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笙歌手裡把玩着削鐵如泥的匕首,嘴角含笑的看着突然闖進的綰意等人,“朕倒是低看你了,居然還有命來到這兒,既然這樣,朕就成全你們,讓你們黃泉路上好作伴!”說完,流雲笙歌眼下一沉,反手一射,掌心的匕首便直直朝流雲祈羽飛去。
綰意眸中閃過一絲驚慌,剛欲飛身前去,眼前青光一閃,一根身如閃電,尖細的尾巴在空中一顆橫掃,只聽得當的一聲,那匕首便被掃落,置於流雲笙歌腳下。
綰意鬆了一口氣,有一根的保護,祈羽便是最安全的,她冷冷的擡頭,對上笑意不減的流雲笙歌,“本宮倒是看低了你,流雲笙歌今日我蕭綰意既然敢來,便最好站着進來,躺着出去的準備!”
“是嗎?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出得了這斷盟臺!”此話一出,祭臺周圍赫然出現一排排黑衣暗衛,他們手裡握着森寒的劍,眼底荒蕪一片,“這是朕特地爲你們準備的禮物,你們慢慢享受吧!”大掌一揮,那些暗衛便不要命的朝綰意撲來。
由不得綰意多想,一張惡戰便拉開帷幕,敵衆我寡,再加上綰意還是個累贅,局勢幾乎是一面倒,沒多久,南攻城和秋心就掛了彩,綰意看着心急,血色的裙裾隨着打鬥的動作慢舞飛揚,似是寒風中開放的朵朵紅梅,妖豔中帶着孤芳自賞的清高之態。
綰意心裡着急,尤其是看到那一國君臣看好戲的看着他們再做無謂掙扎,心中更是惱火,她斂下睫毛,側過頭看向早早縮到她懷裡的糰子,眼神交匯中,只見糰子突然齜牙咧嘴的跳騰出來,雪白的身影在一羣人中穿梭如電,最後落到流雲祈羽的身邊,與一根,一人一邊,挺立在流雲祈羽的肩上。
吱吱幾聲亂叫,一雙黑玉珠子裡盛滿說不出的凝重,一根本是伏在流雲祈羽的肩上,絲絲的吐着蛇信,像是一個飽含深情的女子在呼喚沉睡的愛人一般,那絲絲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聽者流淚,聞着傷心,忽然聽到糰子一陣亂叫,那雙幽綠的三角眼瞬間盛滿陰鷙的光,只見它突然跳下流雲祈羽的肩,蛇身挺立在地上,而後不斷的變大,變大,再變大,像是便魔術一般,看的人心驚膽戰,尖叫連連。
一根巨尾一掃,流雲祈羽身前擺滿祭品的案桌便被掃飛的老遠,長尾又是一記,鎖着流雲祈羽的石柱便攔腰折斷,一半頹然倒地,另一端鎖着流雲祈羽朝天上飛去,一根伸長了尾巴,在空中一個大打卷,森寒的鱗片發着幽綠的光,在陽光的折射下看的人滿面漆霜,長尾硬生生將困在半截石柱上的流雲祈羽圈住,微一用力,那石柱竟然瞬間化爲灰塵,而令人驚奇的是,流雲祈羽竟然安然無恙的躺在一個的背上。
綰意被一根一系列的動作嚇的心都要跳脫出來了,生怕它一個不小心,那化成灰塵便成了祈羽,這會兒看到流雲祈羽安然無恙,心中的大石頭終於塵埃落定,“糰子一根,帶你家主人先走!”
“休想!”突來一聲喝止聲,空中突然出現一道紫衣身影,綰意訝異的看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一根襲去的鳳紅鸞,實在不敢相信一直養在深閨中的女子竟然有這麼高深的武功,只見當空幾個彈跳,身子直直撲向一根的背,整個人如蜥蜴一般盤在一個的背後,一步步朝着祈羽逼近。
“一根小心!”綰意想要出言阻止,卻也知道遠水救不得近火。
動物的感官十分敏捷,從鳳紅鸞向它撲來的時候,一根便感覺到了,巨大的身子胡亂的甩動着,試圖甩掉鳳紅鸞,可這女人就跟狗屁膏藥一般,黏在它背上不下來,幾分掙扎下來,倒是耗損了它不少的力氣。
鳳紅鸞眼疾手快,趁着它喘息的瞬間,矯捷的朝前攀爬,很快便來到流雲祈羽的身邊。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綰意身處戰局之中,只能遠遠的看着手握匕首的鳳紅鸞一步步朝着祈羽靠近,心裡急做一團,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幾次三番想要衝過去,卻被周身的暗衛擋住。
鳳紅鸞眼神瘋狂的看着不遠處的流雲祈羽,眼中的寒芒從未減退,此刻竟然多添了幾分瘋狂,她高高揚起手中的匕首,不爲她所用的男人,不如殺了!
