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1.01

簡珞瑤前腳剛回王府,後腳聖人的賞賜又到了,又是聖人身旁的大總管李公公親自來懸賞的。

李公公身爲大總管,又是聖人跟前的紅人,聖人平日裡幾乎離不開他伺候,這剛宣完賞,都來不及坐下來喝口茶,便匆匆離去了。

也可能是蕭長風不在王府,李公公風風火火的離去是爲避嫌。

簡珞瑤看着幾大箱子滿滿當當的東西,心裡閃過一絲念頭,卻仍有些遲疑的道:“父皇叫李公公來賞東西也就罷了,可這無緣無故的,怎麼就突然賞下這麼多東西?李公公也沒留下個隻言片語,沒得叫人一頭霧水。”

鄭嬤嬤跟簡珞瑤一樣,下意識就想到太后身上,“姑娘離開慈寧宮之前,太后忽然說了句叫您早些回來,是不是……”

簡珞瑤搖頭:“或許皇祖母只是隨口一說呢?畢竟咱們剛回府,父皇這速度也委實太快了些。”

對於聖人的這份賞賜,簡珞瑤其實是早做好準備接受的,她提醒蕭長風替太后找藥,關心太后是真,卻也沒打算要當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鋒。

且皇家自來的規矩,長輩是不可能真佔小輩的便宜。有些得聖人喜歡的皇子,比如六皇子之流,聖人每日找着由頭給他賞賜,就是她,在太后跟前也被太后用各種名義賞過不少好東西。

她跟蕭長風這回,可是實打實的敬孝心,聖人知曉後,斷沒有不賞的道理。

聖人賞賜,倒不是覺得他們付不起這個藥錢,只是一種鼓勵和嘉許。同樣的,簡珞瑤也不是惦記着聖人這點東西,只要他們做的事傳到聖人的耳裡,只要聖人做出了表示,就證明他們這力氣費得物超所值了。

只是簡珞瑤預計的,聖人應該沒這麼早知道,他畢竟日理萬機,江南水患的事還沒解決,聽說前朝忙得很,太后剛用藥,未必有好轉,聖人哪能這麼快就上心?

簡珞瑤念頭一轉而過,鄭嬤嬤溫聲道:“姑娘現在可不適合憂思太重,這萬歲爺賞賜,明擺了是好事,想不出來就別想了。”

綠綺也在一旁道:“是啊,這順公公不是去送李公公了嗎?保不齊就能打聽些什麼出來,姑娘真要不放心,等順公公送走李公公,請他過來一趟便是。”

簡珞瑤眼神一亮,她倒沒指望長順從李成嘴裡打聽些什麼出來,能在聖人跟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做到李成這位置的,更是個中翹楚,他在她跟前都滴水不漏,在長順跟前就未必會透點什麼出來。

至於簡珞瑤會贊同綠綺的提議,是她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蕭長風把長順留下可不只是當擺設的。她嫁給蕭長風一年多,夫妻倆不說親密無間,但也差不離了,雖不會有意談到這個話題,簡珞瑤卻也知道,蕭長風身旁真正受重視的有哪些人。

長順可不單單是蕭長風的近侍。

如果說管家掌管着王府明面上的事物,人情往來,府中運轉之類的,長順管得就是見不得光的那些,蕭長風的情報渠道,就算不歸長順掌管,他至少也是十分熟悉的。

蕭長風不帶走長順,恐怕也有這個原因在內——這也是簡珞瑤後邊才琢磨出來的,明面上蕭長風是放心不下她,特意把自己信任的人留下來供她使喚,實際上長順就是他的耳目,不管他離開京城多久,都能確保他對京城的動態瞭如指掌。

偏旁的人還當他只顧兒女情長,心裡頭指不定就放鬆了對他的警惕。可謂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思及此,簡珞瑤揚聲道:“去問問李公公走了沒,順道請長順過來一趟。”

鄭嬤嬤道:“白露去請順公公,綠綺和秋霜把萬歲爺的賞賜請點入庫,姑娘也站了好會兒,奴婢扶您去裡邊做。”

