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章

九十五章

九十五章

狻猊來到若薇下榻的小院的時候,所有人都站在小院門口,神色凝重。

面對狻猊的到來,大家沒有訝異。

“怎麼回事?”狻猊紅着一雙眼睛問道。

安敏看着那緊閉的房門,惆悵的嘆氣:“薇薇已經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天一夜了!”

自從喝了‘暮忘今朝’的解藥之後,若薇就一直不曾出過那個門,天機子說過,若薇早該醒了,但是她現在不出來,大家也不敢進去,就這麼等着。

從昨晚現在,那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按理說,若薇誰都能不見,夏桀總該不會不見吧?可是,她醒了之後,除了讓小河進去給她送水送吃的,連夏桀的名字都不曾提過。

狻猊聽完,有些詫異。

夏桀並不在等候的人羣中,狻猊一側身繞過大家,來到後院,果然,夏桀正坐在後院的小亭子裡,在他面前放了一個棋盤,棋盤上擺着一局還未下完的殘局,夏桀專注的盯着面前交鋒的兩軍,手指間捏着一枚黑子,似乎是在出神思考如何應對。

狻猊腳踩着積雪,發出輕微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的一幕,夏桀擡頭,執棋的手微微一用力,那圓潤的棋子立刻化爲粉末從他指端流走。

夏桀拍了拍手,帶着一絲傲慢道:“有什麼事?”

“我要見她!”狻猊開門見山說道。

夏桀嗤笑一聲:“她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若薇雖說閉門不見,但是外面的人想進去也要花費一番功夫,夏桀抽調了隱藏在暗處的影衛守候在若薇房間的各個角落,除了小河與天機子,誰靠近格殺勿論。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那麼久,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麼?”狻猊兇狠的等着眼前這個人。衣袍內的手掌蠢蠢欲動,他可不是奕之厲邪有那麼多顧忌,能來這心平氣和的與夏桀說明理由,已經是他最大的退步了。若薇告誡過他,不要濫殺無辜,所以他才屈尊過來與夏桀說明來意,他不想在若薇的底盤上開殺戒。但如果夏桀依舊故我,那休怪他不客氣。

夏桀懶懶的看向狻猊眼底徒增的駭然之氣,冷笑:“這樣的你,倒是叫本王有點佩服了,不像奕之厲邪,總叫人提不起勁來!”

狻猊緊繃着下顎,死死的盯着他。夏桀的話令他全身血液凝固了,夏桀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自己與奕之厲邪的不同了?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若薇跟他說的?不會的,若薇不會跟任何人說關於他的事!

狻猊很快的恢復正常,眼底的暴戾之氣漸漸轉化爲一種恨。

是的,他恨眼前這個悠閒自得的男人。

他的眼神永遠那麼自信,他抱着若薇的時候總是那麼自然而然,彷彿若薇天生就是他的。

狻猊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來到前院,狻猊二話不說,對着空氣猛地一揮手。

原本還空蕩蕩的小院子裡立刻圍滿了弓箭手,閃亮的箭矢指着房頂上夏國的暗衛,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

“讓他進去!”夏桀不知何時,從後院走出來,他的話音剛落。只聽見房頂上傳來整齊的沙沙聲。然後一切又恢復平靜。

狻猊輕蔑的一笑,站在了緊閉的房門前,看着那閉緊的門扉,狻猊有一瞬間的遲疑。

在來的路上他已經聽紀雲說了個大概,好像是說若薇曾經喝了一種可以失去記憶的藥水,如今她想恢復記憶找《推背圖》給段微交換兒子。

狻猊之所以遲疑,是因爲他有些擔心,恢復記憶的若薇還會記得他麼?

收回思緒,狻猊伸手緊貼住門扉,只要輕輕一推便能推開,狻猊深吸一口氣,用了一把力,吱呀,門開了。

屋內是昏暗的,所有的窗子都被厚重的窗欄遮擋住了,外面的陽光順着窗簾的縫隙灌進來,細細的一條亮線交錯着,屋內沒有點暖爐,空氣陰沉沉的……

狻猊的心有些慌。

當門扉徹底被推開,外面稀薄的陽光隨之進來的時候,狻猊聽見木欄相隔的內室傳來一陣脆脆的聲音:“是誰?”