鳳紅鸞揮舞匕首的那一幕定格在綰意的眸中,一向冷清的女子此刻胸口升騰出團團的火焰,身上殘破的紅衣魅舞妖嬈,額前的血梨突然發出璀璨的光,耀眼的紅光妖嬈似血,她的眸中點簇着兩團火焰,那絢麗的色彩好似她額前的血色梨花,她一手奪過迎面刺來暗衛手中的劍,一個反手那泛着冷寒光暈的劍鋒便刺入那暗衛的腹中。
沒有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那暗衛的血如不息的河川一般,流淌在地面上,而那妖嬈滿面的女子踏過那累累白骨,浴血而來,看的人渾身森寒。她並沒有向任何走去,而是朝着那祭臺之上邁進,巍峨聳立的祭臺中央,一柄泛着血光的寶劍狂躁的聳動着,似要掙脫周圍山石的束縛,揮舞刀鋒,直飛入雲,那正是一直被封印在此的上古寶劍雪吟劍!
綰意靠的越近,那劍就像是受到感召似的,聳動的更加厲害,甚至開始發出劇烈的悲鳴之音,那聲音劃破長空,聽得人一陣耳鳴,細長白皙的手指慢慢握上劍柄,手背青筋突起,綰意眼下一橫,甫一用力,長空一道雷鳴,血色閃電啪啦一聲,雲層卷卷,狂風亂作,綰意高舉雪吟劍,眼神凌厲,周身似是沐浴在血色。
突然黑白顛倒,剛剛朗朗乾坤,剎那間卻出現一輪明月,衆人慌作一團,就連流雲笙歌也一改先前輕鬆的模樣,面上是難於言語的凝重。
“蕭綰意,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綰意聽到流雲笙歌驚慌的聲音,這一幕是多麼的熟悉,一個月之前,也是在這斷盟臺上,她的祈羽揮劍成魔,卻被她阻止,如今景物依舊,想要成魔卻成了她,她嘲諷的看着底下的衆人,清音裡纏着瘋狂,“天地不仁,吾寧成魔!”
轟隆,又是一陣空雷,明月周身的烏雲越積越多,天地陷入一陣混沌,衆人驚訝的看到那當空的一輪明月漸漸被血色浸染,綰意笑的瘋狂,臉上的那段血痕更是增添了幾許頹靡之感。
手中的雪吟劍開始不安的跳動,一道血光從劍鋒擊出,朝着那一輪血月急速奔去,綰意身子一顫,腦海中一陣眩暈感,意識變得有些混沌,像是做了一場遙遠的夢裡,夢裡的她扎着馬尾滿上遍野的跑,馬尾上不知怎的居然掛着一根大白蘿蔔,白白胖胖的樣子引得身後一頭沒毛的小毛驢兩眼泛紅光……
畫面一轉,漫天大火吞吐着火舌,一條條沖天的火龍狂躁的吞吐着,綰意忽然覺得心頭火熱,彷彿整個人置身在火爐中一樣,額頭漸漸滲出汗漬,整個人眩暈着,幾欲墜下祭臺,清眸變得迷惘,一幅幅不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就像身體裡面蟄伏着一條巨龍一般,如今受到什麼感召正掙扎想要衝破……
噗!一口鮮紅的血液從綰意口中噴出,滿身血花在空中飛舞,身子如寒冬的臘梅旋轉着,裙裾飛揚,綰意只覺身子一軟,直直倒下祭臺!
時間似乎在此刻凝住,一身尖叫穿破昏沉的天空,衆人先前一直關注祭臺上綰意的舉動絲毫沒有發現,巨蛇之上的流雲祈羽在雪吟劍出鞘的剎那幽幽轉醒,妖冶的血眸猙獰着,鳳紅鸞一擡頭,正對上這雙眸,血眸中似迸射出詭異的血漿,看的鳳紅鸞面色大變,手中的匕首轟然落地,她看着他慢慢站起,如睥睨天下的王,而她不過是他腳下的螻蟻,狂風大作,戾氣橫行,鳳紅鸞一時支撐不住顫抖的身子,翻然跌落,忍不住尖叫。
衆人不受控制的看着那個突然醒來的王者,一身白衣纖塵不染,滿頭銀髮亂舞飛揚,血色的眸光迸射出妖冶的光,似一把把匕首刺穿每個人的心田,遠遠的,他看見那個血色身影轟然倒落,血眸中晦暗不明,不過眨眼之間,那巨蛇背上赫然多了一個人影。
綰意手握着雪吟劍,虛弱的躺在流雲祈羽的懷中,身子不住的顫抖着,一口又一口的血噴涌而出,她從來不知道人居然可以流那麼多血,那血液觸及到她冰冷的肌膚上,綰意訝異的發現,原來自己的血竟然是熱的!