簡珞瑤點點頭,被鄭嬤嬤攙扶着進了屋,鄭嬤嬤一面扶她一面低聲道:“姑娘懷孕的事,最好也給長順說一聲,咱們這幾個人,稍有動靜,只怕就叫人懷疑上了,還是讓長順他們盯着點,較爲妥當。”

“我原也是這麼個打算。”簡珞瑤輕笑道,“咱們倒是想到一塊去了。”

不到半刻鐘,白露已經領了長順進屋。

長順也是公公,又是蕭長風信任的人,倒沒讓他避諱,直接進了裡屋。

“奴才見過王妃,不知王妃找奴才有何事?”

簡珞瑤和顏悅色的道:“不是大事,你坐着說話罷。”

“奴才謝王妃體諒。”

見長順坐下了,簡珞瑤便道:“這會兒叫你來,也不必拐彎抹角,你可知父皇今兒賞賜是爲何?”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萬歲爺今兒似乎去了慈寧宮一趟,離開慈寧宮後便叫人賞賜王妃了,估摸着與太后娘娘有關。”

簡珞瑤挑眉:“父皇日理萬機,聽聞好多日未進後宮了,怎麼偏就今兒去了慈寧宮?”

長順笑道:“太后娘娘今兒宣了太醫,萬歲爺許是不放心罷,這纔去了慈寧宮一趟,倒也沒待太久,不過一刻鐘便離開了。”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意味深長的笑道:“父皇對皇祖母如此孝順,倒叫我們這些小輩瞧了自慚形穢。”

不單單是聖人孝順,她也低估了聖人對後宮的掌控力,如今看來,當真是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傳到聖人耳朵裡。

長順不知有沒有聽出簡珞瑤的話外之意,只笑道:“王妃謙虛了,您的孝順也是有目共睹的。”

“比不上父皇。”簡珞瑤淡笑道,“我與王爺不過是舉手之勞,父皇賞下這麼多東西來,當真叫人受寵若驚。”

長順笑了笑,沒吭聲。

簡珞瑤也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撫了撫肚子,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她輕笑道:“今兒喊你來,其實另有一事叫你知道。”

長順面色一整,頗有些正色的道:“王妃請說。”

“許是有喜了,雖不確定,不過這府裡上下的事,就要你跟忠叔多費心了。”

長順臉色一頓,旋即反應過來,滿臉驚喜的道:“王妃有喜了?可通知了王爺……”

簡珞瑤擺了擺手:“這倒不急,一來還沒有確診,二來王爺在外辦差,也不好叫他分心。”說着,簡珞瑤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今兒入宮找母妃拿了個章程,得母妃指點,明兒一早去侯府一趟,我若下午纔回來,這府裡頭的事,你便只管找忠叔拿定主意,我卻是萬事不理了。”

“我若明兒上午就回來,今日的話你權當沒聽見便是。”

“奴才知道了。”長順沉聲應道,說完後既是緊張又是期待的看了簡珞瑤一眼,小心的道,“王妃剛從宮裡回來,想必也累了,奴才就先下去了,不打擾王妃休息?”

簡珞瑤好笑的看着他瞬變的態度,擺了擺手道:“你下去罷。”

只是長順一走,她又有些意興闌珊的靠在榻上。

這麼激動人心的消息,蕭長風卻不在,不能第一時間與他分享,還真有些遺憾。

也不知道等蕭長風知道她懷孕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

簡珞瑤承認,自己是有些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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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翌日一早去安寧侯府,其實到簡珞瑤出門的時候,也已經到巳時了。

當然對簡珞瑤來說,她算是早起的。

因爲事先沒遞帖子,安寧侯府的門房瞧見睿王府的馬車駛到門前,驚訝的一時沒反應過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爲自己忘接了睿王府的帖子。

直到馬車停了,鄭嬤嬤小心的扶了簡珞瑤下車,門人才急急忙忙趕到前頭來迎接,“噗通”幾聲跪在馬車前:“小人有罪,不知睿王妃大駕光臨,多有得罪……”