那聲音明明那麼的熟悉,卻又十分陌生。

彷彿是經過了一段重生後破繭而出的聲音,如此的堅定、有力、卻單薄。

有那麼一瞬間,狻猊以爲待在這房間裡的是另外一個人,一個他從未接觸過的若薇。

“是小河麼?”那聲音見外面久久不出聲,有些疑惑的問道。

“若薇,是我!”

狻猊繞開遮擋在兩人之間的木欄雕飾,他愣住了,若薇赤着腳蹲坐在一張虎皮上,頭髮蓋住了她的臉,只看見纖長的睫毛在髮絲中顫動。

聽見聲音,埋在髮絲中的臉龐緩緩擡起來,看向他。

“你還記得我麼?”那暴戾的眸子裡竟透着一絲不確定,因爲若薇從來不會有這樣無助的眼神,即使再困難,再危險,她都不會有絲毫的怯弱,但是現在這個樣子……卻更令他心疼。

彷彿一個強悍的靈魂中又被注入了一絲女兒家的柔軟。

若薇看着他,輕輕一笑:“怎麼會不記得,你是狻猊!”

聽見她絲毫沒有疑惑的回答,狻猊忽然覺得開懷了不少,眼底的陰冷變得柔軟而眷戀。

見若薇赤着腳,狻猊立刻從肩膀上解下用來避風的大氅裹住她的腳。

若薇沒有動,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動作,愣愣的出神。她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掙脫不出來。

“若薇你怎麼了?他們說你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天一夜了。他們都擔心你!我也很擔心!”

若薇重新埋下臉蛋,髮絲順着她的肩膀滑下,像極了一匹美好的錦緞,狻猊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撫摸着她光滑的髮絲。

“我在想事情!”

“都想什麼了?”

“想以前,想以前的以前!”空蕩蕩的記憶被一瞬間填滿,她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去消化,去琢磨,去體會,居然發現,那空白的六年簡直就是一種諷刺,怪不得當年的自己要選擇遺忘,就是現在,她都有點後悔恢復了記憶。

那是真的痛啊……

原來那一場夢並不僅僅是夢,那是事實。

那一晚上的殘酷掠奪,她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他放過自己,得到的卻是更加暴掠的對待,記憶中,夏桀拿走了她的處子之血走後沒多久,又回來要了她幾次,那種被撕裂的痛,她這一生都不會忘懷。

兩重記憶交錯,幾個月前的種種跟着翻涌而來。

淑妃死了。他親手殺的……他不是很愛淑妃麼?爲了淑妃竟能那樣的對待自己……

但是現在她不想去理解,也沒有那份閒心去理解夏桀當時到底是什麼用意。她只知道,六年前的雪夜,她生孩子的時候,被痛苦折磨的泣不成聲,強忍着不去喊出夏桀那兩個字。那時的她,多麼的無助、惶恐啊!之後的每一夜,都是在孤單的惶恐中度過,那襁褓中的嬰孩有着一雙與自己一樣的眼睛,卻因爲他的母親只是區區一個公主,地位不尊貴,並且沒有什麼權利,所以從小便被那些個奴才欺負,她身邊婢女爲了維護他們,一個人做四個人的活,晚上回來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最後,爲了能吃一口飽飯,她不得不幫着小河一起幹活,每次幹完了就得趕着回來餵奶。

這就是她六年前的生活!

若薇笑了:“不過,我現在已經想清楚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狻猊狐疑的看着她,見她笑容一點一點的擴大,彷彿重生的蝴蝶正在慢慢的剝落束縛在身體上的繭。

那笑容一絲一絲的收攏,若薇豁然輕鬆的嘆口氣:“好了,我沒事了!”

這一天一夜,她不光消化了那些記憶,同樣的,她也在考慮她與夏桀之間的感情,她承認,六年前被他迷的七葷八素,六年後依然如此,她愛他,但是一想到六年前的種種,她就有些憋氣,就像心頭繞了一個疙瘩,怎麼也平復不了,是的,她不能原諒他!

一個男人再無能,也必須做到兩件事,保護好懷裡的女人,還有守住腳下的土地。

暫且不說夏桀當年有沒有愛上她,就說他那番作爲,是個女人都不會諒解。即使他是君王!

其實這些事,在半夜她就已經想清楚了,但是她始終沒有勇氣拉開那道門。

是狻猊幫了她。

“謝謝你,狻猊!”若薇站起來,給了狻猊一個大大的擁抱。

從現在開始,她將迎接一個嶄新的自己!

