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該如何答話,莫梓瑤只得輕輕的低下了頭。卻聽太后突然又道:“皇上寵幸你瑤妃也並非一日兩日了,哀家想問你近來可感覺身體有無異樣?”
莫梓瑤這才震驚了,太后急着把她叫來,就是爲了問這個麼?
臉上開始燙起來,提及私事,她到底還是羞澀的。低了頭拼命絞着手指道:“臣妾和皇上並沒有……沒有……”這事又該如何啓齒?
莫梓瑤的話音才落,便聽見‘咚’的一聲,已然是太后放下茶杯時,杯子與桌面接觸的聲音。
莫梓瑤剛想要擡頭去看太后的表情,卻看到她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拉過了自己的手臂,挽起衣袖,瞧了一眼手臂上的那顆守宮砂,陡然便變了臉色。
她怒道:“哀家聽聞你剛進宮時就曾在天澤宮留宿,且皇上也曾多次在你玉瑤宮歇寢,可你瑤妃至今竟然還保留着處子之身!哀家不知究竟是哀家的宮婢出了問題,還是瑤妃你有問題!”
“太后息怒。”莫梓瑤聽得太后語氣中的怒氣,嚇得猛地跪下。
太后擺了擺手,看了一眼莫梓瑤道:“前不久,冷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清昭儀有了帝裔了,聰明如你,竟然還想不通麼!”
莫梓瑤身子一顫,終是怔住了。整個人登時感覺如兒時犯病一般,渾身熱一陣,冷一陣的,耳內‘嗡嗡’亂響,想說的話,一時間竟然全忘了,怔怔的望着太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清兒不過是一個剛得寵便失了勢的昭儀罷了,她的出現就如同大海中滴落的一滴水,根本就沒有翻出多大的漣漪便被湮沒在了時間的長河裡。可是不過‘一夜恩寵’竟然就那麼好運的懷了帝裔?
莫梓瑤想不明白,同時也心中難受的不願去想。可是紛亂的思緒卻是根本不受她控制的拼命涌現。
只要能順利誕下子嗣,哪怕只是公主,她顧清兒也是第一個爲皇上生育的妃嬪,“母憑子貴”莫梓瑤似乎能預想到清兒無限美好的未來,以及自己的沒落。
“瑤妃?”太后的聲音像是在天際邊響起,猛的喚醒了她突然沉溺的思緒。
“是清兒懷了帝裔,又非是我,太后爲何叫我過來,並詢問我和政事情?難道我們的事情要比對清兒懷了帝裔還要上心麼……”左思右想着,莫梓瑤咬着脣,說不出一句話。
好半晌,太后的怒意方緩緩散去,拂了衣袖轉身道:“起來吧。”
“謝太后。”
莫梓瑤小心地起了身,聽她又道:“你也別怪哀家說話太重,皇上登基四年了,雖說他剛封王時便指了林太傅之女爲妻,還陪嫁了好一些側妾,可這麼多年來她們卻是一無所出,哀家爲此也甚是擔憂。之所以選秀要你們進宮,就是爲我阮南皇朝開枝散葉,那也是你們的責任!如今的朝事,想必你也不會一點不知。”
藏於袖中的手微微握緊,莫梓瑤有些驚訝地看着面前的太后。她着急,想是在擔心阮南家的子嗣問題,不過她是太后,這話倒是也說得過去。朝事,她自然是知道一些的。若不是林太傅和劉大將軍協助阮凌政謀得帝位,想必這帝位是輪不上他來坐的……
但是,不管阮凌政的皇位是怎麼來的,阮南國也皆是他的天下了。而自己身爲后妃,這些事,還是不要去揣摩的好。
可是今日太后的口吻,似乎是不想懷有帝裔的顧清兒出事?呵,是想讓我來保她麼?她真是太多心了,既然是懷的他的孩子,他就定不會讓她們母子出事。
低頭靜靜的立於太后身邊,心頭不是滋味的莫梓瑤倒是不再說話了。隔了許久,才聽太后幽幽地道出一句:“皇上雖是坐上了帝位,可絕大部分的兵權和實權卻是被林太傅和劉將軍掌控,皇上的處境岌岌可危啊。”
莫梓瑤不明白太后爲何突然對自己說這些,她只知道後宮的女子不得干政。在這種情況下是容不得她多說一句的,只得聽太后繼續道:“如今皇上在永善宮就寢已有月餘了,剩餘時日已不多,芸妃的肚子卻絲毫沒有動靜。清昭儀獨獨一次聖寵便有了帝裔,的確巧得很。雖說哀家沒有料到,但也知此事重大,所以已讓發現的太醫以及知道的宮婢太監們封了嘴。如今此事就只有你我知道,連皇上他都還不知。”
莫梓瑤微微吃了一驚,這麼重大的事情,竟然連皇上也是瞞着的,可見如今的後宮,這太后一人隻手遮天啊!
“瑤妃那麼聰明,想必也已經知道哀家心意了,該怎麼做,你自己拿捏吧。”
太后所擔憂的事情,莫梓瑤其實也是理解的。只是她自己心頭的這道坎兒卻是邁不過的。你想想,仇人懷了自己老公的孩子,她老孃還指明瞭要你去保護她和他們的孩子,是你你願意麼?
