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侍衛的聲音:“貴妃娘娘,請貴妃娘娘回宮。”
莫梓瑤想,怕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聽聞他們喚自己爲“貴妃娘娘”了吧。回宮之後的事情,還誰知道呢?起身,朝外頭走去。
“娘娘,娘娘……”晚秋衝上來,拉着她道:“究竟發生了何事啊?”
發生何事,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和晚秋說了。頹然搖搖頭,拂開她的手,朝前走去。
“娘娘……”晚秋還想追上來,已經被身後的侍衛攔住,聽他們道:“請夫人留步吧。”
路上。莫梓瑤拼命地回想着發生的一切。將矛頭指向了自己和楚擎天,倒的確是雪妃所爲了。
記得上一次,楚擎天冒犯了她,她便惡狠狠的放了狠話。那時候莫梓瑤便覺得,她是不會如此善罷甘休的,卻沒想到,她真的出手了。
只是,可惜了。自己和阮凌政費盡心機要將皇都守將的位置留給楚擎天,卻被她這麼一攪和,全亂了!
呵,那麼連芸賢妃的那一齣戲,都白唱了。雪妃啊雪妃,真不知你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如果真的愛阮凌政,如何要做這樣的事出來?
阮凌政……
小心地掀起車簾,前面的馬車行得飛快,莫梓瑤亦是不知此刻的他,究竟是何想法。緩緩撫上胸口,這裡,很疼很疼。
想着,眼淚又是會流下來。也許,從小到大,自己都沒有這麼哭過吧。只因,是真的愛了。
與他在一起這麼久,她也從來未曾好好地審視過自己的感情。可是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才猛地發現,自己最在乎的,還是他。
在乎他信不信自己,在乎他是否會魯莽地傷了平鎮王,在乎阮南朝的內戰,以及和圖薩拉國之間的戰爭……那都是爲了他的好,不是麼?
終於到了皇宮,她下車的時候,瞧見一抹纖細的身影過去。平仁王扶了阮凌政下來,便聽得一人道:“皇上,您回來了。”
夜色正濃,她看不清那女子,卻也聽出來了,是雪妃。
聽阮凌政道:“你怎的在此?”他的聲音裡,緩緩掩去了怒意。
莫梓瑤只覺得心下一緊,雪妃開口道:“皇上,臣妾擔心您。”
他卻道:“朕沒事,你先回宮去。”
“皇上。”雪妃上前拉住他的手,不過片刻,驚道:“皇上怎麼了?何以手這麼冰?”
“朕……”阮凌政纔要開口,便見一人急急跑來,待近了,莫梓瑤纔看清,是太后身邊的張公公。看來,太后也是知道此事了。
張公公朝阮凌政跪下道:“奴才參見皇上。皇上,太后說,請瑤貴妃娘娘去泰仁宮。”
莫梓瑤只感覺心跳慢了半拍,果然啊。看來太后要連夜,審自己。
平仁王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異,纔要開口,便聽阮凌政道:“正好,朕也一道過去。”他看向平仁王,開口:“七弟先回去。”
“皇上。”平仁王上前一步扶住他,低聲道:“臣也一起去。”
阮凌政卻是將手抽了出來,輕笑道:“不必了。”
平仁王怔住了,到底是停留在了原地。
阮凌政已經大步上前,雪妃忙追了上去,喚他:“皇上,臣妾也一起去。”
便聽得他低聲道:“泰仁宮不適合你去。”
莫梓瑤聽見了,不知爲何,心裡很難過。他還在意着雪妃和太后的過節啊。
雪妃的聲音聽起來真開心啊,她笑着抱住他的手臂:“皇上在,臣妾不怕。臣妾一心,都在皇上身上。”她說着,刻意朝莫梓瑤看了一眼,那眸子裡,全是挑釁的味道。
莫梓瑤咬着牙,真恨不得上前給她一個耳光啊,這樣的女人,太陰險了。真的無法想象,她竟會是阮凌政深埋在心底的,那美好的尉遲恣雪……
“貴妃娘娘請。”張公公過來對着莫梓瑤說。
她纔回神,點了頭,擡步上前。走過平仁王身邊的時候,聽他輕呼一聲:“娘娘……”
莫梓瑤朝他一笑:“本宮沒做。”語畢,也不再看他,徑直朝前走去。躲不了,那麼只能面對了。
泰仁宮裡,一片寂靜。
他們進去的時候,只瞧見太后,還有那跪在下面的小宮婢。莫梓瑤認出來了,就是白曰裡,太后遣去請雪妃回宮的那個。
衆人上前行了禮,太后不滿地瞧了雪妃一眼,卻到底是沒有說話。阮凌政上前坐了,雪妃卻並沒有坐,只是乖巧地站在他的身側。
太后回眸瞧着莫梓瑤,她的眸中,寫滿了失望。
“太后……”莫梓瑤行禮,開口叫道。
太后卻猛地轉了身,冷聲道:“跪下!”
