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了兩位太后以及皇后,便輪到蕭重乾了。
蕭重乾是先帝遺詔指明要立的太子,跟當今冊立的太子,意義便有些不同,用一句話來解釋,只要蕭重乾不犯大錯,蕭長風都不能輕易廢除他——而且這個大錯,是指造/反之類無可挽回的錯誤。
六歲的小太子,而且身上帶着先帝的護身符,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任繼承人了,蕭重乾的冊封典禮,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隆重,禮部拿出了最高規格的禮遇。
簡珞瑤懷着孕,這會兒並沒有懷蕭重乾那時的難纏。當時簡珞瑤懷第一胎,心裡本來就有些壓力,跟蕭長風雖然自成親後便一直感情融洽,但到底沒有到現在這麼篤定。
這一胎簡珞瑤懷的那叫一個輕快,蕭長風心裡也未免鬆了口氣,就算妻子這胎跟懷長子一樣難纏,他也不會嫌棄,該伺候的還得伺候,但到底現在身份不同了,作爲一國之君得維持外在形象,再說還在先帝的熱孝期,一舉一動更得注意。
不過簡珞瑤雖然沒有難纏,但到底受了些影響,性子比以往細膩了許多,蕭重乾的冊封禮剛結束,她便很有些憂心忡忡的同蕭長風擔心起來。
“前幾日重乾的冊封禮,會不會有些過於隆重了?”
蕭長風沒有聽出簡珞瑤的言外之意,還笑道:“重乾的父皇遺詔要立下的太子,自然要隆重一些,禮部也是依制辦事,並無出格。”
見蕭長風也毫不介意的樣子,簡珞瑤更擔心了,話鋒一轉,道:“冊封太子以後,重乾這幾日來給我請安,每每後邊跟着嬤嬤宮女太監,浩浩蕩蕩的一大羣,這也就罷了,十幾雙眼睛盯着重乾,那緊張的樣子,若不是在我跟前,只怕恨不得連吃飯走路都替了他去做。”
簡珞瑤雖然藉着懷孕躲了一次清閒,宮裡上下都不用她操心,直接入宮便是。但偷懶也不是那麼好玩的事,凡事有利自然就有弊。
蕭重乾雖然才六歲,可已經是六歲的太子了,與旁的孩子不能比,立了太子就要離開父母,搬到東宮去住——且這是祖制,簡珞瑤就算貴爲皇后,也不能阻止。
但簡珞瑤實在不放心,孩子這麼小連小學都沒上呢,搬到那麼遠的宮殿一個人住,她倒是不擔心他的飲食起居,東宮的奴才只怕恨不得把他當祖宗供着。
可是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地位的驟然改變他或許不懂,可奢侈和享受卻是人天生就會的,而且正是三觀形成的關鍵時刻,跟什麼人在一起,被人用什麼態度對待着,很快就會慢慢滲透進他的性格——這叫她怎麼放心得下?
剛入宮那會兒,簡珞瑤便藉着蕭長風的嘴,謝絕了兩宮太后要直接送蕭重乾入住東宮的好意,但是也只能爭取到幾日,蕭重乾自受了冊封,便是蕭長風也沒理由攔着他不去東宮。
原睿王府邸的奴才,甭管是簡珞瑤身邊的,還是蕭長風蕭重乾身邊的,大多兢兢業業,也用的順手,所以入宮的時候,原班伺候的人馬都進來了,只是這點人手,還遠遠不夠配上他們的身份。
兩宮太后都是打理過宮務的人,這點小事早考慮到了,一早便選了不少人補足。東宮的奴才,自然是她們最精挑細選的,事關太子的未來,蘇太后——也就是母后皇太后,她爲了避嫌,還找了個藉口,東宮裡頭宮人的挑選,全推給了王太后一人經手。
畢竟王太后是當今的生母,太子的親祖母,對這事沒人會比她更經心的。
王太后也確實精挑細選,被選進東宮伺候的宮人,底子全都被扒得一乾二淨,簡珞瑤這裡也收到了相關資料,自然清楚王太后爲了在宮裡找這麼多背景清清白白的人,可不容易,主要是這些宮人弱點也不多,想是爲了儘量避開被人威脅背主的可能。
不得不說王太后是盡心盡力,還把宮人的資料都送過來,爲的就是安簡珞瑤的心,表明她沒有要在東宮放自己的人的心思。這個情簡珞瑤心領了,她針對的也不是王太后,只是驟然多了數十個奴才前據後恭的跟在蕭重乾身後——這還只是蕭重乾出門帶的隊伍,東宮裡單是有自個在蕭重乾跟前晃的宮人,遠遠就不止這個數。
一個小孩子忽然被這麼多人當祖宗一樣供着,能有什麼好影響?
簡珞瑤原是不想說這麼明顯的,站在她的立場是不應該說着話,東宮的人是王太后精挑細選的,就算她本意不是針對王太后,也難免讓人聯想,倒不怕蕭長風誤會,就怕宮裡人多口雜,不小心傳到王太后耳裡,還指不定變成很麼版本——但一定不會是好的版本。
簡珞瑤知道,蕭長風跟王太后雖然向來沒表現多少親密的樣子,那是因爲母子□□格都端着,母子關係其實一向不錯。她跟王太后要是不和,蕭長風夾在中間也不好做。
只是眼下屋裡就他們夫妻倆,在鄭嬤嬤的雷厲風行下,宮裡添的這些個宮女,已經被調到外圍伺候去了,女官也有眼色,蕭重乾一回來,睿王府進來的下人自覺的退下,她都不用人提醒,自個兒也跟着退下。
因此私下說話,簡珞瑤倒也不怕外傳。
蕭長風挑了挑眉:“擔心重乾被這些宮人給慣壞了?”
