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浮煙一時心急連忙問:“你搖頭是什麼意思?是沒說還是死了?”
成安重重重地嘆一口氣說:“死了!我和翁師弟在不夜城相見時已經是繁安十年二月,那時師孃去世已經整整三個月了!”
“繁安十年二月……三個月……”衛浮煙雙手發涼,她是繁安九年臘月出生的,如果說羅碧痕也去世於同一時間,是否是在她出生後就已經死了?
“她怎麼死的?羅碧痕是怎麼死的?白蘇月呢?”
成安重更加悲愴地說:“自我了斷,翁師弟說師孃爲保月師妹和小師妹平安自我了斷,但其間究竟是什麼情況不得而知,只知道一開始囚禁在國舅府,後來移到宮中一個冷宮裡。翁師弟沒提過月師妹的消息。”
衛浮煙覺得揪心得很,明明到了秘密的入口卻又不能儘快進去,那種抓心撓肺的感覺真是難受。
成安重又是咳嗽連連,衛浮煙注意到那方手帕很快已經染成紅色,有些不忍地說:“你歇一歇再說吧。我等着。”
“不不,”成安重擺手說,“現在一定要說完!否則……在燕京的這些年翁師弟偶爾跟我有聯繫,繁安十五年,翁師弟差人送來一張圖,說此圖在小師妹背上,是塊傷疤。繁安十五年發生了什麼?”
成安重突然問她,衛浮煙卻驚愕地說不出話來,繁安十五年,也就是她六歲時被父皇鞭笞後掉入荷花塘中留下的,其他地方已經被太醫用藥祛除,唯有那一小塊無論如何都去不掉,原來是翁儔所爲?那麼就是說,翁儔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並且一直就在近處看着她!
成安重見她不說話也就繼續說道:“到兩年前翁師弟纔再度傳來消息說人在燕京,就在燕京!可是這讓我怎麼找?宇兒想了個法子,每到過年時候我們在燕京城裡派米,只要年齡相同且背上有傷疤的都可得米,但是卻找不到一樣的傷疤。我以爲此生相見無望,每天都擔心到地底下如何向師父師孃交代!可誰知道竟讓宇兒看見!我和翁師弟彼此互不信任,二十年來幾乎日日詛咒於他,沒想到他真得沒騙我!”
“白風寨的事,我很抱歉……”
成安重突然間老淚縱橫地說:“只可惜,只可惜你爹的塑像沒有帶出來……”
衛浮煙初聽到“你爹”這樣的字眼心中一片冰涼,她有些愣愣得看了一眼桌上的靈位然後漫無目的地走了出去。
“喂!”
是陸仲。她看着陸仲,陸仲也看着她,彼此都不說話。成安重拄着鐵柺出來解了陸仲的穴道,陸仲卻仍是站在原地。
“小師妹,”成安重突然說,“聽宇兒說你現在的身份是王妃,那麼我們如何帶你走?什麼時候走?師孃當初交代一定要帶你遠走高飛!”
衛浮煙思量着說:“暫且不走。我要見翁儔,至少要寫封信來。你一定知道怎樣和他聯繫,告訴他你找到我了,我要知道全部故事。在此之前我不會跟你們走。”
“好。”
衛浮煙對陸仲說:“幫忙給他們換個藏身之處。”
衛浮煙一路走一路想,逐漸理清了整個故事。
成安重說羅碧痕被抓後囚禁在國舅府,後來纔去了冷宮,如此一來很多事就解釋的通了!她曾和陸仲說如此拙劣的計劃不像她父皇和皇兄佈置的,那是因爲從一開始根本就只是她母后的意思,她不忍自己女兒遠嫁殉葬,而此時剛好舅舅抓了羅碧痕,所以是母后將她衛浮煙和真正的公主掉了包!這就說的通了,母后本性善良,所以羅碧痕自我了斷是爲了利用母后的愧疚好讓母后保宿月和她平安!
而她六歲時被鞭笞被逼得跌落荷塘,難道是因爲父皇知道她的身份有疑?那麼皇兄又如何得知的?但是可以確定這件事後來一定讓父皇和皇兄發現,然後順水推舟設定了一個焦伯口中的“大棋”計劃。青荷說,誰在這個位置這就是誰的命運,焦伯說,皇兄在下一盤大棋!所以青荷和焦伯根本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公主!
衛浮煙邊走變想,漸漸的竟然有了一種驚心動魄地感覺,師父、柳輕舟、宿月、青荷焦伯、周懷意甚至成安重都只知道一部分的故事,只有她幾乎知道整個真相!
