵最近最神秘的事情——長陵女鬼。
有人說,她穿着一身白衣,每晚都在長陵東街徘徊,呼喊着自己兒子的名字,說她是當年因兒子早逝而投河自盡的王氏。
有人說,她穿着一身黑衣,頭髮拖地八尺,青面獠牙,專食人精魄,已經有好幾個人死於非命。
還有人說,那是當年紅顏早逝的歌女,因爲留戀前塵,不願入了地府,故而每日都在街上徘徊,還曾有人聽到她唱哀怨的歌曲。
……
種種議論不一而足,顧川去皺起了眉頭。
長陵東街、每日徘徊的女鬼……
每日徘徊的女鬼在長陵東街害怕、徘徊!
據說那女鬼青面獠牙,專吃人魂魄……
據說那女鬼是淹死的女人,專抓老人和小孩兒……
據說那女鬼……
花初九忽然覺得長陵東街甚是恐怖,似乎到處都飄着鬼影,讓她腿腳發軟。
這世界上哪有什麼鬼,肯定是人假扮的,如果今夜不去的話,雲陌溪一定又會一直等她。
花初九還是發足馬力,比平日更是提速二三倍直奔鬼麟王府!
中途貌似聽到有人喊鬼,她嚇得左看右看,卻黑哥隆冬什麼都沒看到,讓她尖叫一聲,身後頓時捲起塵土無數。
終於來到鬼麟王府,雲陌溪正在練功,看見她行色匆匆地而來,心下也是一慌,疾步而去:“阿九,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這般不好?發生了何事?”
花初九定定神,臉上還帶着害怕:“陌溪,你最近有沒有聽到鬧鬼傳聞?”
“鬧鬼?”雲陌溪一怔,握住她冰涼的手,一邊捂着一邊往她手心裡吹氣,“阿九,莫怕,這世上沒有鬼的。”
有的……吧……
花初九看向喬丫、葉葉他們:“你們也沒聽說?”
“女鬼,什麼樣的女鬼?我還從沒見過鬼?阿九,你莫不是見過?”葉葉一臉興奮地問道。
“我昨日出府,倒是聽到了一些傳言,說最近長陵有女鬼出沒。”小五斟酌地說道。
花初九嚥了一口吐沫,看着雲陌溪:“我剛纔,剛纔來的路上,聽到有人喊有鬼,可我一回頭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周圍黑漆漆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好像還聽到了有誰在哭……”
花初九那一臉煞有其事的神情,將在場的人都弄得神經一提。
忽然,喬丫凜色看向黑暗之處,手中利劍頃刻出鞘,一道寒光閃過,那秀挺的身姿已經飛了出去,花初九還在愣怔間,阿炳也似乎聽到什麼聲響,緊隨而去,葉葉和小五則抽檢護在雲陌溪與花初九身邊:“公子,有人闖進府內,我們現在就護着你和阿九回屋。”
不遠處傳來刀劍相碰的聲音,且那劍聲極快,花初九一聽到劍聲,就忘了害怕。
“你們送陌溪回去,我也去看看。”花初九就要去湊熱鬧,不知什麼人夜闖鬼麟王府,難道是碧水宮的人?
雲陌溪卻拉住了她:“我與阿九一起去。”
“陌溪?”花初九隻消一刻猶豫,便點頭,若真是碧水宮的人,就算雲陌溪躲進地下也沒用。
四人直奔聲源而去,便見阿炳站在院子下一副乾着急的樣子。
房頂上站着兩人,持劍而立,月光將二人身影勾勒出來,影影綽綽,模模糊糊,只有那劍上倒映的月光似流光一閃。
“阿炳,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幫忙?”葉葉要把劍相助,阿炳仰望着喬丫的身影:“喬丫說,她一個人能對付。”
“……那個人莫非真的是碧水宮的人?”花初九看不清房樑上的人,卻覺得身形有些熟悉。
正詫異間,雙方已經開打了,花初九頓覺自己是在看電影……
尼瑪,這纔是高手過招啊!