嘴角劃過一抹悽苦的笑,汩汩鮮血流向雪吟劍,綰意心裡想,幸好自己穿着一身紅衣,這樣就算流多少血,也無人知曉。
腰腹上的手越來越用力,彷彿要將她勒窒息,綰意側過頭,不期然的對上一雙血眸,嘴角蠕了蠕,想要開口,卻是一片血紅。默默相對,明明近在咫尺,卻恍若天涯相隔,綰意從來沒有覺得死亡竟然是這麼清晰一件事,彷彿自己已經等待這一天很久,她望眼欲穿,卻留不住他的容顏,最後只能頹然的躺在蛇背上。
流雲祈羽默默附上她握劍的手,她卻執拗的不放開,然而她怎能敵得過他,冰冷的血眸無情的看着她,薄削的脣瓣緩緩開口:“你,很好!”
綰意似乎能感覺到他的咬牙切齒,可是這又如何,終究是她贏了!
她看着那一輪血月漸漸退去,天空漸漸恢復原來的光景,只是那狂躁的戾氣卻沒有消停,流雲祈羽居高臨下的看着綰意,那眼神竟然是說不出的憤恨,對,就是憤恨,恨不得將她掐死!
他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突然他也笑了,“你真的你以爲我沒辦法?”
綰意眉頭皺起,手裡的雪吟劍被她奪取,驚慌之色頓生,看着他握着那把被她血染紅的雪吟劍直直朝自己刺去,綰意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的起身向他衝去,哪裡知道就在綰意衝向他的那一刻,雪吟劍的劍鋒互轉,那劍竟然直直刺穿綰意的身軀。
綰意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幕,那一刻她似乎能聽見劍身刺進血肉與骨骼錯開的聲音,而面前的那人,那麼清晰,那麼遙遠,他嘴角含笑,如遠山上的青松,挺拔俊俏,這是她此生最愛的人,也是結束她生命的男人。
衆人驚豔於這一幕,就連流雲笙歌也不可置信的張大嘴巴。綰意的身子轟然倒落,卻哪裡知道電光一閃,流雲祈羽竟然移到綰意身後,扶住了她倒下的身軀,手上一用力,那劍連着貫穿兩人的身軀,瞬間血色瀰漫了天際。
綰意此刻再不復先前的鎮定,睜大着雙眼,不可置信扭過頭去,看着嘴邊帶笑的男子,一瞬間心如死灰。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血毒上涌,盲了雙目,失了神魂。
“這樣,你再也別想離開我了……”
嘔的一口鮮血,噴向綰意的面頰,綰意眼裡含着淚,嘴角卻含着笑,任黑暗的橫流淹沒。
百里鳳熙聞訊趕來,只見綰意一身殘衣,胸口插着那把雪吟劍,風雨飄搖中,直立於斷盟臺,他一身戎裝,手裡握着染血的劍,一路殺上來,卻終究晚了一步!
天空中飄蕩淒涼的歌,似有人在低吟淺唱,斷盟臺上斷盟約,約在生死訣別時,大風悲,一場腥風血雨在天遙大陸展開……
天遙新曆十九年春,流雲王儲之爭終落幕,天下王流雲祈羽殤。
天遙新曆十九年春,少年丞相百里鳳熙兵變,叛出流雲,一戰三年,以恆河爲界,北方稱帝。
天遙新曆十九年春,北定國大將軍發動政變,雖被鎮壓,然,元氣大傷,再無染指中原之力。
天遙新曆十九年春,棲鳳國蟄龍帝領兵三十萬,親征流雲,爲其妹蕭綰意報仇。
天遙新曆十九年冬,丞相蕭南叛變,戰天戈回朝鎮壓,殺蕭南,廢皇后,蕭氏一族覆滅。
而這令天遙大陸掀起腥風血雨的女子卻在那一年春天消失了……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