這一次,太后倒是沒有衝過來掌摑她,這次連下馬威都不準備給了。而莫梓瑤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遲疑了下,她終是跪了。聽太后又開了口,話卻不是對着她的:“你將聽到的話再說一遍,說給皇上聽聽。”
“是。”邊上的宮婢哆嗦着,開口:“今日太后遣了奴婢去請雪妃娘娘回宮,我們回來之時,遇見了瑤貴妃娘娘。雪妃娘娘便說了平仁王傷重的話,還說……說王爺爲了救貴妃娘娘,傷的右臂怕是不好……”
宮婢越往下說,聲音顫抖得越是厲害。還不時朝莫梓瑤看幾眼,好像怕她會突然衝過去打她一般。
莫梓瑤不得不承認,宮婢說的,是實話。至少到現在爲止,也沒有添油加醋。她狠狠地握緊雙拳,那宮婢嚇得不輕,轉身朝她磕頭道:“瑤貴妃娘娘,奴婢句句屬實,瑤貴妃娘娘不要怪奴婢啊……”
莫梓瑤冷笑着,現在最怕的,不就是這樣的實話麼?卻聽阮凌政沉沉的聲音傳來:“繼續說。”
宮婢嚇得不輕,哭道:“奴婢瞧見……瞧見瑤貴妃娘娘臉上全是擔憂……”
莫梓瑤也承認,自己在聽到雪妃提及阮凌恆的傷勢之時,卻是有過擔憂之色。她以爲,那該是人之常情啊,不是麼?
阮凌政重重哼了聲,開口道:“所以,就算朕說晚上過玉瑤宮去,你也還是忍不住要出去探他!”
“臣妾沒有!”莫梓瑤拼命地搖着頭。
太后深吸了口氣,轉身朝她走去,伸手撩起她右手的衣袖,露出她的皓腕,當看到她光潔無瑕的臂腕時,登時雙目撐大,揚手就是一巴掌,怒急道:“你竟然……竟然……”
後面的話,她究是說不出來。因爲說出來會讓她讓皇上,以至於整個阮南朝丟臉蒙羞。一個后妃,在未徵得皇上首諭的情況下,偷偷跑去驛館與一個王爺同處,回來沒了守宮砂,這一切只表明在那短暫的數個時辰裡,他們不顧倫理道德,竟然做出了那樣令人不齒的事。
“咳咳……”太后被氣得一口氣順不上來,險些昏倒。一旁的露兒忙上前去扶住了她,才穩住了身形。
“瑤貴妃,你真叫哀家失望!”
太后眯起雙眸,失望的搖了搖頭,又突然俯下身子,一把捏住莫梓瑤的下顎,厲聲道:“爲什麼,難道你忘了哀家對你說的話,你什麼都忘了!”
“太后,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和平鎮王是清白的,您說的話我都沒忘,什麼都沒忘!”
莫梓瑤拼命地搖着頭,想解釋,本能地轉頭看了一旁的阮凌政一眼,希望他能站出來爲自己解釋,可他卻是冷冷地注視着自己,並沒有要出來爲自己說話的意思。
眼淚,再也無法阻止地傾瀉流淌。在這一刻,一種被無視被厭惡的絕望和屈辱感從心底升起,在那一瞬間,世界彷彿被屏蔽了,莫梓瑤只覺得此刻的自己是那麼的無助。彷彿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痛到抽蓄,無法呼吸、
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問自己:爲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太后也不去看莫梓瑤淚流滿面的臉,收回了手,纔要開口,便聽一人進來,朝她道:“太后,那宮婢還是不肯招供。”
宮婢……莫梓瑤猛地吃了一驚,是玉芝!回頭,想也不想地大聲道:“你們把玉芝怎麼了?”