而這嶄新的開始之初,她要把兒子帶回來!

狻猊愣神,他體味不出那個擁抱的意思!

若薇大力的拉開門,一眼便注視到人羣中那高傲的男子,若薇從懷裡掏出那枚象徵着尊貴身份的指環,遞到他面前:“這東西,我不想要了!”

夏桀沒有接過,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

“爲什麼?”

“我覺得以我這樣的心情,真的很難跟你回去!”她承認還愛着他,但是曾經的卑微令她無法原諒,這種卑微是夏桀給她的!而且永遠無法磨滅。

夏桀還是沒有接過,只是眼神有些冷意:“夏國皇后之尊,可不是你想要便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四周很靜,靜的連呼吸都能聽見,狻猊站在若薇身後,彷彿一個巨大的後盾,安敏瞬間轉移到若薇的手邊,他也感覺到夏桀的危險。

若薇看看安敏,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笑容。然後轉頭對夏桀恭敬而疏離道:“夏王,我現在要去救我的兒子,東西你收收好!”

夏桀凝視着若薇伸到半空中的手,依然沒有接過的意思。

卻在這時,若薇手一鬆,只聽見叮噹一聲,那枚精美的指環掉落在雪地裡。

若薇挑了挑眉,轉身離去。

曾經的她是被馴服的像只待宰的羔羊,對誰都溫和有禮,難過什麼人都能過來捅她一下。

“薇薇……”天機子在她身後擔憂的喚道。

“師傅,我去去就回!”若薇依舊沒有回頭:“不要跟着我!”

紫竹林內,段微久候多時,看見若薇時,他有一絲訝異。眼前這個柔弱中透着剛強,迷茫中又帶着一絲柔韌的女人是那個若薇麼?

“段微,東西我帶來了。”若薇高聲道:“我兒子呢?”

泛黃的竹林,隱隱綽綽,傍晚的天氣,晚霞映紅半邊天。

段微站在竹林深處,斜睨衆生,自信而霸氣道:“《推背圖》呢?”

若薇循着聲音走進竹林內。

段微立在一片蔚藍的湖泊內,在他腳下冉冉騰昇着霧氣,拴天鏈垂在水中,他腳下的水凝結着厚厚的冰層。

若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放了我兒子,我立刻寫給你!”

《推背圖》早在六年前就已經被父王燒掉了,在燒掉之前,他讓她熟背上面的所有內容與圖冊,即使六年過去了,那些東西依舊停留在腦海裡。

她記得其中有一張畫的是一隻兇猛的饕餮獸張牙舞爪的撲向一隻飛鷹,山脈河流全都移位,那象徵着一場震撼天地的廝殺。

飛鷹代表着大遼!

那隻饕餮獸便是段微胸口的那個圖騰,如果猜的沒錯,在不久的將來,段微會血洗大遼,成爲大遼的一國之主。

“你覺得可能麼?”段微似笑非笑。

足尖一點,若薇飛身上了那層冰面,與段微面對面站着。手腕上的隨心鈴熾熱如火。

一冰一火,繼續對持着,腳下的冰面不斷的發出碎裂聲與凝結的聲音。

段微周身寒氣四溢,若薇渾身炙熱如火。

“在沒有見到我兒子之前,我不會給你任何東西!”若薇堅定無比道。

“哦?你想不想試試七十二路羅剎陣?”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想知道那陣法能不能困住你!”段微笑的一臉冰涼,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若薇擡起下巴,回以同樣的冷笑:“別忘了,你會的東西,我都會!”

“如果這七十二路羅剎陣是用你兒子的身體做的陣魂呢?”段微又道。

這句話頃刻間將若薇逼的頭冒虛汗,七十二路羅剎陣邪惡無比,只要在陣內的東西都可以變成殺人的武器,入陣之人用不了多久便會被四周的景物剝離,成爲一具枯骨。但趨勢這個陣很難,所以需要一盞陣魂燈,這盞燈須要用四十九名男童製作而成,將他們的身體投入銅水中融化,然後澆灌成燈的樣子,或者是一個天命之人。

這五國之中,只有夏桀一人有兒子。

若薇捏緊掌心,一字一句:“如果我兒子不在了,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你血債血償!段微,如果你不信,可以試試看!”

