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映照着寫字樓淡綠色的玻璃幕牆,幾朵鑲着金邊的浮雲倒映在VOLOV的機蓋上。阮靜雲一上車便疑惑地問到:“剛子,勝哥呢?”“剛子”是小丫頭對司機大哥的暱稱,來源於電視劇《馬大帥》。此角色也是個出獄的“社會人”,癡情,仗義,真誠。
“金總一早跟朋友去了T城,看塊地,彷彿是個農場,準備出手了。”小剛一副心不在焉的口氣。
“那你怎麼還在這裡?”T城不遠,他怎麼沒開車去?
“他坐朋友的車走的,安排我下班按時接你。”事實上,小剛心裡隱約覺察到,金大老闆是想擺脫自己。建國門地鐵口,一直是他的心病,這段日子對方總是到了那裡就讓他回去。如果猜得不錯,老闆可能是有什麼貓膩兒不想讓他知道,大概是怕他透露給阮靜雲。“老闆娘,去哪裡?”他半開玩笑的口氣。兩人太熟,不需要那麼拘謹。
“少叫我老闆娘,八字還沒一撇呢!你也看見了,我們倆象是在談戀愛嗎?”金勝不在,阮靜雲終於有機會發幾句牢騷。
“呵呵,俗話說母狗不撩騷,公狗不那個什麼。話不好聽,但很在理。好歹你也是個女的,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想什麼辦法?那傢伙跟柳下惠似的。目不斜視,害我直懷疑自己缺乏吸引力。”
“你還缺乏吸引力?公司的幾個部門經理看得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是不是你在他面前過分矜持,讓他有壓力啊?”小剛一心二用,邊開車邊呱嗒。
“矜持?哪有啊!我就差自己脫了衣服送上門去了。”跟哥們兒什麼話都說,絲毫不覺得臉紅。她和金勝戀愛,小剛一直冷眼旁觀,旁觀者清,或許該問問他的看法,“剛子,你覺得勝哥喜歡我嗎?”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他。我要是有個你這樣的女朋友,一準兒把她當皇太后一樣供着。可惜咱房沒有一間,地沒有一畝,能把自己養活了就不錯了。”他如以往一樣,從後視鏡裡端詳着那張圓滿的小臉,好看,耐看,可勝哥爲什麼那麼冷淡?
“聽起來不錯,我乾脆嫁給你算了。”她不以爲然,放肆的說笑着。
“行,咱晚上就拜堂。不過千萬甭讓金總知道,我怕被他開除了。”做個“假夫妻”也不錯,總比“沒老婆”強得多,說說話也好,他很寂寞。
她全然當作玩笑,眯起彎彎的眼睛說到:“封口費,晚上請我去蘭會所。”“你饒了我的工資吧!去一次那地方,我這個月就等於白乾了。”稍稍轉回頭說到,“你要是不嫌棄,就跟我去吉野家,我每天的晚飯基本上都交給那裡了。”
“我這人就一點好,不挑吃,跟小豬似的。吉野的蘑菇飯挺好吃,只要有人埋單我就去。”遞給他一片“綠箭”,兩人聊得眉飛色舞,一路笑嘻嘻。
倪紅蓮正在家裡倒騰着衣服,一時拿不定主意明天該穿哪套去旅行。幾天前,她剛一知道自己排在明天休息,就提前發了信息給金勝。一大早在地鐵上接到了金某人的電話,說他去了T城,明天會在那裡等她。能跟他一起旅行想起來就讓人興奮,期待已久了。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哀怨的《償還》已換成了辛曉琪的《執着》。接通了電話,靠在沙發扶手上說到:“哥,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我坐明天最早的一班城際列車過去,你在哪兒等我?”
“勸業場門口吧。那街當間有個濱江道的青銅地標,你甭亂走,就站那上邊等我。”他笑呵呵的安頓着。
“你去那兒是爲旅遊還是爲辦事?我不耽誤你的寶貴時間吧?”
“今天把事都辦完了,明天專心的陪你旅遊。這兒天氣不錯,沒那麼熱。明兒一起吃早飯,在車上別吃那麼多。”金勝嘮叨了幾句便將電話掛斷了。
站在遠洋大廈的窗口眺望着靜靜流淌的海河。橋上燈火通明,將欄杆上的雕塑照得栩栩如生。霓紅燈在河水裡流淌,水面上晃動着繁華的倒影。趁夜釣魚的人很多,關注了很久卻沒看見釣到什麼。最後一夜的寂寞,那條“魚兒”不屬於江河,只屬於他金勝一個。
清晨,天陰沉沉的,倪紅蓮獨自坐上城際列車,趕往臨近的T城。七十分鐘後下了車,迎面而來的空氣彷彿溼漉漉的,微涼,一場甘霖在厚厚的雲層裡醞釀着。
T城的商業區不遠,與火車站只隔着一條河。熱情的出租司機迎了上來,一聽說去河對岸全都閃人了。無奈上了輛公交車,沿途經過許多殖民特色的公館式建築,其中包括塑着梁啓超雕象的“飲冰室”。過了橋,最終在濱江道的盡頭下了車。
期待中夾雜着些許不篤定,他會在那裡等着她嗎?