正想着,見太后已經轉身再次來到蒲墊前跪下了,她捻拿起佛珠,閉上眼睛,嘴中已經唸唸有詞了。
莫梓瑤不敢再去打攪,朝着她的背影福了福身,悄悄退了出去。
走在外面,天氣依然很好,晴空碧裡,萬里無雲。蝴蝶仍舊不知疲倦的圍繞着一簇簇鮮花翩翩飛舞着,微風仍舊緩緩吹拂着所有一切它能拂動的事物,只是在莫梓瑤看來,這一刻的世界都是冰冷的,陽光就如冰刺,直直的戳進她的心底。好痛,好痛……
下了山,便聽見有人道:“瑤妃娘娘,這邊請。”
垂下眼眸看去,才見到是太后的貼身侍婢露兒還在原處等着要等自己下來了一同離去。
莫梓瑤看了她一眼,“咦”了一聲,便開始用力搖了搖頭,好奇怪自己是如何下的山。
露兒眼細,看出了莫梓瑤的異樣,關切的問:“娘娘您沒事兒吧?”
莫梓瑤再度看了她一眼,面上已經恢復了沉靜。“沒事,走吧。”於是兩人又一頭鑽進了陰暗狹窄的走廊。
進了大廳,韻蘭仍舊在那兒等着,見莫梓瑤出來,連忙上去扶住她的手,卻感覺莫梓瑤的手指冰涼僵硬,她用餘光看向她,發現她面無表情,面色蒼白如紙,眼神僵直的瞪着不遠處的出口,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韻蘭見莫梓瑤來時還是好好的,回時竟然成了這番模樣,想必是太后說了什麼,讓她受了刺激。她不敢多問,連忙隨莫梓瑤一同離去。
一路出去,莫梓瑤未提及與太后見面的事情來,韻蘭也自然識趣的不問。
到了玉瑤宮門口,遠遠地便見有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在眼前經過。細細一看,竟是伊昭容等人從前面的岔路口走了過去。莫梓哎瑤隨即一拍額頭焦急道:“糟了。”
“怎麼了娘娘?”韻蘭問。
“蘭姐,你快帶我去冷宮!”見到了伊昭容的那一刻,莫梓瑤驀然想起一個月前,伊昭容在泰仁宮門口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她,要殺了已經失勢的顧清兒。想來她伊昭容也定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就算不殺了清兒,又怎可能饒了她呢?想必清兒自從進了那冷宮也沒少受苦吧?
韻蘭一愣,忙勸道:“冷宮乃不祥之地,娘娘千萬不能去!何況顧氏見了您肯定會失控傷害您,您不能以身涉險!”
莫梓瑤聽韻蘭如是說,覺得她的顧慮也是有道理的,也知道她是關心自己。心中也昇華起一抹對她的感激之情。可是,自己必去不可。
站直了身子,莫梓瑤擺擺手道:“不礙事,本宮身邊不是還有你麼?”
韻蘭一驚,張了張嘴欲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能說出,可能她知道莫梓瑤心意已定,不會再聽人勸告,只好壓住一肚子的疑惑,準備招人擡出鸞轎。
沒想,卻被莫梓瑤制止了,於是只得帶着莫她,兩人一起快步朝冷宮的方向行去。
冷宮又名離宮,是遠離嬪妃居住的殿閣宮院,是歷代被廢黜的嬪妃被關押的地方,有剝去錦衣終生受罪之意。一入冷宮,就如同天堂下到了地獄,沒有人伺候,沒有錦衣華食,常年都很難看到幾個人影。
所以,不少被廢黜的嬪妃貴人因爲受不了被廢后的悽慘冷宮生活,或是瘋癲失常或是自盡,所以大家都認爲離宮內積怨太深,陰氣太重,是個整個後宮之中怨氣最深的地方。
甚至還有住在冷宮附近的宮人聽到從去離宮內傳出的永無休止的哭泣嗚咽和喊叫咒罵聲,甚至有宮人聲稱在午夜時分見到飄忽的白衣幽魂在去錦宮附近遊蕩,讓人對去錦宮更加敬而遠之。
行了良久,依舊沒有接近去離宮的跡象。已經是秋末了,太陽纔剛剛西斜,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跌入地平線的,到時,整個皇宮都會被無盡的黑暗所籠罩。
莫梓瑤額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來,於是拿手帕去擦。側身問韻蘭:“還有多遠?”
韻蘭答道:“快了,這條巷走到盡頭再向北走一段就到了。”
果然,轉過這條巷子,映入眼簾的盡頭房屋已是十分矮小,是地位低下的宮人雜居的地方。再往前越走越是荒涼,竟像是到了久無人煙之處。漸漸看清楚是一處宮殿的模樣,滿目瘡痍的,像是久無人居住了,宮瓦殘破,雕欄畫棟上積着厚厚的灰塵和凌亂密集的蛛網,看不清上面曾經繪着的描金圖案。
兩人已經走到殿門前的青石板鋪就的小道上,而石縫中已經生了許多雜草。顯然這裡鮮少有人能至。
就在這時,石道兩旁的草叢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噗嗤噗嗤”的聲音,緊接着就發現有許多黑色的東西“咻”的一聲從裡面飛了出來。嚇得莫梓瑤尖叫一聲,忍不住捂住眼睛,連忙轉身抱住了身側的韻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