母愛可以令天下間所有的女人變得剛強。

若薇亦是如此,六年前她已經丟了果果一次,六年後,她恢復記憶,卻在想到果果時,心痛難忍,連一分一秒都不想等待,她不讓人跟着只爲了一樣,她要帶果果離開這裡,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安心的生活!什麼夏桀、什麼皇后,她統統的不稀罕!

段微沉思半晌,笑起來:“我可不想試,你家的小鬼在那邊!你可以去看他,不過……”

“見到他之後,我會把東西給你!”若薇毫不猶豫道。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那是真的《推背圖》呢?”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絕不會拿我兒子的命跟你周旋!”

“很好!”

段微與若薇上了岸,兩人很有默契的向前走。但凡他們走過的地方,那些竹子便會飛快的移動,形成一道嚴密的屏障,彷彿一個個堅守在崗位上的哨兵,若薇側頭看見竹影變換的位置。

怪不得段微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跟她在紫竹林見面,原來整個竹林已經都被他設了陣,一般人根本進不來,如果她不是有隨心鈴,估計也要費心一陣子。

走了不久,聽見一陣陣風的呼嘯聲。

那是一個高高矗立的懸崖。

竹屋坐落在一座懸崖峭壁之上,寒風吹過,若薇看着那搖搖欲墜的竹屋,心彷彿都被提起來了。好像下一個瞬間,那竹屋就會掉下懸崖,粉身碎骨。

若薇疾步走上前,迫不及待的推門。

裡面有兩個人,一個是千千,一個是果果。

果果見到若薇,大叫一聲:“孃親!”

這時候,若薇再也忍不住那奔騰的眼淚,飛快的蹲下身體擁抱住那軟軟的身體。

她的兒子啊!六年了,他們終於重逢,但是萬萬想不到,會是這樣的方式!記憶中,他還躺在襁褓裡什麼都不知道,好像只是一個瞬間,兒子長大了,會跑,會吃飯了……也會叫孃親了!

千千看見若薇時,臉色有些不自然,卻還是彬彬有禮的對若薇道:“主子萬福!”

若薇吸了一口氣,淡淡的撇了一眼千千,一切都已經明瞭。

如果沒有千千的幫助,單憑段微一個人,怎麼會在師傅的眼皮子底下帶走果果呢?正可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這是她一時心軟與愚蠢造成的後果,不怪別人。

“下去吧!”段微揮揮手。

“是!”

千千走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果果抱着若薇的大腿,好奇問道:“孃親,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若薇笑笑:“無論你在哪裡,孃親都能找得到,來,坐好了!”

若薇抱着果果坐在住屋內的書桌上,細長美麗的手指執起毛筆,恬然的在面前的宣紙上勾畫。

她要履行她的承諾。

果果乖巧的窩在若薇懷裡,感覺到噴灑在脖子上的呼吸漸漸濃重,還帶着絲絲顫抖,環繞在他腰上的手也是顫抖的,果果皺起眉,他雖然小,但畢竟是在皇宮裡長大,察言觀色他從記事起便會了,若薇這個樣子,明顯在慌張。但果果很聰明,他沒有多問,只是擡起手,擋住若薇的側臉,不讓段微看見那正在顫抖的手臂,

若薇的慌亂並不是空穴來風,她清楚的知道,就算段微得到了《推背圖》還是一樣不會放過他們,所以,撰寫《推背圖》只是一個幌子,她要在這段時間想好如何脫身,現在她身邊還帶着兒子,她不僅要對付段微,還要防着段微對果果出手,這個滅絕人性的傢伙,可不會因爲果果是孩子就會心慈手軟。

若薇用了兩個多時辰畫好了第一張,手筆之時側頭看見段微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跟兩個時辰前站的一樣,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若不是知道他的定力非凡,她甚至會覺得此時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雕塑。

段微走上前,修長冰冷的手指夾起那一張,仔細端詳。

《推背圖》一共有四十六頁,除了最後一頁,她每一頁都記得很清楚。

第一頁到第三十六頁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五國分裂,大遼宮變易主等等,段微捏着那張屬於大遼命運的紙張,忽然收緊掌心:“前面發生過的不要,我要沒有發生的!”

“那可不行,我的記憶都是順着來的,你要我跳着寫,萬一寫錯了呢?”