兩道身影如蛟?,快得讓人分不清,只有鏗鳴劍聲不絕於耳,那翻飛的身姿更是讓人看花了眼,花初九隻恨如今是黑夜,看不清晰,恨不得飛上去在旁邊一看究竟。
大概知道她的激動,她的手被雲陌溪緊緊握着,生怕她真的就飛上去觀摩了。
那身形真是讓花初九越來越熟悉,腦子劈進一道雷,花初九喊出來:“哥!”
喬丫正用劍刺向來人,來人一擋,一股氣勁隨之而來。
一個冷眸若高貴傲嬌的黑色波斯貓,一個身形高大、劍法霸道的妹控哥,目光觸碰之處,火光迸射。
再及聽到下面的呼喊之聲,喬丫冷眸微凝,看不出喜惡:“閣下既然是花姑娘認識之人,爲何不先通報姓名?”
隨之,喬丫收了招式,退後數步,冷目相觀。
顧川將劍收回刀鞘,直直看向那於月色中挺立的高挑身影:“姑娘不容我說一句便持劍而來,招招致命,我何時有機會能說清?”
喬丫臉色更冷。
顧川旋即越下,花初九一見顧川,轉身就想跑。
“你敢跑,我今日就打斷你的腿!”顧川一聲爆呵,嚇得花初九不敢動了,顫顫巍巍轉過身,弱弱地叫道:“哥……”
顧川臉色黑如積雲,陰沉地盯着她還有云陌溪,他大步而來,雲陌溪卻擋在花初九跟前:“顧公子,你莫要責怪阿九,她完全是因爲擔心我,纔來王府看我。且王府中有這麼多人,阿九與我都是規規矩矩,從未做過逾矩之事。”
當然,偶爾抱抱、拉了拉小手,上次親吻事件除外。
顧川似要將花初九拉過來好好教訓一番,他冷厲開口:“雲公子,我敬你是個漢子,阿九幾次遇險,你皆捨命相救,你是我顧家的恩人。但這並不代表,我要因爲這些,就讓我妹妹榮譽受損!你是男子,你自是不在乎,但珠珠是個女子,還是勇安侯府之女,你放任她夜夜來你王府中,你自覺無愧於天,但旁人又怎麼看我妹妹!”
顧川臉色又黑了一圈:“只會說她不知檢點,放蕩成性!我決不允許旁人如此詆譭我妹妹!雲公子哪怕真有一點把我妹妹當做朋友看待,也不會同意她如此妄爲!”
顧川一席話說得是句句在理,聽得雲陌溪臉色陡然一白。
“哥,是我自作主張來看陌溪的,不關他的事情,你吼他做什麼!”花初九維護雲陌溪道。
顧川肺已經氣炸了:“那你曾經答應我的話呢?你不把自己的名譽放在心中,也沒想過你這麼做讓爹知道了會多傷心!”
顧川一拿顧書來壓,花初九就蔫了,想起與顧川的約定,她又無比心虛。
“你還不過來!”顧川又吼,花初九隻得低頭過去。
剛邁出一步,手指就被一隻白皙的手握住,隨後是緊緊握住。
“陌溪?”花初九擡眼驚訝地看向他,雲陌溪眼中卻滿是堅毅之色,讓她心中一跳。
雲陌溪神情亦是堅定的,看向顧川,沉穩開口:“雲家雖不及從前榮華,但家中有田產、房產,還做着一些營生,雲某如今身份也不及從前尊貴,不能給阿九榮耀身份,但云某卻能保證阿九一世無憂,不管她做什麼,我都會陪着她,不會讓她傷心難過,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於她,除了阿九,雲某也不會再娶其他女子……”
花初九腦電波徹底癱瘓了,她怔忪地望着雲陌溪,他說得每一個字都敲進心中,讓她每一個字、他的每一個語氣都無法忘懷。
雲陌溪望着花初九一字一頓道:“阿九既是因爲我而毀了名譽,我願意爲阿九負責,娶阿九爲妻,此生此世,唯阿九一人,上天入地皆願與君同爾。”
葉葉張大嘴,越發覺得此刻真是浪漫至極,公子威武!公子霸氣!
