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唐家大宅,一座陰暗的佛堂中,供奉着一座等人高的白玉彌勒像。
唐家家主唐烈席地坐在彌勒像之前,擡頭望着白玉佛像,默然不語。
唐雄從外面走進來,在唐烈身後停下腳步,輕聲道:“父親,您叫我。”
唐烈沒有轉身,只是擡了下手,“過來坐吧。”
唐雄猶豫了一下,然後走到唐烈身邊,同樣席地而坐。
唐烈看了唐雄一眼,“雄兒,我讓你三弟不回錦城,而是直接去了兩湖,你明白爲什麼嗎。”
唐雄低聲道:“父親已經在部署後路。”
“是啊。”唐烈低低嘆息一聲,“劍閣閬中綿竹全部失守,唐家這些年積攢下的兵力損失殆盡,只靠錦城剩下的這點兵力,蜀州,守不住了。”
唐雄低下頭,問道:“父親,我們唐家真的要放棄蜀州,遷往兩湖嗎?”
唐烈平淡道:“你也去。”
唐烈沉默了一會兒,擡頭問道:“父親,你認爲羅曾憲的援兵不回來了嗎?”
唐烈搖頭道:“西北軍都是百戰老兵,而羅曾憲從江南糾集起來的一百多萬流民,他們是連馬都騎不穩的。白蓮教在煽動災民鬧事上有有一手,可說起行兵打仗,那就差得遠了,雖然他們在江南的確是無人可制,但本朝強兵從來都是在江北啊。”
唐烈搖搖頭,“這樣的流民,即便是再多一百萬人,也是沒用的,打不贏的。”
唐雄輕聲問道:“聖月那邊?”
唐烈望着這尊彌勒像,說道:“如果她是白蓮教聖女,那麼這座彌勒像已經要塌了,她也是自身難保,如果她是蕭煜的女人,那麼好歹還給唐家留下了一線生機。”
唐雄沉默許久,道:“我知道了。”
蕭煜帶着八位天人高手,先大軍一步來到錦城城外。
蕭煜負手而立,望着錦城城頭,臉色平靜。
站在蕭煜身邊的紫水陽輕聲問道:“王爺,唐家那邊?”
蕭煜平靜道:“凡是天人境界高手,皆殺。”
他看向六位道門真人,吩咐道:“這一次,先剪枝葉,再去枝幹。你們去吧。”
六位道門真人輕輕應諾,然後一閃而逝。
蕭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微微轉移視線,望向兩湖方向。片刻後,開口對紫水陽說道:“紫老,你是東南巫教長老,知道許多修行界秘辛,白蓮教這個宗門,可謂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像草原上的野草,怎麼也燒不乾淨,而且每一任白蓮教教主都是不世出的逍遙神仙,你說傅塵這位現任白蓮教教主,修爲到底有多高?”
算是蕭煜心腹之一的紫水陽略微沉吟後回答道:“當年的傅塵是最年輕的逍遙境界高手,又是出身道宗嫡系,手段通玄,以他當年的修爲進境來推算,如今恐怕是除了紫塵和青塵兩人,道宗其他大真人都不是傅塵的對手。”
蕭煜點點頭,然後邁步走向蜀州首府錦城。
幾乎就在同時,有位錦衣老人從唐家大宅中緩步走出,沿着唐府門前那條足有百丈的錦繡大道,迎向即將入城的蕭煜。
在感應到老人毫不掩飾的氣機之後,蕭煜揮手示意讓紫水陽和黃水泉兩人止步,然後雙手十指交叉在胸前,以蕭煜爲中心,原本飄灑的小雪驟然凝滯。
蕭煜雙袖翻滾飄搖,擡起一隻手臂,雪花片片如飛刃懸停在蕭煜身周。
萬物可爲劍。
蕭煜猛地一揮手,無數環繞在蕭煜身周的雪花奔涌而出。
與此同時,蕭煜開始大步前行,第一步稍小,其後開始逐漸變大,一共邁出九步後,蕭煜整個人驟然化作一道奔騰橫雷,隨着飛舞的雪花撞向錦城城牆。
城牆之內的唐烈不再壓抑體內那股距離逍遙境界只差一步的磅礴元氣,眼中渾濁逐漸散去,,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白髮飄搖。
雪花先一步飛過城牆,來到唐烈面前。