段微緊握手中紙張,眯起眼睛盯着若薇。

若薇感覺段微的目光彷彿一個掃描儀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在在自己臉上掃過。

最終,段微輕輕鬆開掌心,輕笑:“那你慢慢的寫,我不急!”

說完,段微轉身離去。

段微一走,若薇立刻癱軟在凳子上,果果躡手躡腳的貼在門邊,確定門外沒有人的時候,他立刻跳進若薇懷裡:“孃親你沒事吧?”

若薇搖搖頭:“沒事!你呢?怕不怕?”

果果決斷的搖頭:“我是男子漢,我怕什麼,他又不能拿我怎麼樣!”

若薇有些好笑,都差點被人當成燈使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若薇一邊默寫《推背圖》一邊研究逃跑的路線,以她這種速度,三天後應該能全部寫好,她刻意以才恢復記憶爲由拖延時間,就是不想將後面發生的事情告訴段微。

段微文可安邦,武可定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如果被他得到《推背圖》,整個天下都會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光是他,夏桀、奕之厲邪、容恆、甚至是那個病歪歪的離櫻都有可能稱霸天下,只要他們得到《推背圖》

其實這個天下給誰來做,她一點都不在乎,她只是不太喜歡流血,說的再自私一點,她不希望以後的日子裡,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

所以,她絕對不能把《推背圖》真的交給段微。

但是弄個假的糊弄他也好像不太可能,以段微的識別能力,用不了多久便能識破。

怎麼辦呢?

若薇咬着毛筆,這已經是第二天了,段微禁止她到處走動,所以她完全沒有機會接觸外界,一日三餐都是由千千送過來,千千彷彿被段微洗腦了,之前眼裡只有貪婪,如何全是警惕,送完餐便離去,一句話都不說,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頭伸到窗外去看那無底的深淵。

“孃親在看什麼?”果果也把頭伸出來了,好奇的問道。

若薇連忙將果果塞進去:“小孩子別亂動,萬一掉下去怎麼辦?”

“哦!”果果飛快的縮回腦袋。見若薇看的更加出神,果果終於忍不住好奇再次問道:“孃親,你看什麼呢?告訴我好不好?”

若薇若有所思的盯着霧氣朦朧的懸崖,腦海中出現這樣一個畫面。她拿着《推背圖》站在懸崖邊上,然後當着段微的面將《推背圖》扔下去,那個時候,不知道段微會不會跳下去撿呢?

三天很快過去,若薇將寫好的《推背圖》一張一張的累積好,這期間段微沒有來打擾,而這竹林好像旁人也進不來,這個時候,只能靠她自己。

若薇牽着果果,推開門,外面是一片淡淡的昏黃,夕陽像個鴨蛋似的沉在山的另一邊,彎月迫不及待的爬上樹梢。

若薇一眼就看見站在懸崖頂端的段微。

他迎風而立,颯爽英姿得天獨厚,黑髮垂在腰後,隨風舞動,那一刻,被霞光籠罩的他尊貴無比。

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人相信,他就是心如蛇蠍,狠毒至極的段微

“寫好了?”段微沒有回頭,語氣透着篤定。

“嗯!《推背圖》就在這裡!”若薇從懷裡掏出一本用線釘好的冊子,在風中揚了揚。她的另外一隻手緊緊抓着果果,掌心的汗一會便將兩人的手浸溼。

段微轉過身,銀眸冷冽。

他笑了。

亦如初見時,露出的嗜血而冰涼的笑容,明明那麼美麗,卻是取人性命的前兆。對於這種微笑,若薇太熟悉了。

“段微,《推背圖》我已經寫好了,你也該履行你的承諾,放過我跟兒子!”

段微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伸向若薇。

霸道、冷酷卻自信。

他相信若薇會給他。

“放了我和兒子!”若薇再次討價還價!

段微微微勾起脣角,抽出拴天鏈猛地朝腳下一抽,若薇以爲他要用武力來搶,卻不想四周忽然傳來一陣水流奔瀉的聲音。

若薇大驚,震撼的看着腳下的凹槽。

怪不得這幾天沒見他的人影,原來就是幹這個?

段微的本事今天她算見識到了,他將竹屋四周挖出一道道手掌寬的凹槽,然後將山上的水引入凹槽內,沒一會,若薇便感覺自己被水包圍了。

水不深,只在腳下流淌,但是僅僅這麼多,也可以成爲致命的弱點。

看來段微已經將她所有的退路封死了!交出來是死,不交出來也是死!

