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用劍,道宗也用劍,兩者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劍宗重術輕道,而道宗重道輕術,當年的劍道之爭也由此而來。
風雪越來越大,幾乎到了三丈之外難見人的程度。張重光望着踉蹌後退的秋葉,道:“即便你到了中都城下,只要還沒走進西北王府,我就能將你斬於劍下。”
秋葉低頭看了眼胸前的傷口,平靜道:“行百里者半於九十。”
張重光輕哼一聲,手中霜天曉角一揚,周身劍意再度攀升。秋葉輕吐一口濁氣,立刻靜下心來,張重光早已踏足逍遙神仙境界,當今劍修之中,又有幾人能與他相比?他雖有道宗的第三件鎮壓至寶都天印傍身,但畢竟與張重光相差了整整一個大境界,其中差距非是一件至寶能夠彌補的,正如上官仙塵所說的那般,寶物再厲害,終究是死的,關鍵還要看是誰來用。
更令秋葉忌憚的就是張重光手中之劍霜天曉角了,此爲儒門四十八神劍中最後一柄以四字爲名的神劍,威勢無窮,在上次都天峰論道時,張重光敗於微塵之手,此劍被留在了劍峰之上,此時又回到了張重光的手中,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想來青塵就是用此劍換取了玄陰斬靈劍。
張重光單手提劍,身形暴起,秋葉面對這位有劍皇之稱的逍遙境界劍修,沒有半分畏縮懼怕,單手一擰,手中青龍吟在掌心飛旋,席捲起無數雪花,與當年借白山之雪匯聚而成的雪劍如出一轍。
一襲青衫向前一步,手中的風雪如同一條蜿蜒巨鞭,朝着張重光橫掃而去。
這幾乎是萬物爲劍的極致,當年徐林也對此無可奈何。不過這次不一樣,秋葉的對手是張重光,號稱劍皇的張重光。
身形掠空的張重光嗤笑一聲,僅僅是一劍,霜天曉角就斬破了漫天風雪,與藏在風雪中的青龍吟再次相撞。
漫天四散的雪花,激射在四周,其中夾雜着凌厲的劍氣將地面上刺出無數坑窪,秋葉和張重光之間的距離重新拉開到兩百步,緊接着在這個空當中,無數劍氣凌亂紛飛,不斷落下的雪幕上甚至出現了一片空白,在這短短的一息之間,青龍吟和霜天曉角相擊不下百次。
秋葉持劍的右手微微顫抖着,青龍吟不斷震顫,反觀張重光,與手中的霜天曉角一般無二,皆是淵渟嶽峙。
張重光接着一劍如長虹貫日,霜天曉角綻放出耀眼白光,於風雪之中刺向秋葉的胸口。到了逍遙境界,已經不拘泥於形勢,張重光可以一劍將頭頂烏雲劈開露出朗朗晴空,卻對戰局沒什麼作用,甚至因爲劍意太過分散的緣故,根本傷不到有都天印護身的秋葉,反而是這種如尋常劍客的出劍,每一劍凝練的劍意劍氣都集中於一點,能在秋葉身上留下無數傷痕。
秋葉腳下一點,身形違反常理地向後退出一分,差之毫釐之間,堪堪躲過張重光的一劍。
張重光輕皺眉頭,這就是都天印的玄妙所在了,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冥冥中的氣數,許多次在他看來足以致命的一劍,總是被秋葉險之又險的躲避過去,或者是隻能在秋葉身上留下一道不淺不淡的劍痕。若非如此,以他的修爲境界,追殺千里,早就該將秋葉斬殺劍下了。
好在積少能成多,再淺淡的劍痕累積起來也足以致命,現在的秋葉已經是強弩之末。
劍皇一臉冷笑,行百里者半於九十,你走到了中都,卻進不了西北王府!手上霜天曉角氣焰暴漲,劍氣凝爲實質化作藍色劍芒,使原本就堪稱巨劍的霜天曉角再大一號。
張重光仍舊是單手握着已經足有一人高的霜天曉角,然後輕描淡寫地一揮。
秋葉這次不再避其鋒芒,青龍吟跳躍出一個玄妙弧度,點在霜天曉角的劍脊上。
兩人的劍招,究其根本,還是一劈一刺。
秋葉手上青龍吟與張重光的霜天曉角再次相擊,而秋葉的青龍吟在瞬間連點九次,九道金屬碰撞聲音連成一道長長的金石撕裂之聲,將周圍落下的雪花直接震碎成細不可見的粉末。
一直不動如山的霜天曉角猛然顫抖不止,劍身上的劍芒更是如火焰一般吞吐不定,張重光顯然也沒想到秋葉竟然還能反擊,以劍術讓自己吃了一個小虧。
張重光的臉色驟然陰沉,論輩分,他是秋葉的前輩,論境界,他比秋葉高出足足一個大境界,更重要的是,他出身重術的劍宗,而秋葉出身重道的道宗,現在他竟然在劍術上被一個晚輩略佔上風,又如何能忍?
