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秋蓮笑容淡淡,“衛太太這話就有些奇怪了,您的女兒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麼,您這當孃的一點都不清楚嗎,這話說出去,怕是外人會以爲您不關心這個女兒呢。”
“連太太,我——”衛太太被這一席話說的眼皮子就跳了一下,籍着喝了口茶的當才緩了下自己的情緒,對着伏秋蓮不好意思的一笑,“連太太說的是,是我這個當孃的疏忽了,咱們女人吶,哎,這裡裡外外都要打點好,這不,家裡的事情處理好了,再回頭看孩子,結果這孩子疏忽了。”
“衛太太說的是,都不容易呢。”
“可不是呢,連太太您這話可真真說到我心坎哩。”
伏秋蓮垂眸,是呀,都不容易,你不容易,難道那些外頭沒權沒勢的老百姓就容易?就活該被你們這些有錢有權的人欺負?即是這樣說,那麼,我男人比你們家官高一級,是不是就代表着可以隨意欺負你們衛家了?
她眼神淡淡,卻是帶着微微的冷。
昨晚她也是心血來潮,覺得這事吧,或者,沒那麼輕易就完?事情涉及到連清的下屬,想了想,還是找了外頭的莫大多問了幾句話。
可誰知道吧,這一問,伏秋蓮只能是呵呵了。
她看着衛太太,一指地下的衛家小姐,語氣帶着淡淡的自嘲,“你這個女兒,曾經,就因爲一個釵子,因爲她的丫頭說了一句好看,她本來是沒看上的,人家都付了錢,她卻又想起來要買,拉扯間,直接就叫人把人家的臉給劃花,你女兒的話就是,醜八怪就不用戴釵了。”
“……”
“就因爲街上有個女兒穿的衣裳被讚了句好看,那人又順口提了句你女兒的裙子不如人家的顏色,你女兒是怎麼做的?讓下人直接把那女孩的衣裙當場給扒了下來!”伏秋蓮是真的越說越氣,這些事表面上看去是沒什麼大惡,不是殺人也不是放火,謀財害命更說不上。
可是!伏秋蓮看向衛太太,語氣低沉,“衛太太,那個女孩子才新婚,當街這樣的羞辱,回家受到婆家女婿的一番責打,當晚就吊死在了婆家,事後才被人發現,她是一屍兩命,已經是有了二個多月的身孕!”
“這,這事不可能——”衛太太抖着脣,甚至連之前自家老爺交待她的態度一定要恭敬再恭敬的話都忘了,擡起頭,犀利的眸子直接射向伏秋蓮,“連太太,這話可是要有證據的,我女兒可是個女兒家,她還要嫁人的。”
衛太太知道自己的女兒嬌縱,跋扈,甚至是霸道了些。
可她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不會的。
一定不會。
如果對面說這話的不是伏秋蓮,衛太太怕是早就指着對方的鼻子來質問了,所以,她現在就是再憤怒,卻沒有完全失去理智,還多少顧忌着伏秋蓮的幾分縣令太太的身份。
衛太太臉色挺難看的,看着伏秋蓮,“連太太,如果您只是道聽途說,這樣的話還請您以後別說的好。”別說這事只是眼前的伏氏聽說的,就是真的,只要沒證人,也不能認!
衛家的女兒傳出這般兇殘的名聲。
以後還要不要嫁人?
伏秋蓮搖搖頭,淡淡的瞟衛太太一眼,“我知道你愛女心切,可是,衛太太,人在做天在看,而且,還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是你女兒做的事情,不可能沒有證人的,您說是不是?”
“……”衛太太之前鼓起的勇氣瞬間給散去,氣勢不再,眼神都有了幾分的呆滯,握着茶盅的手微微的發顫,是啊,可不就是這樣的?知女莫若母,她是腦子沒兩個,霸道囂張惹事生非卻是熟練的很,而且,從不顧後果……
“連太太,我——”
伏秋蓮直接打斷衛太太的話,語氣淡淡內含嘲諷,“衛太太,您今個兒過來明面上是讓她向我道歉,其實,應該也是想着探一下我心思吧?我現在和你說,我不會追究你女兒的什麼,真的不會。”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得考慮很多事情。
追究了一個衛金玲什麼用?
而且,衛家丟了面子,衛家的女兒被罰,難免不會牽怒。那些本來已經生活平靜下來的受苦受難者,會不會再次承受衛家的怒火?這個是她不得不想的事。
她不可能天天二十四小時的盯着,護着那些人。
揉揉眉心,她看向神情錯扼的衛太太,語氣有些低沉,“你們衛家出面,把那些人家給安撫住吧,至於那些因爲你女兒毀容或是出了事情死了人的人家,每家給些安頓銀子。”
“這,這樣就行了?”這句話一說出來,衛太太猛的咬了下脣,這樣的話說出來,豈不是表示她連查都查,直接就默認了女兒的行爲?可眼角餘光看到地下臉色慘白,幾乎是癱倒在地的女兒,她在心裡嘆了口氣,認不認還有區別嗎?