話還沒說完,簡珞瑤已經笑道:“起來罷,今兒一時興起,來府上看看侯夫人,不必如此拘束。”

門人告了罪,起身道:“睿王妃請稍候,奴才去請大少奶奶來。”

像簡珞瑤這種身份,上門是要有主人迎接的,因着侯夫人是蕭長風的外祖母,是長輩,不必親自出來相迎,世子夫人也是長輩,因而每回負責接簡珞瑤進府的,都是世子夫人的大兒媳婦江氏,也就是王瑞芳的大嫂。

門人在侯府幹活自來有眼色,對這一套規矩熟記於心。

“索性我也是隨性而至,倒不必這麼見外,交個婆子給領路便是。”

門人有些遲疑的應了,找人領路的動作卻不含糊,簡珞瑤剛踏進大門的功夫,領路的婆子已經來了,另有軟轎在一旁等候。

坐着軟轎,搖搖晃晃到了內院,安寧侯府的女眷已經得到通知,由世子夫人領着,站在正院門口相迎。

簡珞瑤剛從軟轎中下來,瞧見衆人,便笑道:“今兒一時興起,倒沒想到給府上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罪過。”

“王妃快別這般說。”世子夫人連忙道,“王妃身份貴重,您肯過府,我等才真真是受寵若驚。”

簡珞瑤知道安寧侯府自然是這般行事,別說她了,就是蕭長風過來,即便說了一切從簡,該是什麼禮數,侯府也不會少。

這般倒不是對她不親近,因而也不在意,只笑問:“多日不見,侯夫人身子可還好?”

“勞王妃掛記,母親一切安好。”世子夫人稍落後簡珞瑤半步,一面引路一面寒暄。

這便進了正院,剛跨進大門,侯夫人已經有老嬤嬤扶着,走到門口正欲行禮,簡珞瑤忙幾步走上前,扶住了剛彎下腰的侯夫人,溫聲道:“昨兒得母妃指點,無事便來府上坐坐,自家親戚,我都不見外,夫人再別如此了。”

“既然王妃如此體諒,老身就倚老賣老一回了。”侯夫人朝簡珞瑤笑道,“王妃裡邊請。”

簡珞瑤也沒收回手,索性半攙扶着侯夫人的手臂,往椅子前走去。簡珞瑤和侯夫人在主位上落座後,其他人各自坐下。

侯夫人一面吩咐下人上茶,一面與簡珞瑤寒暄道:“王妃昨兒入宮,不知娘娘近來可好?”

“母妃一切安好,叮囑我問候夫人呢。”

“老身這把年紀,也沒什麼好不好的,頤養天年便是。”侯夫人笑呵呵着,丈夫還在世,兒女孝順有出息,幾個兒媳婦更是她說一她們不敢叫二。

是以差不多的年紀,侯夫人這日子,過得委實比太后還要舒心一些,至少沒那麼多可操心的事,如今侯夫人一臉慈祥,周身也環繞着寧靜祥和的氣息,真要論起來,簡珞瑤私心底也覺得在侯夫人跟前待着更舒服。

淑妃叫她來安寧侯府,她是一點不樂意的情緒都沒有。

主位上兩人剛寒暄完,下邊的人已經送了茶水上來,簡珞瑤沒有碰,卻是一直跟衆人有的沒的說話。

世子夫人已經猶疑的看了幾眼,睿王妃自來不愛交際,上回安王妃宴客,睿王妃都沒有去,若說無事,只是來侯府說說話解悶兒,她是不信的。

可是都一刻鐘過去了,睿王妃也只顧談天,一點要切入正題的意思都沒有,難不成有其他顧慮?

