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美人給送進了冷宮,聽說整夜哀嚎卻無人理睬,秀玉宮所剩的金銀珠釵大部分被清點後查封,其餘的則是被宮人們搜刮一空,連碗碟都未能倖免。
秀玉宮自此被封了起來,宮人皆言入了冷宮的怕是永遠出不來了,這秀玉宮不久便會落灰像是從沒人住過一般。
入夏頭幾場雨來去匆匆,雲收雨霽後便開始了綿延的酷熱。
若芸斜靠着門欄乘涼,邊聽着曉紅講近來遇到的事,自己則神遊在外。
自從榮錦桓對她說他能等,他便真的不來朝露宮了,不僅免了她罰跪,甚至再未差人找過她。如此這般,她平平安安的渡過了這幾日,直到確定榮錦桓真的不再強求於她任何事,她才鬆了口氣。
百澤的白玉膏不知道是什麼靈藥,若芸膝蓋癒合的很快,如今走起來也不甚疼痛了。掌心的布早就拆了,只留下淺淺的痕跡在手心,再過幾日便能完全消去。
用膳、看書、寫字、就寢,她恍惚間覺得這樣流年細碎極爲恬靜,聽曉紅一一點過那些人名瑣事卻獨獨沒有林暮煙的名字,不禁怪道:“曉紅,最近怎的不見林姐姐?”
“唉?對哦……”曉紅忙點頭,“最近倒是真沒有林婕妤的消息,怕是林姑娘愛安靜,故意避開的?”
若芸不語,心下盤算起來,林暮煙不僅許久沒見,連那日吳美人鬧這麼大動靜林暮煙也沒到,莫不是她獨自一人居在偏遠的宮殿病了?
“曉紅,備轎,我要去林婕妤那裡。”若芸這麼一想,再也呆不住,朝曉紅吩咐道。
待她再次來到瑞語閣,發現先前的破敗稍修繕了些,敲門也有人應聲。
只不過那宮女將門打開一邊、探了個腦袋出來,見賢妃駕臨。忙跪拜道:“奴婢參見娘娘。?”
“林婕妤呢?”若芸自門中看去,裡頭暗沉沉的,心中竟緊張了些。
“回娘娘,主子在裡頭歇着。不便見客……”跪着的宮女回答道。
聽她支支吾吾、閃爍其詞,若芸面色一沉,便邁開步子,隨着曉紅機靈的通報聲便闖了進去。
誰知才進後廳,卻見林暮煙從裡頭出來,相較上回見她並不算久,可林暮煙原本消沉的神態儼然換上了一副淡漠,見她來便露出了七分笑容,朝她施禮道:“見過賢妃娘娘。”
“姐姐千萬別……”若芸忙扶着她道,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並未看出她有異樣,忙附耳悄聲道,“姐姐,外頭宮女說你不便見客是爲何?可是病了?”
“我……”林暮煙欲言又止,瞅了瞅她擔憂的神色。忙拉若芸一同坐下,道:“我身體並無病,只是這幾日不得外出,且要休沐後才得以出門。”
若芸咀嚼着她的話語,忽然反應過來:“姐姐你出了什麼事?爲何要被禁足啊?”
“我……”林暮煙似乎困窘異常,若芸卻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這時,林暮煙身後站着的小宮女忙挺身上前。朝她道:“娘娘,主子去皇上那裡,豈料皇上突然生了氣,這才罰了主子禁足。”
“寒梅……”林暮煙忙瞪了她,小宮女忙垂頭後退。
若芸吃驚不小,林姐姐溫柔又不爭不搶。皇上罰自己便是,罰林暮煙怎麼都說不過去,忙拉着她的手道:“林姐姐,你是惹了皇上生氣?按理說不應該,到底是怎麼了?”
林暮煙嘆了口氣。見她一副非要知道的模樣便搖了搖頭,眉間沮喪神色溢於言表,嘆息道:“若芸,我那日奉了皇上的令去乾元宮替他硯墨,皇上隨口問了我幾個問題我未曾答上,皇上便忽然生了氣……”
“就因爲你沒答上?”若芸倒抽一口冷氣,榮錦桓是換了人爲難不成?
林暮煙搖了搖頭,苦笑道:“皇上生氣不是氣我,而是同我說起你……”
“我?”若芸一時語塞,愣愣的瞧着她。
林暮煙點了點頭,躊躇後繼續說道:“皇上像是在生你的氣,說你目無皇恩、不知好歹……”她說着,不好意思的輕咳了一聲。
若芸臉一黑,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榮親王爺進宮那天傍晚,我去的時候才見着榮王爺同王妃的轎子離開。”林暮煙如實以答。
“原來如此……”若芸恍然大悟,記得那天正是榮錦桓氣頭上,便道,“所以他就遷怒於姐姐、禁了姐姐的足?”