不管如何說,聽到伏秋蓮的這句話,衛太太心裡多少鬆了口氣的,確定了伏秋蓮所說的話,趕緊點頭,“您放心,我回頭就去查,若是事情確有其事,那些人家的所有損失肯定都是衛家賠償。”
“那就好,衛太太,我不想那些人沒了人,卻還要再受到生活貧困上的折磨。”她頓了一下,勾脣一笑,“還有,衛太太是個聰明人,我一點都不想聽到那些人再出事的消息。”
衛太太臉色微僵,一迭聲的保證着,“連太太您就放心吧,我們衛家可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家。絕對不是的。”
話說到這裡,基本上就是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伏秋蓮是一點都不想留眼前這對母女在家裡用飯,而且,她覺得衛太太也絕不會想留下來的,彼此又客套寒喧一番,她笑着端了茶,“今個兒的事讓衛太太親自跑一趟,實在是我的不是。”
“連太太您說哪裡話,是我教女不嚴,給您添了麻煩。”哪怕是再不樂意,可衛太太憋着這口氣,還是要咬着牙認錯,低頭,“您放心,回去之後我一定對這丫頭嚴加管教。”
“是該好好管管,這樣的性子,便是以後嫁了人,難道面對着公婆小姑,相公也是這般說一無二,不顧後果?”伏秋蓮搖搖頭,放下手裡的茶,擡眸看向衛太太,眼神裡便多了幾分共同爲母的誠懇,“衛太太,有些時侯過底的縱容,寵愛,並不是愛,而是害。你是應該好好想想了。”
“連太太您說的是。”
送走了衛太太母女,劉媽媽很是有幾分擔心,“太太,您這樣不留面子,姑爺那邊沒問題吧?”雖然劉媽媽對衛家的這個女孩子也很是憤慨,可卻遠遠不及自家姑娘和姑爺的感情重要!
“媽媽放心吧,相公那裡我和他說過的。”伏秋蓮安撫了劉媽媽兩句,直接讓她出去陪着辰哥兒玩了,她這會誰都不想說話,只是想好好的靜一會,自己單獨待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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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現代人呀,高等教育那麼多年。
怎麼能和這個時代的人一樣把生命看的這麼輕?
雖然她和連清好好的商量過,也知道現在這種是對幾個方面的人都好,那些受傷害的人得到了銀子補償,生活會好過不少,衛家那裡是過錯方,只是付出些銀子。
自然也不會因着惱羞成怒和連清翻臉。
相反的,說不得衛家還會在心裡覺得欠連清一個人情。
這些東西,她之前不是在心裡反覆的想過,考慮?
說出來的時侯,她以爲自己能很平靜的接受。的確,她當時是笑着的,可沒有人知道她心底深處的酸楚,一如這會,她甚至都覺得有些討厭自己!
可連清有句話說的好,衛家的那個小姐真的沒有親手害過一條人命,就是連她們家的下人都沒有害死過人!她們頂多,就是羞辱,過度,過份,出格的羞辱。
最後,有人承受不住,自殺……
我不殺伯仁,但伯仁卻爲我而死。
間接的殺人兇手,別說是在自己這個絕對的強權,官高一級壓死人的世界,就是在前世,所謂的法律國度,真的追究起來,就是判罪,也判不了什麼吧?
門口,連清悄悄的走進來,握住她的手,“娘子在想什麼?”知道她心裡應該會有些牴觸,自家娘子的性子素來是恩怨分明,如今他卻要讓她把這個事情壓下來。
娘子她心裡應該很不高興吧?
“喝杯茶緩緩神,聽話。”把茶遞到她手裡,連清想了想,正色的看向伏秋蓮,“不是爲夫不想幫那些人出氣,我也不是偏着衛家,實在是,這些事情就是真的追究,真的查不到衛家小姐身上去的。”與其這樣查過來查過去的打擾那些人的生活,還不如讓她們得些實惠的,生活過好些。
所以說,男人永遠都是理智的。
不管是誰,只要是男人,他們的想法多數偏在利益,實際,而女人,則是感性的,是感情的動物,一如伏秋蓮,她這會就覺得難受,因爲她覺得自己應該給那些人出氣。
至於怎麼出氣?
自然是要好好的罰一回衛家的小姐。
“我知道,可我還是有些難受。”伏秋蓮抿了口茶,緩和了下自己的情緒,擡頭對着連清笑了笑,“我沒事,只是覺得有些不公平罷了,你不用管我的,真的。”
“娘子,是我不好。”輕輕的握住伏秋蓮的手,連清一臉自責,都是他不好,害的娘子內疚,自責!他擡眸看向伏秋蓮,“這這就讓莫大去查,咱們肯定能找到那個衛家小姐的罪證,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用了。”伏秋蓮對着連清搖搖頭,放下手裡的茶,輕輕一笑,這會的她已經恢復理智,清澈的眸子裡盡是對人世看透的通澈,哪裡有剛纔半點的迷惘和茫然?
“娘子?”
