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破廟了,女閻羅突然停了下來,靜靜的站在那裡。
花中淚也跟着停了下來,他緩緩走上來,他並沒有問女閻羅爲何停下?似乎他早已料到。
“你爲什麼不說話?”女閻羅冷冷的問道。
“我應該說什麼?”花中淚反問道。
“你不是應該問我爲何停下來嗎?”女閻羅疑惑的問道。
“從來沒有一個下棋人會往局中跳,如果一盤棋沒有了下棋人,又豈不是無聊、無趣到了極致。”花中淚平靜的笑了笑說道。
“既然你知道是設好的局,爲何要往裡面跳?”女閻羅笑了笑問道。
“你需要等一個結局,我也需要等一個結局,你來設計、我來演繹,要想這個結局出現,這二者缺一不可。”花中淚解釋道。
“你比我想象還要樂觀,但願這個結局也能讓你樂觀。”女閻羅冷冷的說道。
花中淚往前走了幾步與女閻羅擦肩而過,他似乎不準備再說什麼,但他終究還是停下了步伐,那麼他就應該要說些什麼。
“結局一定是樂觀的,這僅僅是於你而言。”花中淚半側身子神秘的說道。
“爲何?”女閻羅很不解花中淚這冷不防的一句話。
“等愛的人,應該也必須擁有一個完美的結局。”花中淚說道。
說罷,他輕輕的笑了笑,繼續向着破廟的方向走去。
望着雪白的背影,耳旁還回蕩着方纔那句話和溫暖的笑聲,女閻羅充滿了疑惑,眼神之中五味雜陳,她似乎想要反駁什麼,可終究未能開口。
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魔頭,但她也是人、是人便有心,有心的人又怎可違心而語?
冷風,從四方八方吹起。
今日,這裡沒有暖陽。
陸離靜靜的坐在破廟門口,低頭凝望着手中的劍,這把劍跟了他多年,或許應該早就看厭了,那他究竟在望些什麼?
地上枯葉凝霜之後便堅硬無比,但這份堅硬終究只是表象,一經踩踏便立刻散碎一地。
“吱吱吱”脆裂之聲由遠及近,來人似乎已經盡力控制腳步了,但地上凝霜的枯葉依舊脆弱不堪。
“你終於來了。”陸離凝望着烈焰劍含笑自語道。
他並沒有及時起身,只是用袖角不斷的擦拭着劍身上面的霧水和塵埃。
“磨劍,是準備殺人。”花中淚走上前來笑了笑說道。
“既然你已經看懂爲何不逃?難道是無懼我手中的劍。”陸離冷冷的說道。
“不!你手中的劍已經足夠讓我膽寒!它也一定可以要了我的命。”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你不要告訴我,你又是來送死的。”陸離搖了搖頭說道。
“能死在劍下,的確不會有太多的遺憾,可還得看這把劍是不是能夠要了我的命?我這條命除了夠賤之外就只剩下夠硬了。”花中淚自嘲道,他並不像是開玩笑,畢竟沒有人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他既然這樣說也就定然是這樣想的。
“別說那麼多廢話,如果她們二人不在這兒,你會來嗎?”陸離站起身來問道。
一個着急的人,最缺的東西就是耐性,或許從前他們二人都還在伯仲之中,而此時此刻花中淚已經完勝陸離。
“不會來。”花中淚肯定的回答道。
“兩個女人,你只能救其中一個,你自己選一個吧。”陸離冷冷的說道。
“這個問題有些愚蠢。”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爲何?”陸離好奇的問道。
陸離認爲花中淚一定會選擇一個,遠處盯着這邊的女閻羅也認爲花中淚會選一個,他們都認爲這個選擇只有一個答案,可是花中淚的回答卻讓二人有些大失所望。
“如果我死了,我也救不了他們;如果我活着,他們也就都得救了。所以我不需要做選擇,一切都系在我的生死之上。”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這番回答很平常,幾乎傻子都可以答上來,然而陸離和女閻羅的思維裡永無這個答案。亦或許只有看淡生死無常的人,纔會說出如此釋懷的話語,能救則救、不能救便陪着死,看似簡單的回答卻並不簡單。
“這把劍和當年那把劍驚人的相似,可是眼前這個劍客卻比當年的他浪漫的多,當年若是讓我看到一絲絲爛漫,這世間又怎麼會害人的女閻羅?”女閻羅仰面朝天嘆息着說道。