“段微!你放過我兒子,我便將《推背圖》給你!”若薇豁然在掌心燃氣一層藍色火焰。而她的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果果,在她還有口氣在的時候,她說什麼都不會放開果果的手。

“你兒子是天命之人,我拿他做陣魂再好不過了!”段微揚起笑,他本來就沒有說過拿到《推背圖》便放了他們,只她自己天真的爲他做了決定,天下間,沒有一個人能阻止他。

段微猛地抽開拴天鏈,連帶出來的水花凝結出一彎閃亮的彎輪,彷彿月牙一般,那月輪緩緩轉動,料峭着寒光。

若薇本來就沒想過跟他硬拼,在有水的地方,她根本不可能與段微持平,但她也知道,如果不打,那就是死,她死不要緊,她的兒子呢?他還那麼小……

月輪圍繞着段微上下翻飛,沿途灑下一串串懾人心魄的銀光,嗚嗚的發出呼嘯聲,彷彿天上的彎月被他摘下來了,威力之大,無可匹敵。

若薇只看見一道寒光閃過,連忙甩動隨心鈴抵禦,砰得一聲,水花四濺,冰雪震動。

若薇連忙抱起果果足尖一點,飛上半空中。段微銀眸一閃,抽起拴天鏈飛射上來,想將若薇拉下去,若薇彷彿知道這點,身子一轉,帶着兒子輕鬆落地,段微撲了一個空。

卻在這時,隱隱出現馬蹄聲。

這地方已經被段微用陣法包圍了,還有誰能進來?

段微停下了攻勢,眯着眼看向那馬蹄聲響起的方向。

容恆,鮮衣怒馬,身披金色衣衫,朝這裡飛馳而來,他手持落月彎弓,眉宇顧盼生輝。

若薇便趁着段微失神的功夫,從懷裡掏出《推背圖》:“段微!”

段微聽見聲音,連忙往回看,卻見若薇手裡拿着《推背圖》用力的扔向懸崖下,那薄薄的冊子彷彿一隻斷翅的蝴蝶,撲扇着飄向崖底,不出若薇所料,段微猛然朝懸崖俯衝下去,瞬間便沒了影子。

若薇大喜,連忙抱起果果準備離開,容恆已經快到跟前,卻不想,一根銀白色的鞭子豁然從崖下飛射上來纏住了若薇的腳踝。

若薇大驚,一把鬆開果果的手,而果果卻撲過來緊緊的抓住若薇的手腕:“孃親——”

兩人的身體瞬間滑向懸崖。若薇下意識的拽住果果。

如果要死,那也一起死!

豁然,果果的腳被容恆在半空中緊緊抓住,那小小的身軀承受着兩個大人的重量,痛的嘶喊起來,但是他依舊不鬆手。

“若薇,抓住了!不要鬆開!”容恆在上面大吼,這一刻,他失了風度,沒了優雅。

“孃親——不要鬆手,我受得住!”果果兩隻手奮力的抓着若薇的手腕。

若薇雙手拽着果果纖細的小手,她甚至能聽見那脆弱的骨頭被拉裂的聲音。

而腳踝上的纏繞卻是沒有鬆開的跡象!

若薇往下看,透過層層疊疊的霧氣,她看見段微陰險的臉。

容恆在上面,大吼:“若薇不要鬆手,我馬上拉你上來!”

若薇沒有說話。她擡頭看着果果。

也許這真是最後一次相望了,她的兒子,在這陌生的時代,唯一一個跟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此時果果的臉已經漲的發紫,他一個小孩子哪裡能受得了兩個大人的重量。

若薇吃力的仰頭望向容恆佈滿汗水的臉,她大聲道:“容恆,照顧好我兒子!”