“我倒也不是對他們不滿,他們都是母后精挑細選出來的,萬沒有問題。只是是人都有私心,都想往上爬,他們冷不丁被調到重乾跟前,比不上慣用的那些人,想露臉,勢必要博得主子的好感,除了捧着敬着要星星不給月亮,也沒別的好法子了。倘若重乾大一些,有個十來歲,我都不擔心他,他現在還小呢,都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被人這麼一捧萬一真膨脹起來怎麼辦?”
簡珞瑤很久沒有這麼滔滔不絕了,主要是不想讓蕭長風也誤會她的用意,這才解釋的透了,說到這裡頓了頓,看來還沒說完。
蕭長風不動聲色的遞了杯溫水過去。
簡珞瑤現在不喝茶了,平日不是白開水就是裡頭加點蜜。甜滋滋的蜜水劃過喉嚨,滋潤了嗓子眼,簡珞瑤嘆了口氣,有些遺憾的道:“重乾身邊原有的兩個管事,紅雲是我這裡過去的,忠心自不必提,奈何她太年輕,以前在府裡夠用,在宮裡還真差些火候。母后看在我的面子上,把掌事姑姑留給了紅雲當,這兩年我卻是不指望她能壓得住東宮上下。至於王嬤嬤就更不用說了,她只會低頭幹活,擔不起事。原以爲入了宮,岑姑姑會繼續留在重乾旁邊幫襯着,有她在我是半點不擔心的。熟料岑姑姑又要去佛堂,潛心爲父皇和皇祖母吃齋唸佛,我也不好攔她。”
蕭長風點點頭:“岑姑姑先前,主動請纓留在重乾旁邊照料,恐怕是擔心局勢不穩,波及到重乾——這未必不是皇祖母去前的意思。如今重乾已貴爲太子,再無安危問題,她老人家這才放心,去爲皇祖母盡最後一份心了。”
“可不是。”簡珞瑤道,“重乾年紀小還沒有威嚴,又沒個能長得起來的姑姑,我原是想讓鄭嬤嬤過去幫襯着,可又怕叫人家誤會我不信任母后選的人,非要安插自己的人在重乾身邊才放心。”
說完,簡珞瑤就眼巴巴的看着蕭長風。她不是非要鄭嬤嬤過去,如果蕭長風手上有合適的人,也可以安排過去,但不不管誰去都不是問題,重點是這事得蕭長風去做。
蕭重乾是太子,下任君王,蕭長風不放心,把自己的人放在蕭重乾身旁,那便是當今對繼承人的栽培和關心,沒人會把它揣摩成這是蕭長風對王太后挑選的人並不滿意,或者母子嫌隙之類的。
奈何瞧懂了簡珞瑤的眼神,蕭長風也只是輕笑一聲,並不接簡珞瑤的話茬,反而話鋒一轉,毫無預兆的道:“父皇生前並未立太子,所以這些年,東宮三師三少,詹事府等一直懸虛,如今這些空缺全都要填滿,一時間叫我毫無頭緒,瑤兒可有人選建議?”
簡珞瑤和蕭長風自成親起,對彼此的稱呼便一直是“王爺”“王妃”,雖然偶爾會用“夫君”和“夫人”,但到底不莊重。
如今蕭長風成了皇帝,簡珞瑤成了皇后,彼此的稱呼也要改一改,這會兒不像剛成親的時候,關係不熟,又要維持含蓄矜持的風範,便不好稱呼得太親切了。如今一商量,兩人倒是都嫌“萬歲爺”“皇后”這樣的稱呼太一本正經,冊封那日蕭長風神來之筆喊簡珞瑤“梓潼”,簡珞瑤當時甜蜜的應了,私下這樣稱呼仍覺得不習慣,便索性都改了正常的名諱。
不過蕭長風能喊簡珞瑤“瑤兒”,簡珞瑤卻沒辦法學王太后喊他“瑱兒”,於是她便成了唯一一個對當今直呼其名的人。
當然偶爾情/趣來了也會喊蕭長風三郎,畢竟蕭長風排行第三。
這會兒,簡珞瑤早已習慣了蕭長風對自己略顯肉麻的稱呼,關注點自然不在這上面,她聽到蕭長風的話眼睛明顯亮了。
她怎麼忘了,比起跟在蕭重乾身後當跟屁蟲的宮人,對太子有教導之責的三師三少明顯更重要些,三師三少每日的職責,就是輪流給太子上課,雖沒有正式的拜師禮,但如今仍是重師道,太子也要對老師們恭敬,犯了錯老師教訓也得乖乖聽着。
詹事府就更別提了,管着東宮大小事務,太子寵信的宮人,他們或許不好插手,但是對一般的宮人,威懾力還是有的。
簡珞瑤立即意識到,直接給東宮賞人,多少打了王太后的臉,倒不如迂迴一些,詹事府的人好好選一選,效果未嘗不比她一開始打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