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眉頭微微蹙起,“這不大好吧,衆人皆知本宮是被禁了足的,若是讓人看見了豈不又要說閒話?”
晚秋走過來道:“不怕,今兒個衆人的注意力全在晚宴上呢,這大冷的天,誰會無聊的跑去御花園裡閒逛?再說,皇上只說讓娘娘不必去參加晚宴,並沒有說不讓娘娘隨意走走啊?”
莫梓瑤聽完覺得也是,於是也來了興致:“好,等中午我們用罷午膳就下山去,不過晚秋你先下去跟太后說一聲纔好。”
“這是自然,奴婢現在就去。”晚秋笑着,轉身出去了。
過來許久,晚秋回來喜滋滋地說:“太后準了,只說雪大,讓我們小心着點。”於是用罷了午膳,一行人便嘻嘻哈哈的下山去了。
御花園的石子路被宮人們清掃乾淨,只路面凍得有些滑,走起來須加意小心。天寒,想必這個時候嬪妃們皆往正殿參會去了,各宮房的宮女內監也守在各自宮裡畏寒不出,偶有巡夜的羽林侍衛和內監走過,見到莫梓瑤也只是微微行禮。
望梅園在御花園的東南角,過去路有些遠,所幸風不大,雪也開始停歇了,雖然寒意襲人,但她們早有準備的,身上的衣服裹得無比厚實也能耐得過。約莫走了十幾分鍾也到了望梅園。
她們正要進到園子裡,這時,遠遠的迎面走來一行人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着湛藍官袍的男子,他的官服卻並非和大臣們一樣,大臣們的衣服上是根據品階繡的是各種珍禽,而眼前這位男子的衣袍上繡的是八爪金蟒。他身邊還跟着一位一身華麗紫衣的少婦。
莫梓瑤不敢多看,心想肯定是哪位王爺及家室來了,想到以她的身份定是不能見的,更何況她額上還有傷,讓人看了笑話。於是連忙急急地閃身到路邊的樹叢後面。
韻蘭剛開始還沒發現前面有來人,但他們一轉彎就離得十分近了。當她發現來人時已經來不及躲避了,於是轉身擋住莫梓瑤的身子,裝着是上前爲她將狐裘緊了緊,對旁邊的晚秋及玉芝道:“快擋住娘娘!”
那兩個丫頭也機靈,連忙上前去將莫梓瑤給圍了個嚴實。
轉眼,那一行人已經走到了莫梓瑤跟前,她陡然間覺得心莫名地跳得厲害,她暗想自己定是害怕自己這個樣子被王爺等人看見,所以緊張得不行。
阮凌恆來參加除夕家宴,本也就沒打算走御花園這邊的,可是不知道什麼緣故,他還是鬼使神差的過來了。遵太后的意思,他今天帶了慕容王妃來參加家宴。
來參加晚宴他心中並沒有多開心,這一路走着,心思卻早就飄遠了,他想,在宴席上說不定能碰見莫梓瑤,又嘆息,若真的碰見了,自己又該如何面對她?
當走到莫梓瑤四人跟前時,他陡然間感覺心速加快,整個人甚至都開始激動起來,很怪異的感覺。於是心中一個激靈“梓瑤?!”猛地擡眸朝莫梓瑤那邊看去,卻只看到了韻蘭等人的背影。他搖搖頭,自己在想什麼呢,怎麼會是她,不過是一羣宮婢罷了。
這時那慕容王妃似有所覺的也朝韻蘭她們看了眼,目光中卻有着幾分不屑,於是伸手攬住阮凌恆的手臂嬌滴滴的道:“王爺在看什麼呢,恐怕太后在等咱們呢,我們快些過去吧。”
阮凌恆沒有說話,疑惑的扭頭復又看了韻蘭她們一眼,不着痕跡的將慕容王妃的手掙脫掉,加快步子從莫梓瑤的身邊走了過去。
韻蘭見他們走遠了,就讓開身子,莫梓瑤走上來,目光緊緊的盯着阮凌恆的背影看,她總覺得這個人給人有種熟悉的感覺,便問:“那是幾王爺?”
一旁的玉芝連忙搶着說道:“奴婢知道!那就是六王爺平鎮王爺,全阮南國長得最好看的男子!”說完還一臉的興奮,連臉蛋都因爲激動而微微發紅。
“哦。”莫梓瑤應了聲,並未做他想,她對長相美麗的男人並不好奇,只因她見也算是見慣了,並不感覺特別。
擡步進園,遠遠便聞得一陣清香,縈縈繞繞,若有似無,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肺腑。
園中的積雪並未有人掃除,雪是剛停的,凍得也不嚴實。羊皮暖靴踩在雪地上能發出輕微的咯吱咯吱的響聲。園中一片靜寂,只聽得見一行人踏雪而行的聲音。
滿園的紅梅,開得盛意恣肆,在白雪地的映襯下,那紅更顯豔麗,紅得似要燃燒起來般。花瓣上還尚有點點白雪,晶瑩剔透的,映着鵝黃的花蕊,殷紅寶石樣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幾分清麗傲骨!
莫梓瑤情不自禁走近兩步,傾身去嗅,清冽的梅香自鼻尖而入,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要化到一片冰清玉潔。突然想起一句詩,於是笑吟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話音剛落,遠遠花樹之後忽然響起了男聲:“寒梅最堪恨,常做去年花。南枝向暖北枝寒,一種春風又兩般。”這人聲音空曠蕭索,自有一股子淡淡地愁韻。
“誰在那裡!”莫梓瑤大吃一驚,這園子裡竟然還有別人!她立刻噤聲,拉着韻蘭等人準備離去,就在這時,有個人影從一棵梅樹後邊閃出來,那人很快就走到了莫梓瑤面前。他停下腳步,用目光細細的打量着她問:“你是誰?”