連顧川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其實平心而論,從今日那些壽宴上看妹妹的公子中,他便覺得這些人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自己的妹妹,妹妹若是嫁給這些人,只怕會鬱悶終身,他也斷不會爲了什麼聯姻、前程之類的,把妹妹隨隨便便嫁了。
舉目四望,竟然沒有一個男子值得妹妹託付終身,更沒有一個男子之氣魄比得上眼前這個男人。
他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只娶一個妻子,這已是十分不易,就連他父親顧書當年都不敢說此話,直到娶了母親,舉案齊眉,心中愈發放不下別的人。
這世間又有多少男子肯一輩子對着一個女人,且會對她一直寵愛有加,至死不渝?他不求妹妹嫁給身份如何顯貴之人,只想妹妹一生平安快樂,不要再遇到任何的危險,夫君如他和父親一般,把妹妹放在手掌心裡來疼。
綜合來看,只有雲陌溪符合這個要求,雲家雖已落魄,但家底還是有的,且雲家只有雲陌溪一個主子,妹妹嫁過來也不會受氣,反而他更擔心雲陌溪會被妹妹欺負。
只是他不能明顯地表現出來,會讓雲陌溪覺得自己妹妹多廉價,他們巴不得把妹妹嫁出去。
當顧川黑着臉要開口時,花初九卻已經開口了。
雲陌溪的話自然是讓她無比歡喜,甚至想摟着他答應說,娶我吧,娶我吧,快點娶我吧!
可是……
她不能。
只因雲陌溪那句“上天入地皆願與君同爾”。
如今她身上中了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去死的毒,還要索命鳳羽,如果哪天她真的不幸掛掉了,雲陌溪是不是也要陪着她死?
就是害怕這些,所以每次雲陌溪主動靠近她的時候,她都會忍痛錯過,看他眼中閃過難過,她也只能視而不見。
不是她不知道,也不是她心太寬,而是她必須“心寬”,“不知道”。
兩個人現在的關係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曖曖昧昧,也是因花初九確實無法忍受見不到他的痛苦,即使只握握小手,被他抱抱,心中也是幸福滾動,已是滿足。
曖昧,當人遇到一份新的感情時,那些懵懵懂懂也就消失了,而一旦說破,花初九便覺得情況大不相同了。
她不願,讓雲陌溪看着她死;她只等着哪天毒發了,自覺地帶上個小包袱,離開雲陌溪,離開勇安侯府,找一個犄角旮旯,自己死去。
花初九摸着頭髮笑了笑,止住心中的顫抖:“陌溪,你莫要覺得因爲我名譽受損,就要負責,這樣的話,我曾經說過,旁人在意,我不在意。”
“阿九,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雲陌溪要大聲辯解,花初九卻截斷他的話:“陌溪,我們是肝膽相照的朋友,你莫要再說這些話傷了我們之前的情分。只因我來看你便被人說三道四,是別人目光膚淺,思想骯髒,我卻爲何要在意?陌溪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也理應娶一個溫柔賢惠的女子,不能像我這般毫無女子的溫柔細緻,且我也放浪慣了,天下江湖,只想踏足平生,若是以婚姻將我束縛住,我也許……”話到最後,她的嘴脣都開始顫抖,還是強硬着說完,“我也許……再也不能與你如這般相處……”
氣氛壓抑地安靜,花初九不敢去看雲陌溪如今悲慼、受傷的神情,她走上前拽着顧川:“哥,你不是來接我回去的嗎?我們走吧?”
顧川只感覺她在顫抖,她低着頭,似是在壓抑什麼。
顧川看了一眼雲陌溪面如死灰的神情,只低聲說道:“走。”
二人便離開了鬼麟王府,一路疾馳,顧川終是拽住她:“珠珠!”