這般想着,世子夫人瞧了旁邊一眼,要說這屋子裡也沒外人,都是侯府的女眷,她的妯娌和各房的兒媳婦,外加各自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不過對睿王妃來說,或許真有些人多口雜了。

世子夫人正在心裡琢磨着,注意到主位上的婆婆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她心神一定,當即找了藉口把衆人打發下去,屋子裡便只剩下她們婆媳,和簡珞瑤。

簡珞瑤這才住了嘴,看了眼茶几上的茶水,卻沒有碰,仍是在昭陽宮那副說辭。

世子夫人瞧在眼裡,掩下心頭的些許懷疑,忙吩咐丫鬟給簡珞瑤換上白開水。

簡珞瑤輕輕抿了一口,放下後,才狀似不經意的問起:“許久沒見瑞芳了,不知她近來可好?”

世子夫人還沒來得及答話,侯夫人已經笑眯眯的道:“王妃知道那猴兒的性子,這都雙身子了,聽聞還不消停呢,真真叫人放心不下。”

簡珞瑤卻笑道:“我瞧着瑞芳哪兒都好,這成親才幾個月,便有喜了,福氣大着呢,夫人怕是關心則亂。”

世子夫人卻笑不出來,女人到底想得多,她女兒剛成親不久便懷孕不假,可睿王妃成親一年多都沒消息,心裡頭的壓力不會小,見着這對比難免不會想多,尤其是淑妃娘娘自來對睿王妃不假辭色,對她女兒卻真真是好,睿王妃昨兒剛從宮裡回來,今兒連帖子都沒遞就過來,冷不丁提到瑞芳,也不知是不是偶然。

世子夫人心裡頭擔心,便想將話題扯開,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瞧見簡珞瑤手摸上小腹,臉上的笑容別有含義,溫聲在說:“不過別說夫人放心不下,母妃的擔心,一點不比夫人少呢。”

簡珞瑤無端提起懷孕的王瑞芳,自個兒動作暗示意味又如此明顯,早已往那方面想的世子夫人一喜。是了,睿王妃跟瑞芳自來要好,突然提到瑞芳未必就是心懷不滿,說不得也是一種暗示,引着她們往那方面想。再加上這個動作,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安寧侯府天然便是睿王一系,睿王妃懷孕,世子夫人也只有高興的份。

世子夫人頓了頓,壓下心頭的火熱,含蓄的問:“王妃可請過大夫?”

“母妃不放心,叫我來府上悄悄呢。”

世子夫人再抑制不住,面上露出喜意。

倒是侯夫人不露分毫,撫了撫太陽穴道:“我這頭,好端端的又疼起來了。”

“母親稍候,兒媳這就去請陳大夫過來。”世子夫人說着,又對簡珞瑤解釋道,“王妃怕是不知,我說的這位陳大夫,原江南一帶的名醫,醫術並不比宮裡的太醫差許多,因少時受過照拂,如今見父親和母親年邁,時常受病痛之苦,便主動留在府裡,只爲父親和母親看病。”

世子夫人這般說,無非是向簡珞瑤說明淑妃叫她來安寧侯府的緣由,世子夫人早年嫁進侯府時,淑妃還沒入宮,待字閨中,世子夫人包攬府中事物,跟這位小姑子相處甚多,心知以淑妃的性子,恐怕不會解釋這許多,且宮裡也不是能說長話的地兒,她這纔多嘴一說,好叫簡珞瑤安心。

簡珞瑤領了世子夫人的情,笑道:“這陳大夫醫術精湛,更難得的是品性高潔,由他照料侯爺和夫人,難怪母妃也放心。”

不多時,陳大夫被人領着過來了。

他是安寧侯府的家庭大夫,知根知底,更被安寧侯府上下所信任,以往來後院給侯夫人看病,也不曾避諱。

再說除了睿王妃,她跟婆婆也都在,倒無需迴避。世子夫人這般想着,便直接叫他進來了。

陳大夫四十多歲的樣子,身材清瘦,性子正直,自進屋後目不斜視,世子夫人解釋了侯夫人這會頭又不痛了,叫他只管給簡珞瑤診脈,陳大夫卻仍是堅持給侯夫人切脈,完後才輪到簡珞瑤。

簡珞瑤將手伸了過去,陳大夫瞧都沒瞧她一眼,直接將手搭過來,簡珞瑤只感覺腕上一涼,不過片刻,陳大夫便收回了手,淡淡的道:“無甚大礙,月份雖淺,不過瞧着懷相還不錯。”

“當真?”簡珞瑤身後的鄭嬤嬤一時激動,忍不住激動的往前邁了一步,急切的問,“大夫可能確定?需不需要開些安胎之藥?”