“你剛纔的話提醒了我,不急在這一時的。”伏秋蓮笑着看向連清,一臉的篤定,“你我剛剛纔答應了衛家,如果這會轉頭讓人去查,不好。”
連清張張嘴,靜靜的看着伏秋蓮,沒出聲。
伏秋蓮卻是呵呵一笑,“我就不信,她真的能在家裡躲的住。”在外頭玩鬧習慣,心都野了的人,你想讓她在家裡靜心,反省?怕是比登天還難!所以,伏秋蓮對着連清狡黠一笑,眼底滿是算計的笑,“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暗中的等,等到她出門的那一刻,到時侯,她一肚子的怨氣肯定會有所發泄,咱們只需在那會來個現場拿人就好。”
“……”
“不過相公,雖然衛家的那個衛金玲放過,但是,那些出手的下人絕不能放過。特別是她身邊的那幾個奴才,還有平日裡隨着她出門的幾個小廝,一定要懲。”
“爲夫本來就是這樣想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那些人即然是幫着衛金玲害人,哪怕只是聽命,可畢竟是動了手,所以,受罰是一定要的。
這就是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或者他們會說,他們是無辜的,只是聽命。
可是,你平時跟着主子出去,得到的好處呢?
所以,伏秋蓮是一點都不會同情她他們的。
衛家後院,衛主薄臉色鐵青,拿起手裡的茶盅對着跪在地下的衛金玲就砸了過去,“你個逆女,我今天的臉算是被你給丟盡了!”
湯不是很燙,但卻是把衛金玲給着實的驚了一下,縮了下身子,下意識的就看向了衛太太,“娘——”一聲娘還沒喊完呢,衛太太狠狠的瞪向了她,“你別喊我,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沒腦子的?”囂張你倒是要囂張的本事呀,沒本事你還想囂張,那你要學會看人啊?
一樣都不會,蠢!
衛主薄看向自家的太太,“那個伏氏怎麼說的?”
“什麼怎麼說,可算是半點面子沒給我。”平日裡各家宴席聚到一塊,她瞅着那位連太太也是個好說活的,溫溫柔柔的,也不掐尖也不爭風頭的,可沒想到……
想想那些話,是真真的半點不給自己面子吶。
“你想什麼呢,讓你學個話也這麼難?”衛主薄黑着臉,看着陷入沉思的衛太太很是不悅,語氣甚至多了幾分的牽怒,“要不是你平日裡寵着她,哪裡有今個兒的事,慈母多敗兒!”
衛太太被這話給氣的胸口直喘粗氣。
她慣的,那他沒有嗎?
可現在不是吵架的時侯,她們自家鬧起來,只會讓外人憑白的看了笑話,她揉揉眉心,聲音放軟,一臉哀怨的看了眼衛主薄,聲音幽幽,“連太太的意思是每家出些銀子,安慰一下那些人家。”
“成,那就這樣辦吧,那家自殺的你親自送一百兩過去。”不管如何說,人死爲大,即然連清要他們家做這個姿態,那不如干脆把身段放到最底——
主薄太太親自去安慰,去送銀子,去道歉。
這樣,總可以了吧?
衛太太眉心一跳,可擡眸看到自家老爺黑的和鍋底有一拼的臉,她趕緊點點頭,“就依老爺的,那,餘下的幾家?”難道要她一家家去陪禮道歉?以後她會被人給笑死的!
“你也不用覺得沒面子,這是保咱們家,保你女兒,是你應該做的。”衛大人挑了下眉,淡淡的掃了眼衛太太,一聲冷笑,“要不是你這個寶貝女兒,我今個兒也不會被大人盯着半天沒個好臉色。這以後的事,還真真說不準。”
“老爺是說,這事還有以後?”衛太太心頭就是一驚,不是完了嗎?怎麼這老爺還說,不好說?衛主薄搖搖頭,嘆了口氣,“你最近這段時間把這個逆女就給我拘在家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屋半步,就讓她在裡頭好生反省。”
“爹,我不要禁足。”
衛太太卻是一聲怒喝,“你給我閉嘴。”不要禁足?那估計下一刻這個沒腦子的女兒直接要去的就是祠堂或是家廟!惡狠狠的瞪了眼衛金玲,警告她不許再出聲,衛太太對着衛主薄點頭,“老爺你放心,我這就讓人去看着她。”
“嗯,你也多在她身上用點心,眼看着就要說親,這樣的人誰敢嫁?”衛主薄臉色緩和幾分,自家太太還是很和他心意的,當然,寵孩子這事上也不能完全怪她。
哪個當孃的不是完全無條件的寵孩子?
只能說,他家這個逆女沒眼色,竟然撞上了縣太爺。
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衛主薄發覺茶有些涼了,皺下眉,放到了一邊,“還有一件事,經常跟着她出門的那幾個小廝,她的那幾個貼身丫頭,都處置了吧。”
衛太太脣一抖,“老爺的意思是?”
“每人一副啞藥,然後,尋個理由送到官府去吧。”這樣,也好讓縣太爺多少知道一些他的誠意——他不過是個主薄,真的無意和縣太爺作對,您說什麼,咱就是什麼!
衛太太明顯沒有衛主薄的通透,聽到這話後有些不悅,眉輕蹙,“咱們都拿了銀子消災,怎麼還要把那些人交出去?這縣太爺,他科的也忒寬了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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