莫梓瑤在那人出現的那一瞬,立即低垂着頭,用一隻手蓋住額頭,並不答話。那人的衣袍卻是映入了她的眼簾。褐色祥雲紋樣的靴子,淺灰色的長袍,上面金絲繡着一些繁複的圖案,再往上是……
莫梓瑤看到了那人身前的衣服上,竟然同樣繡着一隻盤在雲裡的八爪金蟒!她差點尖叫得喊了出來。還好身邊的韻蘭已經反映過來,連忙福身道:“奴婢見過大王爺。”晚秋玉芝亦是福身行禮。
莫梓瑤也不得不開口道:“見過王爺。”
“你是……”阮凌郡一掃面前四四人,而後他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上了莫梓瑤。
韻蘭道:“回大王爺,這是玉瑤宮的瑤妃娘娘。”
“瑤妃?”他重複着韻蘭的話,終於收回了視線。自語道:“原來竟是二弟的妃子。”
“小王見過瑤妃娘娘。”他微微傾身道。他的聲音清朗溫和,莫梓瑤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他有着和阮凌政三分相像的面容,膚色白的看起來是有些不健康蒼白,一身淺灰色的裳,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確實十分的書生氣,只是他眉間縈繞着淡淡的憂愁,讓人看了有種心疼的感覺。
大王爺阮凌郡,他是皇家爭位的失敗者,他是阮南國兩百多年來第一個被廢黜的太子。阮凌政登帝后就讓人任職到苦西之地做了一個閒散的官兒,世人還是喚他大王爺,卻是連個封號也是沒有的,不過是拿朝廷的銀子過活,沒有實權的那種,的確夠可憐的。怪不得他的眉目間總是有着淡淡的憂愁。
莫梓瑤見他站在那裡,目光定定的盯着不遠處的紅梅,並沒有要離去的意思,不覺有些尷尬,於是問:“方纔是王爺在吟詩麼?”
他好像這才晃過神來一樣,看着莫梓瑤的眼睛,終於彎起薄薄的嘴脣淺淺笑道:“不錯,正是小王。無意間走進了這梅園,見到這滿園大盛的紅梅不禁若有所感地隨意吟了幾句。詩句簡鄙粗俗,恐污了娘娘的尊耳。”
莫梓瑤感覺他的目光灼熱的盯着自己,只得垂下眼簾道:“王爺謙虛了。詩很好。只是本宮還有事要忙,就先告退了。”說完,她轉身直接進了梅林深處。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才叫韻蘭她們趕緊折了梅準備回去。在這樣遊蕩下去,下一刻,指不定又要碰見了誰。
阮凌郡看着莫梓瑤的背影,目光復雜的道:“沒想到她竟和雪兒長得有五分的相似。”隨即他垂下目光,盯着雪地上的斑斕足跡,目光溫熱的呢喃道:“雪兒……”
莫梓瑤怕沿原路回去會再次遇見阮凌郡,見這園子的東面竟然也是有入口的。那小路上的雪地上還有着一排淺淺的足跡,想必方纔他就是從邊進來的。
莫梓瑤這時也沒有什麼心情賞梅了,見韻蘭她們也都各自抱了好一些紅梅在懷裡,於是幫她們拿了些,一起出了梅園,朝太后的泰仁宮方向而去。這一路上,莫梓瑤彷彿感覺身後老有人會突然出現一般驚怕,踩着碎冰小路,折過大半個御花園終於回了禮佛寺後面的廂房。
回去後,幾人找出了些空着的瓶子,盛了些水,將紅梅插了進去找地方擺好。瞬間屋子裡也一陣清香,縈繞飄來。
韻蘭端了熱水來讓莫梓瑤先暖暖手,她知道莫梓瑤最是畏寒的,這纔出去一趟,臉色就十分的不好,蒼白中帶着淡淡的烏紫。於是分別吩咐晚秋和玉芝生爐子和熬薑湯。並囑咐莫梓瑤,“一會子喝了薑湯去去寒氣,就早些回屋歇着好了。”
莫梓瑤微微一笑:“瞧你說的,本宮哪裡有你說的那般不堪?等會兒暖和了還要和你們一起打馬吊吃湯圓呢。”
走到剛燃好的暖爐邊坐下,莫梓瑤的心思也漸漸定了下來,腦中忽然浮現出那抹熟悉的背影來,六王爺嗎?爲什麼總感覺在哪裡見過他呢?可是怎麼就是想不起來。
還有在望梅園,那張和阮凌政有三分相似的憂愁蒼白容顏,大王爺阮凌郡。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奇怪啊,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看戀人一般。戀人?心下陡然一驚,幸虧自己脫身得快,否則若讓人看見定會生出一番事端來。
韻蘭見莫梓瑤神色不定的樣子,也在心中猜想着,“也不知道娘娘是否認出了六王爺……”
兩人各懷心思的在爐子邊坐着,不久玉芝端了好大一碗薑湯過來,莫梓瑤用小碗分了,讓大家一塊兒喝了,這時外面的天已經差不多黑了。莫梓瑤想:“這時候正殿的晚宴已經開始了吧?一定很熱鬧吧?那麼多嬪妃在他身邊,他一定很開心吧?”
韻蘭見莫梓瑤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就叫晚秋去支了桌子過來打馬吊,四個人一直打到亥時三刻,中途歇場吃了碗湯圓,最後實在禁不住困了,各自回房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