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席間,馬車已經緩緩停在陸府繡院前。
完顏靜歌心中鈍痛,不敢看她一眼,沉聲道:“帶你回陸府。只有他纔是最適合你的。你也說了,恨之深,愛之切。”
朱小朵情緒亢奮,“我是說過恨之深愛之切,可是那是我自己的感情問題,你憑什麼替我決定。我不要回到陸府。”
完顏靜歌已經跳下了馬車,伸手去扶她。
她拿眼瞪他,朝馬伕說道:“駕馬離開,快。”
那馬伕本是完顏靜歌的人,又怎麼會聽她安排,只坐在馬車上呆立不動。
陸遠之氣宇軒昂地走來,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過簾前的朱小朵,“回到家裡了,還要耍什麼脾氣。來,我扶你。”
完顏靜歌不由讓開。
陸遠之說得對,這裡纔是她的家。
他站在陸遠之身後,朝簾裡的朱小朵說道:“小朵,即使你離他離得遠遠的,你的心也是會痛的,不是嗎?與其逃避,不如面對自己真實的感情。陸遠之爲你所做的一切,你也看到了。他是真心悔過。”
陸遠之的手一直僵在半空,等待裡面的人。
朱小朵看見四處的家丁護院,心知自己是不可能隻身逃離的,緩緩從車廂探出頭,卻碰也不碰一下陸遠之的手,直接跳下馬車。
初冬裡的第一場雪花美輪美幻地飄着,白皚皚如片片鵝毛,影影綽綽,漸迷人眼。
她記得她和陸遠之來到這個時空時候也是冬天,被放出牢獄后街上下着比這裡更大的雪。
他們身上穿着單薄的布衣,冷得瑟瑟發抖。
那時的陸遠之是真正疼她愛她的,把身上唯一一件單衣脫下來裹在她身上。
恨之深,愛之切。
她望着影影綽綽的雪花,悲涼地笑了,“我就不可以選擇我自己的生活嗎?”
陸遠之繞到她的正面,眼中愧疚如潮,“朵朵,你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把靜思公主休了,從今以後我們破鏡重圓,一如許多年前那般美好相處。朵朵,原諒我吧……”
朱小朵望着這個男人,腦海裡想了許多許多。
他的好,他的絕情,他的背叛,他的
放手。
她緩緩搖頭,“不……陸遠之,你在意的根本不是我。你只是在意你的權勢,你的財富。在你擁有了這一切之後,你才覺得愧疚,才覺得失去的纔是最好的。”
“朵朵,我當初是逼不得已的。”陸遠之急欲解釋,緊握摟住她的雙肩,定定望着她。
她噁心地推開陸遠之,輕吼道:“逼不得已你就可以親手殺害你的骨肉,你就可以用鞭子一鞭一鞭地抽着我,你就可以當着我的面和那個女人尋、歡作樂嗎?你如果真的在意我,爲什麼當初不和我逃,哪怕天天過着被人追殺的日子,哪怕顛沛流離,我們也是恩恩愛愛的。可是你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當你的駙馬。你現在所說的逼不得已,你現在所說的苦衷,都不過是自找的。你想要這榮華富貴,想要這安定的生活,就必然會失去一些東西。在你選擇傷害我的時候,就註定我們終成陌路了。”
陸遠之雙眸痛楚,懇求道:“朵朵,我會用一輩子來償還對你的傷害。”
朱小朵的口氣不容商量,“晚了,我不需要你償還。你讓我走吧,誰也不要見到誰,傷疤會慢慢癒合,不管對你對我,都好。”
陸遠之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揮了揮手道:“把夫人接入府中好生安頓。”
月紅從人羣中擠出來,撲在朱小朵身前,滿眼熱淚,“夫人,你還沒死?”
朱小朵也十分驚奇,“月紅,你還活着。”
月紅重重地點頭,“夫人,是東家救了我。”
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走近,正要迫她回府,她不由退了兩步,“你們別過來,我是不會再踏進這個府院半步的。”
她兩步走近一旁黯然神傷的完顏靜歌,緊緊挽住他的猿臂,“陸遠之,難道你沒有聽皇上說我已經懷了靜歌的孩子了嗎?”
聞言,陸遠之並沒有有絲毫驚奇,陰冷地朝二人望來,“皇帝不正是因爲你懷着鎮安王的骨肉,才封你爲鎮安王妃的嗎。”
朱小朵氣勢不減,越發將完顏靜歌挽得更緊,硬聲道:“知道了你還橫刀奪愛。”
陸遠之目色陰沉,眯起眼看她,良久後才道:“我不在乎,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可以容下這
個孩子。”
朱小朵擡頭裝作溫柔地望向完顏靜歌,緩緩將目光移向陸遠之,森冷道:“可是我在乎。我要告訴你多少便,我已經愛上靜歌了。”
她拉緊完顏靜歌,朝後退開,卻發現完顏靜歌寸步不移,不由皺眉看他,“你不是說喜歡我嗎,你帶我走啊。”
完顏靜歌心如明鏡,緩緩推開她的手,“陸夫人,這裡纔是你的家。”
面對完顏靜歌的陡然鉅變,朱小朵不敢置信地搖頭,“你是怎麼了,你不是說此生最大的願望是和心愛的女子隱居在婷蘭居,一輩子白首不相離嗎?爲什麼要推開我?”
完顏靜歌直視朱小朵的滿眼疑惑,只道:“我不想騙你。是駙馬用京城的糧莊爲條件,把你從皇宮中換出來。爲了邊關的將士,爲了父皇的江山,我不得不這麼做。但是請你相信,不管我做什麼,始終都是希望你幸福。你心裡真正愛的人是陸遠之,所以你要正視自己的感情。”
朱小朵退了兩步,淚水潸然,“你不願和你父皇相認的時候,我也不曾逼你勸你不是嗎。爲什麼你不能理解我?連你也騙我?”
完顏靜歌深深吸了一口氣,緩了半拍才道:“小朵,不管你剛纔說的要和我離開這裡是真是假,等我擊退蕭國,我都會回來找你。”
他頓了頓,緩聲道:“如果那時候,我還活着……”
完顏靜歌踏上馬車,將車簾重重垂下,“回宮。”
馬車轉彎前,冷風掀起簾角,依稀可見朱小朵一幀嬌瘦的身影站在雪花飄飄中。
那一刻,他的心被輾碎成灰,如鏡如冰。
他在心中立下一個信念--如果他可以從戰場上活着回來,他一定會回來尋她。如果他不幸爲國捐軀,就讓陸遠之來撫平她曾經的所有傷痛……
天空中的雪花依舊影影綽綽的飄着,馬車一路爭馳,在淺淺的水痕巷子中留下兩輪車印。
身後的人,越來越遠。
完顏靜歌忍不住向後望去,卻見繡院外是一片空際,除了雪花飄落,再不見其它。
此去,許是一生一世的訣別。
他在雪花飄落的街巷,落下一行男兒熱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