如他叮囑的那樣,她站在那個碩大的青銅圓盤地標上,商業區在清晨的時候人不多,她一瞬間覺得自己很孤獨,很突兀。想起孫悟空用金箍棒給唐僧畫的那個圈,彷彿走出去就會有危險。生怕與他錯過,就象錯過今生似的……
手機響了,傳出他的聲音:“你看見我了嗎?”彷彿有意捉迷藏似的。
“你在哪兒呢?我還以爲你失約了呢。”聽到他的聲音,她終於放下心了。左顧右盼,只有零星幾個人影,街道空洞,幾乎聽得到回聲。
“想見我嗎?”他聲音誘惑,隔着KFC的玻璃窗,淡淡地笑着。他比她先到,這是起碼的禮貌,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一抹慌張因他的聲音化爲甜美的笑。
“想啊。”她走出那個圈,目光投向青銅雕塑的歐式馬車,“你到底在哪兒呢?”目光掃過KFC的窗口時,那張淺笑的俊臉被她發現了。
他隔着窗對她勾了勾食指,忽然從身旁的椅子上拿出大捧的鮮花。清一色的“紅衣主教”,一小朵,一小朵,密密匝匝,紅得象血,又象火。
她的腳象是釘在了地上,隔着窗,愣在那裡。她自認曾經滄海,卻從沒經歷過這樣華麗而浪漫的相見,她甚至覺得這是電影裡纔會出現的場面。感動中夾雜着些許不安,他手裡捧着的不是玫瑰,是芬芳的鴉片……
他滿意的看見她眼中的動容,起身出了門,將大叢的鮮花塞進她懷裡。一語未發,猛得將她裹進懷裡。紅蓮,不許,不許你離去!
“幹嘛?”她語調顫抖,急於找回自我,生怕被他來勢洶洶的熱情淹沒。
“紅蓮,想我嗎?”他緊閉着雙眼,在她耳邊動情呢喃着。
“想……放手……大庭廣衆的多不好啊。”她的小臉剎那間紅得就象懷中的玫瑰一樣。
“這沒熟人,放肆一下,難得!”他溫熱的鼻息衝擊着她的耳膜。
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強烈,急促,帶着身體有節奏的微微顫抖。放縱,只限一日的放縱,想拒絕,卻又欲罷不能。身體被那個男人特有的氣味包圍着,清新干淨,衝得人一陣眩暈,“哥……”她以爲兩人幸好是在大街上,如果是在某個隱秘場所,可能已經……淪陷了。
“早飯吃什麼?”他的脣擦過她白皙的耳畔,緊緊擁着,生怕一放手就會把她弄丟了。
早飯?她已經想不起來了,“隨便什麼,我聽你的。”
“我現在只想吃你,對別的都不感興趣。”他直奔主題。
“不可以。”她以僅剩的一點理智提醒自己,這個男人她招惹不起。
“理由?”
“沒有。不!不能負責到底就不要糾纏我,我們做朋友,不好嗎?”她的腦袋混亂一片,有些詞不達意了。說好了做朋友,怎麼忽然變成了這樣?他非要用似水的溫柔摧毀她好容易築起的堤防?
“不好。一點都不好!紅蓮,我要你一輩子跟着我,守着我。”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滿眼迷惑地望着他:“你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是要霸佔她嗎?用金錢和優越的生活誘惑她。她不會一錯再錯,她不願他認爲自己貪圖什麼,她不願他永遠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
“我愛你——這個理由足夠嗎?”他轉身鎖住她的目光,給出承諾。
她終於落回了現實,無奈地低下頭說:“呵呵,胡說什麼?快訂婚的人了,愛我?”
“愛你,只愛你一個!”他習慣了含蓄,從沒這麼激動過。
“不。哥,不論什麼理由,我都不願意攪和進另外兩個人的生活,與感情無關,看着你幸福,我就幸福了。但只限於遠遠的看着。”她從未懷疑過兩人的感情,但她不願因爲一個“在一起”的結果而捨棄了自己的尊嚴。她還沒離婚,他就快結婚了,這樣的兩個人談愛情,沒資格!
“你彷彿不相信我?”不急於一時,她終是他的。
“我不是剛步入社會的小女生,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一個男人躺在另一個女人身邊,說一心一意的愛你,這樣的話能信嗎?反正我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