花初九死死咬着脣,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流淌,她撲進顧川高大的身上,拽着他的衣服,就無所顧忌地哭了起來。
天上,雪花飄零。
顧川也心疼至極,揉着她短髮:“你不是喜歡雲陌溪,爲何要對他說出那番話?”
花初九卻一直在哭,哽咽不能語。
“珠珠,告訴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哥的眼睛又不是瞎子,早就看出你喜歡那小子!”顧川厲聲問道,“是雲陌溪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才讓你拒絕他?”
花初九隻是猛地搖頭。
“你不說,我便回去找雲陌溪問個清楚!他敢讓你傷心難過,我絕不會輕饒了他!”顧川轉身要去找雲陌溪理論,卻被花初九死死拉住:“哥,你別去,別去,不關雲陌溪的事情!”
“那到底怎麼回事?”
花初九攥緊顧川的袖子,似是要扯下來一般,她吸了吸鼻子,良久才說:“……是你妹妹花心,她喜歡很多人,一會兒覺得那個好,一會兒又覺得那個好,是她搖擺不定,是她不知如何選擇,她不知道選擇了雲陌溪會不會後悔……”
顧川頓時火焰全滅,拔高聲音:“你還喜歡別人?”
花初九沉默。
“是誰?”顧川青着臉色問,見花初九不答,又拔高聲音:“誰?”
“……我師兄。”花初九嚇得一激靈,見顧川一副要捏扁了她的樣子,便把夢中經常夢到的男子說了出來。
“你師兄?”顧川擰眉,隨後又把她揪過來,“師兄?你連爹和哥都不記得了,你還哪來的師兄?”隨後顧川雙目一開:“珠珠,你恢復記憶了?!”
花初九搖搖頭。
“那你這個師兄又是怎麼回事?!”顧川又拔高聲音。
“我雖然不記得他了,但他總是出現在我夢裡,我總是叫他大師兄,我……我覺得自己是與他有些關係的,究竟是什麼關係,我就如何都想不起來了。”花初九垂着腦袋顯得很是可憐,“哥,旁人我都不記得了,我只得這個師兄,是不是從前我和他有什麼過往?我知道雲陌溪對我很好很好,可我……”
她說不下去了。
很好,又蹦出來一個師兄跟他來搶妹妹,貌似比雲陌溪還重要!
顧川放下她,威嚴地說道:“你最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喜歡誰,不喜歡誰要及早與人家說清楚,若是因此惹出什麼情債,哥哥第一個不饒你!”
花初九低着頭聽顧川嘮嘮叨叨,心中已經被酸澀覆蓋。
她又不是從前的顧珠,她是花初九,縱使這個大師兄真與這個身子有什麼無法忘記的過往,與她也是無關的,而且,那個師兄在她夢裡根本就是一個渣男,劈腿的渣男!她夢中做得最多的也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抱着一個男人,求她讓他們在一起,每次都讓她想扎死他們。
只是,雲陌溪……
經過此一遭,他還願意見她嗎?
若是他不願意了,她便不去見他了,只要他活得平平安安,便好。
雪花紛紛揚揚,越下越大,顧川終是不忍再斥責她,揉了揉她的頭髮:“哥知道你現在心中也不好受,但感情的事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花初九點點頭。
“走吧,回去吧。”
鬼麟王府。
雲陌溪站在滿天雪羽中,雪花落在他的頭髮上、衣服上,越落越厚,幾乎要將他覆蓋成雪人。
他的脣色凍得發白,卻始終抵不過心中的痛。
還是他太心急了嗎?還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以爲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阿九一定會選擇自己。
可笑的是,他這種自信究竟從何而來?
比起蒼舒、賀蘭無憂、旻天,他真是差得太多,除了一個王爺的頭銜,一無所有。
喬丫、葉葉、阿炳、小五跪在雪地中,雪也落了他們一身。
“公子,求您爲自己的身子着想,還是回屋吧!”
雲陌溪卻是一動不動,原來就算這般冰涼刺骨的雪也消不了心中的傷。
眼前一黑,雲陌溪暈了過去。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