張重光終於收起自己心頭的那抹輕視,單手持劍變爲雙手持劍,劍宗以術與道宗分道揚鑣,他能被冠以劍皇稱號,無疑在術之一途上有着幾近登峰造極的驚豔造詣,運起手中霜天曉角,劍芒再度暴漲三寸有餘,再不見先前的隨意輕淡,劍劍如山崩地裂,劍勢似劫掠如火,一往無前。
秋葉只能是一退再退,向後飄退數十步,後背快要貼到中都的城牆,而張重光卻不給他半分喘息時機,霜天曉角始終距離秋葉不過半寸,只要秋葉稍有不慎,就要殞命於霜天曉角劍鋒之下。
城外鬥劍正酣,城內卻也算不上太平。
在蕭煜再度沉睡之後,林銀屏找到自己的閨中密友慕容萱。
慕容察覺出林銀屏有些不對勁,問道:“銀屏,你怎麼了。”
林銀屏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問道:“萱,如果有個男人只有一兩銀子,他願意將這一兩銀子全都給你,另一個男人有一百萬兩銀子,卻只願意給你十萬兩,二者選其一,你會選哪個?”
慕容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回答道:“自然是選十萬兩的。”
林銀屏皺了皺眉頭,問道:“爲什麼?第一個男人可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你了。”
慕容笑道:“一兩銀子是那個男人的一切,可這個一切太過廉價,或許只需要幾個月便可以賺回來,所以即便是丟了也無關緊要。而第二個男人的一百萬兩銀子卻不一樣,如果丟了,可能這輩子都難以東山再起,其中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林銀屏點點頭,自語道:“所以,以前的蕭煜可以把一切都給我,日後他做了西北王,卻不願這麼做。”
慕容皺了皺眉頭,“你又在說什麼昏話?”
林銀屏沉默片刻後,猛然撲進慕容的懷裡,哭道:“蕭煜說自己要死了,他已經在安排後事了!”
慕容臉色驟然蒼白。
她本就是心思剔透之人,只是略微思量,便從林銀屏的話中想通了前因後果,若是蕭煜死了,西北何存?又有誰能救出被囚於都天峰的秋葉?!
就在這時,慕容手指上的指環輕顫起來。
這是她與秋葉結爲道侶時,掌教真人所贈,與秋葉手上的是一對,危急時刻可互生感應。
慕容猛然起身,將林銀屏放到榻上,輕聲道:“我出去一下,你且等我。”
下一刻,慕容從房中消失不見。
城外,秋葉已經渾身浴血,身上的青色道袍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
風雪飄搖之間,張重光心如止水,雙手緊握劍柄,手中劍勢驟然一變,由如火霸道變爲似水聖道,劍勢如東海大潮綿綿不絕。
秋葉改爲左手握劍,右手顫抖不止,已然是不能握劍。
張重光手中霜天曉角上的劍芒變爲劍罡,當頭斬下。
天地間落下的大雪猛然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