不過一句話而已,招供?她自然知道他們想玉芝招供什麼!玉芝也被帶去了驛館,卻又先自己一步被帶回,是麼?
莫梓瑤只覺得有些驚恐。卻聽太后冷聲道:“那就繼續打,打到她肯說爲止!”
“太后,太后……”
莫梓瑤嚇得上前抓住她的衣袖,求她道:“一切都是我的錯,與她無關,她什麼也不知情,求您,求您不要打她,臣妾求您了!”
她知道,外頭那些人,一定會狠狠地打她,一定會的。她們不過爭對自己,卻要連累身邊的這麼多人。
太后只冷冷地看着莫梓瑤,朝外頭道:“傳令下去,狠狠地打!”
莫梓瑤突然間氣憤不已,大聲道:“太后難道想屈打成招麼?”
“放肆!”
太后怒得看着她,“你這個……竟然敢這麼跟哀家說話!”蕩婦二字,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只是在這種場合之下,她硬是忍着沒有發作。
莫梓瑤咬着脣,看着她,反正自己已經被誤會爲不貞潔不知廉恥的女人,遲早也是要被賜死,而玉芝可能都要被打死了,自己還有什麼不敢的!仰起臉,你如果也想打我,想殺我,那便來吧!只求,能用自己的命換下玉芝的命啊!
太后上前了一步,忽然聽得一人道:“太后,平鎮王派人來請辭。”
太后的眸子微微一緊,目光又狠狠朝莫梓瑤掃去,已然可見心中早就怒火難平。而阮凌政卻是哼了一聲。倒是雪妃開口問:“平鎮王要走了麼?”
這時候莫梓瑤稍微冷靜了一下,吃了一驚,現在是晚上了,不是明天走麼?
外頭之人道:“平鎮王說明日一早便啓程,怕是明日太早,不好來和皇上太后說,故此晚上來了。”
太后頓了下,開口道:“哀家知道了,你去回話,就說皇上已經歇下,明早,皇上由會親自相送。”
“是。”外頭之人下去了。
莫梓瑤突然覺得黯然,怕是阮凌恆到走的時候,還不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呢!青鳶定是會瞞着他的。
太后略顯厭惡地看了莫梓瑤一眼,回身,朝阮凌政很不高興地開口問道:“怎麼,凌恆真的對她動了情麼?竟然……咳咳,哀家看,事情既然這樣了,不如就將她送給他。一個女人而已,若是因她傷了你們兄弟之間的和氣,倒是不值得。”
對於太后而言,還有什麼比穩固阮家的江山更重要?若不是阮凌恆手中握着阮南國一半的兵權,又固守着南疆重地,也許,她就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了。而是毫無商量餘地的直接賜死。
阮凌政還沒開口,卻聽雪妃急道:“這怎麼可以,她是皇上的妃子,這樣有損……有損皇上的顏面啊。”
太后哼一聲道:“你懂什麼?隨便給她安插一個身份送出去便是,對外自然可稱,瑤貴妃病逝。只要平鎮王高興,就是了。”
“太后……”雪妃驚愕地看着她,繼而又轉向阮凌政,“皇上……”
莫梓瑤也直直地看向阮凌政,難道他也想着如太后說的,把自己送給阮凌恆麼?難道,他真的能狠心,把自己寵幸過的女人,送給他的弟弟嗎!
“你不是說永遠信我嗎?這次的事情,你心中明明清楚着,爲何不願站出來說明實情。我的身子不是都給了你了嗎?爲何你還要轉手,就要將我送給他人?”但這些話,她不會說出來,他既然都懶得爲自己解釋什麼,那麼自己再說什麼,也沒有意義了。
也許,他要的,不是這些。他要的是,一顆全心全意對他的心。那麼,那些曾經那些誓言,算什麼!自己,又算什麼!
阮凌政忽然起了身,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