她比師父和柳輕舟多知道一個宿月的存在,比宿月和成安重又多知道一個柳輕舟的存在,她趕在周懷意之前確定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是什麼端陽公主而是白家三小姐白蘇煙!只有她知道柳輕舟、宿月和她衛浮煙居然是三兄妹,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她將成安重、柳輕舟、宿月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人聯繫到一起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她的秘密!驚天的秘密!和皇兄所謂的大棋密切相關的秘密!
可是衛浮煙打從心底如釋重負。
陸仲跟上來說:“理清楚了?”
衛浮煙嘆一口氣說:“遇到這種事不是應該一哭二鬧三上吊嗎?怎麼我這麼平靜?”
陸仲見她沒事嗤笑道:“這是在炫耀自己料事如神嗎?這麼複雜的故事都能讓你提前猜到,太可怕了!”
“如果是一個月前得知真相,我一定會徹底崩潰怨恨所有人,可是現在竟然沒這種感覺。明明母后可能害死了我親生母親,這一刻我竟然恨不起來?”衛浮煙覺得好笑,“像是一直在費心查別人的故事,查到最後只覺得終於看到結局所以心裡十分踏實,真的陸仲,從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身份到現在第一次覺得踏實,我有父有母有哥哥有姐姐還有師兄,他們沒像宮裡的皇兄母后那樣利用我,也沒對我不管不問,我娘至死都在保護我,宿月姐姐一直陪着我,還有兩個師兄一直在找我,我覺得很……”她不知該怎麼說。
陸仲笑,“長大了?”
衛浮煙呆呆的看着他說:“這算是長大了?我以爲這三年我早就長大了!”
“顯然沒有,”陸仲說,“小爺以爲你會怒氣衝衝哭鬧着說要報仇什麼的,你沒那麼小孩子氣真是給小爺我長臉!”
衛浮煙搖頭輕笑:“我喜歡確定的答案,討厭一切也許大概可能,所以現在知道真相後反而心情大好。我也喜歡被人掛念,討厭三年來像被人徹底遺忘一樣的感覺,所以知道原來還有這樣一個完全不同的身世覺得安心極了。這也算孩子氣?總之我神清氣爽,所以陸仲,請我喝酒吧?”
直到兩個人坐下來大快朵頤陸仲才恨恨得說:“你心情好憑什麼讓小爺請你喝酒?”
衛浮煙瞪他一眼,嘴裡塞滿了東西卻說不出話。
“話說,你怎麼跟你男人交代?還有你那個師父?怎麼面對柳輕舟和宿月?怎麼……”
衛浮煙含含糊糊說:“我有分寸,沒事!”周懷意就要回洛都,師父又不在意這些,柳輕舟和宿月的事,哦不,大哥和姐姐的事就可以緩一緩。
她在心裡這樣叫了一聲大哥和姐姐後心情突然空前之好,這一刻她深刻體會到師父曾說過的“一家人”的感覺,她衛浮煙有師父,有大哥,有姐姐,還有陸仲這個最好的朋友,真是想想都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陸仲正喝酒,忽罵:“你是不是女的,吃這麼多又喝這麼多?”
“心情好嘛!”衛浮煙說,“而且要開始籌謀下一步,所以一定不能餓着!”
陸仲卻突然猶疑着說:“有件事,你想沒想過?你是假公主,那誰是真的?”
“想過,”衛浮煙老老實實說,“沒頭緒!不知道!”
陸仲話語之間沉思之意更重,許久才說:“有沒有可能……是沈青荷?”
衛浮煙手瞬間一僵,一塊排骨從筷子上掉下來砸在湯盆裡:“誰?”
“沈青荷,”陸仲難得嚴肅地說,“在山洞裡沈青荷直呼你姓名,說會告訴你她應有的地位,焦伯說你沒資格那樣跟沈青荷說話,焦伯對沈青荷畢恭畢敬十分緊張,而沈青荷可以對焦伯下命令,焦伯對你一直尊重有加並且很愧疚,可是一旦沈青荷出事他毫不猶豫就要把你交出去……我猜,沈青荷的身份不是那麼簡單。”
衛浮煙恍若冷水澆頭。青荷?真正的公主?
“焦伯說你們的皇上在下一盤大棋,有沒有可能這盤棋的開局,就是真假公主?”
衛浮煙陷入深思。儘管皇兄,哦不,皇上重視親情,但是國家大計一定是排在親情之前的,所以如果他真的在下一局所謂大棋,將真公主不加保護反而送出辰國國境不可謂不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好方法。
青荷,是真正的公主?這個消息比自己不是公主更令她震驚。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提醒相思找郎中的事要儘快,讓李少棠和江北保護好自己,暫且不要行動!保護好成安重父子,對了,幫他請個大夫!”衛浮煙當機立斷說,“下次再喝酒,我要回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