他伸出一掌,掌中有一柄細如牛毛的袖珍飛劍盤旋環繞,然後飛劍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
無數如細針的飛劍從唐烈掌中飛出,迎上蕭煜的落雪,將落雪全部湮滅無痕。
下一刻,厚重的錦城城牆轟然炸開一個巨大的孔洞。
蕭煜悍然入城。
只見蕭煜在身後拉出一連串的殘影,在眨眼間越過錦繡長街,一掌拍向唐烈。
無數細小的飛劍在唐烈身前飛快交織,結成一面大盾。
整條錦繡長街上的青石板轟然碎裂,如遭地震。
唐烈身前的細小飛劍被蕭煜一掌拍散,全部寸寸碎裂,無一倖免。
蕭煜也被其中的反彈之力震回城頭之上。
這位多年未曾出手的唐家家主,不退反進,一把通體由天外隕鐵打造的金剛傘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中,金剛傘合攏如劍,朝着蕭煜遙遙一點,一道燦爛白光激射而出。
蕭煜身上浮現起晶瑩之色,將自己的天人不漏之身完全展開,接着一手抓住那條看似純粹劍光實則含有劇毒的光芒,將其直接捏碎,另外一隻手隨手拍出,將整個城門樓拍離城頭,砸向唐烈。
唐烈將手中的傘撐開,邊緣處展開無數利刃,然後輕輕一旋,如女子旋轉紙傘。
整個城門樓如豆腐一般被直接攪爛。
蕭煜從城頭上一躍而下,連拍數十掌,如十拍子虛虛實實。
唐烈乾脆藏身於傘面之下,任憑蕭煜的掌勢落下,仍舊巍然不動。
傘面上響起一陣金屬碰撞的劇烈聲響。
蕭煜踩在傘面上,如一座蔚然小山,整個傘面開始左右晃動,似是不堪重負。
唐烈輕念一個“收”字,傘面驟然合攏,傘尖伸長,如是長槍。
蕭煜被從下而上的一槍刺穿了左腳腳底,腳下血流如注。同時蕭煜的右腳也踏在唐烈的額頭上。
蕭煜飄然落地,唐烈則搖搖晃晃如醉酒之人,踉蹌而退。
兩人腳下的整條長街已經破碎不堪。
唐烈站穩身形之後,皺了皺眉頭。
因爲他發現蕭煜被刺穿的腳底已經恢復無礙。
蕭煜的體魄以佛門的金身和魔教的不死身爲根本,輔以道宗的金丹玉液之法,被秋葉贊爲不漏之身,說得就是蕭煜體魄強橫,而且復原極快,哪怕是再重的傷勢,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會陷於必死之地。
就在這時,唐烈手中的金剛傘的傘面再次展開,只是不見邊緣處的刀刃,似是一面大盾。接着不見他有何動作,從展開的暗金色傘面上,無數細小如毫毛的飛劍迸射而出,劍雨如春雨。
這足有上千之數的細小飛劍直衝蕭煜面門,後者一揮大袖,輕描淡寫地往臉上一遮,所有的細小飛劍如倦鳥歸林,片刻之間,全部被蕭煜納入袖中。
來而不往非禮也。
蕭煜手中掐決,一朵黑色火焰在身前升起,然後分化爲二十八朵,結成雷池之勢。
到了蕭煜如今的境界,雖然不能說一法通萬法明,但舉一反三卻是輕而易舉,他不會道宗的雷法,卻會魔教的火法,以魔火替代雷珠,同樣可以布出雷池之陣
當日在東都,掌教真人就曾以此法鎮壓上官仙塵。而微塵大真人同樣以此法攻破摩輪寺的蓮花大陣。
二十八朵火焰將唐烈圍住,然後蔓延成一片。
火光沖天。
蕭煜要將唐烈生生煉化。
與此同時,六位道宗真人已經從正門進入唐家,一羣唐家豢養的死士前來阻擋,在六位天人高手面前,這些最高不過履霜境界的死士根本沒有半分還手之力,只是一位渡過天人劫難的道宗真人輕輕拂袖,這羣死士就被一股看不到的磅礴氣機撞翻在地,修爲高些的還好些,只有空冥境界的十幾人,直接渾身綻開鮮血,如被巨石碾過,當場斃命,變成一灘爛肉。其餘僥倖活下來的幾名履霜境界死士,也沒多活多長時間,在另一位道門真人的補刀之下,緊隨同伴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