“一個半月左右,雖日子尚淺,喜脈卻也明顯了,更有懷孕的徵兆,若不是有所察覺,你們也不會叫老夫過來。”陳大夫語氣平淡,“至於安胎藥,既然沒有毛病,不喝也罷,平日裡飲食注意些,多休息,少憂慮,便儘夠了。”

陳大夫說完,也不廢話,揹着藥箱離開了,世子夫人忙叫丫鬟跟在他身後。

如今確診了,簡珞瑤也再抑制不住心頭的激動,小心的撫着肚子。

多神奇,她的肚子裡竟然真孕育了一個小傢伙。

她和愛人的結晶。

睿王府。

因着前頭王妃有叮囑,這一日長順便有些心神不寧,若不是怕被人瞧出不對勁來,他真恨不得時不時往內院跑一趟,問一問王妃有沒有回來。

好不容易捱到正午,沒聽人稟報王妃回來的消息,長順仍是放心不下,狀似不經意的往馬廄跑了一趟,瞧着拉王妃出門的幾匹馬沒回來,心裡頭放心一大截。

王妃說了,她午後回來便是有好消息了。如今已經十分確定,王府很快就要迎來小主人了。長順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又開始琢磨着怎麼保護好王妃和她肚子裡的小主人。

主子臨走前交代了,旁的都是次要,照看好王妃纔是他留下來的主要目的。

以前他心裡頭還偶爾嘀咕,主子自從成親後,性子是越來越叫人捉摸不透了,王妃機敏得很,要他說,安王妃和誠王妃加起來,都不一定能叫王妃吃虧,至於宮裡頭那位,還有淑妃娘娘看着呢,手未必能伸這麼長。

主子竟然把他留下來照看王妃,真真是大材小用,更是低估了王妃的能耐。

不過如今,長順覺得自家主子這個決定真真是太英明瞭,絕對的未卜先知啊!王妃再是機敏,懷着小主子便如懷揣着大寶貝,照看大寶貝已是不容易了,哪能叫她真去操心這些事?

長順一邊走着一邊冥思苦想,一不小心便撞到了跟前的人,長順眉頭一皺,剛想訓斥不長眼的人,便聽見管家忠叔擔憂的聲音:“長順你今兒怎麼了,心神不寧的?還是主子那兒有事?”

“忠叔?”長順忙收起復雜的心緒,四下瞧了一眼,忠叔沉聲道:“這兒是主子書房附近,沒外人能靠近。”

長順點頭,仍是不放心的拉了忠叔一把,一直把人拉進書房,關上門,忠叔還在旁邊道:“你拉我來主子書房作甚?這書房重地,自來是你親自打掃,我都不能進……”

話還沒說完,長順在管家耳邊說了一句,管家正要掰開長順的手一頓,眉尾揚起:“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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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在安寧侯府坐了大半日,一直到用了午膳,有些犯困,只是飯後不便走動,這便撐着坐了兩刻鐘,才終於踏上了回府的馬車。

馬車在青石板道上穩穩的走着,剛下過雨,地上溼滑,車伕幾乎是提心吊膽的趕車,生怕一個不注意,驚擾了馬車裡的女主子。

這份小心翼翼,倒也沒有白費,簡珞瑤在車裡幾乎感受不到顛簸,只是用時比來時將近高出一倍。

睿王府,門人已經在大門口翹首以盼着,遠遠瞧見自家主子的馬車緩緩而行,忙叫了個人去通知管家。

待馬車在門口停下,鄭嬤嬤小心翼翼的扶了簡珞瑤下車時,簡珞瑤一擡頭,便瞧見管家急衝衝趕過來,小小的喘了口氣,纔對簡珞瑤行禮道:“奴才見過王妃。”