“孃親不要!”果果彷彿知道什麼死的,抓的更緊了,但是無論他抓得再緊再用力,他還是感覺到那手腕的主人正在滿滿下滑,他不要——他好不容易纔找到孃親。

“果果,好好長大……孃親會想你的!”若薇大聲的說話,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哽咽。

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故事,說兩個母親都說孩子是自己的,縣官便想了一個法子,讓小孩子站在中間,兩個母親分別抓住孩子的一隻胳膊,誰能把孩子拽到自己面前,孩子就歸誰。

兩個母親同意了,但是在拽的過程中,小孩子痛的大叫,其中一個奮不顧身的拽,絲毫不顧及孩子的叫喊,而另外一個,因爲不忍心自己的骨肉遭受這樣撕裂般的痛苦,亦然鬆手。

現在她完全能體會到當時那個母親的心情。

她想活着,但是,她卻不想看見兒子受這樣的痛楚。

一個崖下。一個崖上。

若薇與容恆四目交接。

晚霞落幕,黑暗即將籠罩下來。

“容恆,求你保護好我的兒子……”

“若薇,你要敢鬆手,我立刻殺了他!”容恆陰沉沉的開口,用了幾分力,若薇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上升,而果果的手腕卻出現一圈血絲。

若薇死死的咬住脣,眼睛一閉,亦然鬆手……

“孃親——”果果撕心裂肺的喊叫出聲,那溫暖的手瞬間脫離他的小掌心,只聽見一聲清脆的斷裂聲。

隨心鈴被扯斷,留在果果的手上。

那蔚藍的顏色在脫離若薇手腕的瞬間,立刻變成毫無生氣的灰白色。

容恆身體猛地向後踉蹌,果果被拽上來了,清脆的鈴鐺聲響起,果果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容恆一把將果果扔到一邊,失魂落魄的對着空蕩蕩的山崖大吼:“若薇,若薇……我會殺了他,你聽見沒有!”

沒有回答,什麼都沒有。風吹草動,細雪留戀的旋轉而下……

天黑了……

“孃親——”果果從地上爬起來,飛撲向黑暗的懸崖邊,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回去。

果果怒視着抓着他的男人。

容恆面無表情的看着果果手裡的鈴鐺,那是他曾經好奇過的東西,因爲會不斷的變換顏色,而且是隨着主人的心情變換。

如今鈴鐺在,而那可以驅使鈴鐺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容恆狠狠的注視着果果手裡的隨心鈴,一把扯過來,果果急了,撲過去搶,但是他就算踮起腳尖,伸長手臂,也纔到容恆的胸口,而那鈴鐺卻彷彿離他十萬八千里。

“壞人,那是我孃親的!還給我!”果果紅着眼睛大叫。

容恆冷冷的看着他,薄脣張合着,冷酷道:“這是本王的!”

“你說謊,那是我孃親的,是我孃親留給我的!你還給我,還給我!”果果像個無尾熊般的猴在他身上,使出吃奶的勁去夠。

容恆微怒,猛地用力將果果摔到地上,居高臨下道:“你跟你父親一樣令人討厭!”

果果紅着眼睛,二話不說又撲過去,容恆踹開他,他又撲,如此來回幾次,果果滿身是傷,卻還是不屈不撓的朝容恆撲,那鈴鐺是孃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不可以被人拿走!

“滾開!”容恆再次將果果踢開,大步朝前走。

誰知沒走幾步,腳又被攀住,小手滿是擦傷,眼神倔強不屈的望着他:“把鈴鐺還給我!”

容恆頓住,在黑暗中看着那雙美麗無雙的眸子,心猛地一跳,與若薇一模一樣的眼眸此時帶着一股倔強不屈的眼神看着他,容恆有種錯覺,好像若薇在看他。

心一動,容恆收回即將踢出去的腳。

“起來!”容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跟夏桀一樣,無論果果跌的再痛再重,都是一副漠然的看着他,從不過來扶一把,此時容恆便是冷眼看着果果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

小臉上的灰塵被淚痕衝出一道道痕跡,他死命的忍住淚水,勇敢的與容恆對視。

“本王要去懸崖底下找你孃親,你在上面好好等着!”

“不要!”果果張開雙臂,擋住容恆:“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父王在外面等你!”容恆丟下他,往前走。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果果再次追上他,倔強不已。

豁然他被容恆一把拎起來,雙腳蹬空,果果驚愕。

“你去做什麼?你想替你孃親收屍?你想看見你孃親被摔的粉身碎骨的樣子?”

果果忍住溢出眼眶的淚水,一字一句道:“我孃親纔不會捨得丟下我走掉!你這個壞人,快把孃親的鈴鐺還給我!”

“很遺憾,從現在開始這個鈴鐺屬於本王,而你,也是!”容恆將手裡的鈴鐺小心翼翼的塞進懷裡,大手一提,將果果夾在腋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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