做好人容易、做壞人難,好人和壞人都是人,可是做壞人所飽受的煎熬絕對比做好人多上數倍,畢竟人心生來都是仁慈的,正如那些無知頑童一般仁慈,反而是生活中那些不太稱職的好人迫使他們成了壞人。
“既然你是送死而來,那有何談救人?”陸離問道。
“生死有些時候並不是自己能說了算的。”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麼嗎?”陸離說道。
“什麼?”花中淚也很好奇。
“你將瀟灑僞裝的如此逼真。”陸離冷冷的說道。
“若是假的,又如何真的了?”花中淚問道。
陸離已經不準備再回答花中淚任何問題,他劍早就握在手中,而此刻已經舉起指向花中淚。
“佯裝也好,真實也罷,就讓你這份瀟灑和你的肉體一起撕裂在我的劍下。”陸離冷冷的說道。
說罷,劍氣蕩,驟風起。
陸離的眼神之中只有憤怒,憤怒到極致的眼神便只剩下了死亡。
此起彼伏的劍氣迴盪四周,花中淚隱隱約約可以意識到此時的陸離劍術已經精進不少,除了劍術精進之外他的心也變了不少。
望着劍花繚亂、怒火中燒的陸離,花中淚搖了搖頭收起了笑容,這幾日他一直都在笑,一個愛笑的人一旦收起笑容,那麼他所面對的世界便是一個可怕的世界。
“或許我應該理解他,畢竟我被愛包圍、他卻被愛遺棄,正如劍的雙刃始終只有一面向陽,而我應該考慮的是我是否該死?”花中淚喃喃自語道。
“用劍的男人才算合格的男人,用劍站着的男人才算完美男人,今天這裡最終只會站着一個。”遠處林蔭中的女閻羅陰險的發笑道。
這應該纔是她想看到的結果,她恨當年那個劍客,所以她便恨後世所有人拿劍的男人,這份恨意也許只有等她死去方得始終。
相比於天狼,可能烈焰的威名更加響亮,可當兩把利劍遇到一起,那麼爭執似乎便成了必然。
寶劍遇到寶劍,一旦爭執起來,一定不乏精彩。
枯枝在顫抖,欲折。
黃葉在紛飛,欲靜卻不止。
這裡沒有風,但這卻是風纔可能辦到的一切。
不!在江湖之中還有一樣東西可以辦到風可以辦到的事,那便兩把神劍在一起碰撞而出的驚濤駭浪。
晴空,依稀可見電光石火。
空林,依舊迴盪山呼海嘯。
他們的劍和他們的人,幾乎已經融爲一體,因爲已經看不清人在哪而劍又在哪?好像都不在又好像都在。
“這世間的絕世武功都出自絕境的威逼,前一刻陸離還不及花中淚十分之一,而這一刻他卻能和花中淚旗鼓相當,這是一場絕對精彩的廝殺。”女閻羅冷冷的微笑道。
劍氣“嗖嗖”作響,每一道劍花落到周圍樹幹之上皆留下深深的痕跡,就連空中飄飛的黃葉也有些不幸被攔腰斬斷。
劍不是裝飾也不是玩物,它的鋒利始終都是爲要命的。
陸離的劍法越來越快,花中淚的劍法也越來越快,這場決鬥絕對公平,兩把神劍的對決沒有給江湖悠悠之口留下流言蜚語的藉口。
突然,女閻羅瞪大眼睛望着劍花繚繞的打鬥之中,她看到了什麼?爲何恐懼、驚訝和悲憤瞬間涌上心頭。
她眼睜睜的望着花中淚手中的劍在空氣中劃過的每一道弧線,此刻她似乎已經忘記她還在等一個結果,只顧欣賞這般美妙的劍法。
“是你,真的是你,你果然還活着。”女閻羅喚醒鼓舞的說道。
是什麼令她如此高興?可這份高興沒有持續太久,終究被憤怒和殺氣一蓋而過。
“活着便好,我就還有親手殺你的機會。”女閻羅冷冷的說道。
說罷,一掌擊出,枯樹幹留下了深深的掌印。
掌印有多深?她的恨便有多濃。
花中淚的劍法慢了下來,他的劍法已經重複了,重複的劍法又怎能殺人?如此一來如果陸離並準備手下留情的話,花中淚定然葬身於此。
“砰”的一聲,有人被擊飛,是花中淚?還是陸離?
是花中淚,他的劍法重複了,那必然敗的便是他。
花中淚站在地上,嘴角掛着一絲血跡,鮮血還在不斷從嘴裡滲出。
更加要命的是陸離的劍絲毫未給他喘息之機,“嗖”的一聲沉悶又悲壯,這是利器劃破肉體的聲音。
劍正中花中淚胸膛,已經入肉三分,若是再入一分,這裡便會有生死。
“你有三次殺我的機會爲何不用?”陸離冷冷的問道。
“我的劍不用是來殺人的。”花中淚奄奄一息的說道。
“對不起,這一次我不會再仁慈了。”陸離冷冷的說道。
陸離閉上了眼睛,花中淚也閉上了眼睛。
陸離很痛苦,因爲這一劍的確很難刺下;
花中淚卻在笑,掛滿鮮血的嘴角輕輕上揚,笑得多麼悲壯。
“猶豫什麼?趕緊一劍刺進去。”女閻羅望着這邊着急的說道。
陸離依然在猶豫,他到底會不會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