“起來罷。”簡珞瑤腳踩在地上,鄭嬤嬤還不敢放手,一直扶着她走進王府大門,簡珞瑤看了管家一眼,好心情的笑道,“都說了無事的話,管家不必來門口迎。”

管家也笑道:“奴才見王妃回得晚,有些擔心。”

簡珞瑤微微點了下頭,又由着鄭嬤嬤扶她上軟轎。

與管家擦肩而過時,鄭嬤嬤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音,卻不動聲色,只是略微頷首,似是迴應。

管家目送着自家王妃乘着軟轎漸行漸遠,這才放心的離去,身後的幾個門人對視一眼,有一個開口笑道:“瞧見沒有?管家到底是管家,行事如此妥帖,難怪王爺放心他,連王妃都樂得事事交由他去做。”

鄭嬤嬤一直隱而不發,直到扶着簡珞瑤進了裡屋,安頓她坐下,才低聲道:“方纔忠叔告訴奴婢,小廚房這幾日他重新梳理一遍,姑娘這幾日照舊叫小廚房準備,不過入口的吃食,還是先用大廚房送來的。”

簡珞瑤點頭,她心裡也清楚,比起看似人多雜亂的大廚房,反倒是小廚房更叫人不放心。

一來大廚房發生過類似的事,對方不可能再用同一招,二來自上回琳環投水銀事件後,大廚房便被徹底整頓過,如今可謂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反倒是小廚房,人少歸少,但這小廚房設在後院,管家不便伸手打理,更沒有趁機安插他的人,簡珞瑤不是瞧不起自己,但是比起人手,還是管家他們調/教出來的更令人放心。

鄭嬤嬤見簡珞瑤沒有意見,便笑道:“那奴婢叫小廚房送一碗雞湯來,姑娘是歇息還是如何?”

“去打了熱水過來,我想沐浴。”簡珞瑤撫着肚子,有些遺憾的開口,“若是王爺在,便能叫他陪我去莊子上住兩日,泡泡溫泉了。”

鄭嬤嬤道:“姑娘雖不能去莊子上住,卻也能叫人從莊子上將溫泉水運回來,再燒熱了,您不照樣可以些泡溫泉?”

“我只是隨口一說,嬤嬤這提議卻是太大動干戈了。”簡珞瑤無奈的搖頭,“真要叫人每日運水過來,還不如叫他們從地下挖條道,連同莊子底下的泉眼,將水引到咱們府裡來呢。”

鄭嬤嬤卻道:“姑娘真要喜歡,卻也不難辦,只不過得等王爺回來再從長計議。”

簡珞瑤卻是一愣,有些遲疑:“嬤嬤此話當真?”

鄭嬤嬤輕笑道:“奴婢何曾信口開河過?雖此舉動靜有些大,不過莊子是萬歲爺賞的,旁人也無話可說。”

綠綺一腳踏進來,聽到她們的對話,便順口接了一句:“再說了,姑娘和王爺什麼身份?您想挖條道引水下來,又不傷天害理,誰能反對?”

簡珞瑤已經有些心動了,正如鄭嬤嬤所說,打算等蕭長風回來再仔細商議,便不繼續這個話題,看向綠綺,問道:“水備好了?”

“已經在浴室了,請姑娘移步。”

綠綺和白露並兩個二等丫鬟去伺候簡珞瑤洗澡,鄭嬤嬤則叫了秋霜去小廚房端湯,秋霜記着鄭嬤嬤的叮囑,一進小廚房便催促道:“雞湯熬好了沒?早就叫你們準備着了,王妃累着了,沐浴完就要喝了雞湯去休息,可等不得你們。”

小廚房管事的婆子滿臉堆笑的將湯盅端了過來,連連道:“早準備好了,正要送過去呢,勞煩姑娘走這一趟了。”

“行了,我來端罷。”秋霜立刻眉開眼笑的,接過了管事婆子手裡的托盤,“我急着回去覆命,就不多耽擱了。”

秋霜將湯端了回屋,也不過小半會的功夫,紅雲正在找鄭嬤嬤商議一件大事。

“嬤嬤,姑娘推遲了這麼多日沒來月事,月事帶都沒換,萬一有人盯着,只怕姑娘懷孕的消息瞞不過王爺回來。”

鄭嬤嬤聞言面色一頓,沉吟道:“你說的是,此事雖小,但盯着的人只怕不少……可是姑娘來不了月事,若是裝模作樣的換了月事帶,真有那細緻的人,若發現裡頭是乾乾淨淨的,豈不是立即就暴露了?”