“不,是我估摸着那幾日你受罰皇上卻還記在心上,便隨口說天大的事你定是無心,還提議說既然皇上這般記掛你,可要去朝露宮探一探,也好過兀自生氣。”林暮煙低頭看着自己攪動的手指,解釋着
若芸敲了敲額頭,難怪那幾日不見林姐姐,記得榮王爺大婚前林暮煙才重獲恩寵,這麼快就被皇上禁足,其中大起大落她可受得了?
想到此若芸便更爲着急,忙道:“姐姐,是我那日惹了皇上生氣,連累了你,我……”
林暮煙已然伸手阻止她繼續說,微笑道:“其實,聽說你罰跪我便想着替你說說,可惜我人微言輕見不着皇上的面,又差人打聽你的情況,宮人說你筋疲力盡不便探視,這纔沒能去探你……皇上既然召見我又主動提起你,我也就把心裡話說了罷了。”
若芸又是感激又是難過,拉着她道:“姐姐,皇上召見你研墨,興許就是衝姐姐你吐吐苦水,你替我說話難怪皇上生氣。姐姐你明明這般無辜,要不我去求皇上?”
若芸瞧着林暮煙的微笑便覺着心裡有愧,遍尋宮中或許真的只有這個一旁安靜看着她的林暮煙能貿然替她說話,一如小時候她闖了禍不敢面對爹爹一般……
“不,你別去。其實這回禁足,我倒也坦然了。”林暮煙攥緊她的手生怕她走開,臉上的微笑並無一絲痛楚、而是如安靜的蓮一般靜悄悄的綻放。
若芸見她微笑不減,不解的看着她。
“皇上雖有恩寵,竟也是過場便忘,我眼下得了個禁足,也好死了這條心……”林暮煙提了口氣,萬分鄭重的朝她道,“死了皇上仍對我有意這條心,從此知道帝王愛不過涼薄,再無奢求。”
“姐姐,都是我不好……皇上興許是因爲你我曾走近,所以……”若芸見她這般說,心下更是難受。
再獲恩寵抑或被傳召、被禁足,都是她連累了林姐姐。可林暮煙被禁足,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受着了,且榮錦桓說不定回頭就把林暮煙忘了個一乾二淨,讓她更爲心疼起這個從小照顧自己的大姐姐來。
“不許胡說,我嫁進太子府豈是若芸你的錯?如今認清,我倒也沒了奢望、得了清淨。”林暮煙說罷自嘲一笑,末了卻帶着憂愁瞧起若芸來,“如今,我只是害怕……”
若芸見她不再淡笑,便洗耳恭聽。
“害怕皇上若是真的對你上心,最終你同吳美人那般,可如何是好……”林暮煙憂愁滿面,閉門靜思竟是大徹大悟,不再言她得皇上關心是好事,反而立刻將她同吳美人聯繫起來。
若芸聽罷眼下也沒有辦法,只得安慰她道:“姐姐莫急,皇上也不過圖個新鮮,眼下他對我不理不睬,我想日後只要我不同吳美人那樣吵鬧,應是無恙。”
林暮煙這才鬆了口氣,點頭稱是。
“姐姐,你暫且安心,我得了空便來探你。”若芸思來想去還是走爲上策,自己離她遠遠的,林暮煙纔算多了分安全。不然,林暮煙旁敲側擊幾句就得了禁足,她若真有吳珩玉那般下場,指不定親近的人會被怎麼牽連。
林暮煙見她急着走,便大方相送,到了瑞語閣門口才止步。
若芸回朝露宮便心下悶悶,暗中讓曉紅幫襯着點瑞語閣的宮人,倒是皇恩一時,瑞語閣多年失修都能被重新翻新,皇恩不再,做下人的指不定會怠慢了主子。
第二天一早,宮中又再次吵鬧了起來,到處都是議論之聲。
若芸本就因天熱沒有睡好,給這麼一吵便早早的醒了,一問之下才知是榮王府出了事。
丁淑芳不滿王爺和王妃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冷落於她,竟爲了兩人面聖沒她的份、賞賜也沒她的份賭氣幾日,最後發展成大吵大鬧,連夜收拾包袱回孃家去了。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可丁淑芳如此大張旗鼓丟盡皇家臉面,難怪一向冷然的榮親王爺動怒。而這回榮錦桓似乎很是生氣,不僅對她此舉不聞不問,連胡玉兒在一旁替丁淑芳說情,榮逸軒都怒不可遏的制止,下令王府上下不準再提此人,就等丁大人上門料理此事。
皇家出了這檔子事早就傳遍了宮闈,榮錦桓面子掛不住,正值十日休沐期滿,又在金殿上同胡大人起了爭執,一怒之下竟帶着王涵輟朝去離宮避暑了。
常德被留下來應付宮中瑣事,說是皇上這下至少要呆過酷暑。
皇上怒而離宮,身旁帶着的竟是生性溫婉、舉止得體且從不生事的大家閨秀王涵,得寵一時的胡舒兒被撇下,炙手可熱的楚如蘭也沒被帶去,更別提朝露宮中被皇上罰跪後冷落的蘇賢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