主要是換下的月事帶,一般都是往後邊的地裡埋起來,真要有心的人,挖出來便能瞧得分明,所以造假一事並不保險。

“是啊,以往都是埋地裡,總不能這會兒忽然變了主意,忽然用火燒了罷?”紅雲也憂心忡忡,有些遲疑的提議道,“如若不然……去廚房用雞血鴨血?”

“這主意更不行,有經驗的人一瞧一聞,便知道不對勁了!”

秋霜剛將湯擱下,聞言臉色有些奇怪的道:“嬤嬤……不至於如此噁心罷?”

鄭嬤嬤瞥了她一眼,“你以爲呢,這些個吃飽了沒事幹,專門盯着咱們姑娘,好幾撥人呢,總有不嫌惡心的!”

簡珞瑤泡了個熱水澡,換上睡袍,渾身輕鬆的回了裡間,聽得鄭嬤嬤她們滿臉愁容在商議例假,不由擺擺手:“多大點事,這麼多丫鬟,總有近日來月事的。”

鄭嬤嬤眼睛一亮,立即掃視了屋子裡幾三個丫鬟——紅雲也是孕婦,不可能來例假。

不等鄭嬤嬤發問,綠綺和白露立即紅着臉搖頭,只秋霜還有些遲疑,就被鄭嬤嬤瞧在眼裡了,她開門見山的問:“第幾日了?”

“第……第二日。”

秋霜聲音很緊張,簡珞瑤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笑道:“放輕鬆點,不是叫人去做壞事。”

秋霜心道還不如叫她去做壞事呢,哪有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討論小日子的?

她可不是自家姑娘,做不到坦坦蕩蕩。

鄭嬤嬤當即道:“上回給姑娘做了新的月事帶,秋霜待會兒便去換上,要做就做全套,自夜間起,你都來姑娘屋裡換洗,然後叫麗雲替你拿去處理了。”

麗雲是新被提上來的二等丫鬟,以前是三等丫鬟,像處理月事帶、倒夜香這些粗活,鄭嬤嬤和簡珞瑤四個陪嫁丫鬟是不幹的。

秋霜臉一紅,眼神閃爍半響,才低低的嗯了一聲。

鄭嬤嬤放心了,簡珞瑤卻有奇怪,“你有何憂慮?”

這話是簡珞瑤問的,因着她對丫鬟們自來寬容,秋霜便也大着膽子回道:“不是憂慮,奴婢就是擔心,萬一旁人以爲奴婢沒……沒換洗,這可如何是好?”

簡珞瑤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她還以爲秋霜有什麼擔心呢,沒想到竟是這個。

鄭嬤嬤也忍不住笑罵道:“你個小丫鬟,誰會注意你?”

秋霜眼神閃了閃,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不過嘴上卻回道:“嬤嬤這麼說就不對了,奴婢好歹也是姑娘跟前的紅人,一走出去,多少人涌上來喊秋霜姑娘的?”

不過秋霜打岔歸打岔,事情卻這麼定下來了,簡珞瑤也打發了衆人,上牀睡覺。

這一覺就睡到傍晚,還是鄭嬤嬤把簡珞瑤叫醒來:“姑娘快別睡了,白日睡太多,您夜間就怕睡不着了。”

“那便起罷。”

雖然簡珞瑤睡到一半起來了,可到了夜間,也仍是遲遲沒有睡意。

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夜深冷靜,被冷衾寒,一翻身,滿屋的空寂,零星的睡意又瞬間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