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血吐得邪門。吐血之於咳血,還不一樣,質與量的關係。吐血更酣暢些,多至數升,就算少時也有盅酒之多,像從動脈裡流出的一樣,鮮紅奪目,讓人驚心。咳血則是零零星星,斑斑點點,嚴重時也不過是染紅帕子,顏色發暗,彷彿長年累月在心底裡發酵,慪出來的積鬱精華。吐血多爲一次性的,間隔時間長短不定,受外界和個人的因素影響;咳血一旦開始,則是頻繁的不間斷的,彷彿要咳盡了這一生,永遠無個終止。吐血是瞬間的,咳血是漫長的。咳血是久積的病,吐血或可能是一時不暢。
薛淺蕪意識到自己是在吐血,並且引發氣血失調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的南宮峙禮時,惱怒益增,把嘴正對了他,卯足力氣,企圖再吐一口,噴他一個滿頭滿臉。可她畢竟不是受了重創內傷,竟然在滿心的驅使下,也沒能催出來。索性作罷,亮盈盈的眼睛如同星辰炯炯,瞪視着他。
南宮峙禮兩手捂着臉,眼和鼻孔卻從手指縫裡露出來,前者用來偷窺,後者用來呼吸。話匣子也不停,很欠扁很無辜地道:“幹嘛這樣看我?本尊身爲帥哥,常有女子獻媚倒貼,明裡示愛暗許芳心,這個一直是公認的……但哪有你這樣的?先是被我極具衝擊力的帥,震撼得流出了鼻血,再是這樣恨不得把我吃了的含情發狂眼光看着我,多不好意思啊,人家會有壓力感的……”
明明是被氣吐了血,他卻說她噴鼻血!薛淺蕪的胃又開始難受起來。都說晚上十點過後進食不好,因在睡眠素很高的時候,會加重了胃的負荷。現在她只覺得,夜間聽南宮峙禮說話,更容易造成胃疲勞。
這段時間,薛淺蕪與東方碧仁相處,多是心的疲勞,而與南宮峙禮,卻是胃的疲勞。這種對比,讓人很是無奈而且頭疼。東方碧仁攻的是她的心,南宮峙禮虐的是她的胃。心重要還是胃重要,心痛劇烈還是胃痛難熬,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真不是那麼容易說的。
薛淺蕪看他雙手捂臉,他整個人沒有任何支撐,居然能夠在深水裡穩穩當當站着,不漂不搖,不禁有些詫異。他淹不死不奇怪,擅泅的人都淹不死,奇怪的是他的姿勢。腳不着地的情況下,他難道會定身法不成嗎?
薛淺蕪和他在一起,惡念常常變得很重,禁不住推了他一把,想看看他的腳到底是怎樣立着的,如同無根浮萍,還是另有所憑?
不料南宮峙禮經她一推,彷彿中空的衣架子那般,虛晃晃地倒在了水裡,慢慢沉沒進去,不見了蹤影。
薛淺蕪的心砰砰直跳,看着重若千鈞巋然不動,怎麼抵不過她一指傾呢?想要打撈一番,苦於沒有漁網之類的器具,還擔心他使詐,也就僵如雕塑,一動不動盯着那水面。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認爲南宮峙禮差不多魂歸閻羅殿的時候,船裡忽然有些涼涼的感覺,等薛淺蕪反應過來,蚱蜢船艙裡已灌了半尺深的水,再往上涌這麼多,就要浸過了她平躺着的身子。
薛淺蕪大罵道:“挨千刀的,本姑奶奶怎麼得罪你了?你爲何要把船鑿開一個破洞,引這麼多水進艙?你想陷害我於絕境,直接拉我下水不就行了,幹嘛這樣鬼鬼祟祟丟人現眼?”
南宮峙禮譏笑的聲音,不知從何處起:“這是本尊的船,本尊想要怎麼處置,與你有關係嗎?躺在主人船上,還狠心地推主人於水中,你認爲你不丟人嗎?”
薛淺蕪啞口無言。差點忘了這船是他的了。看來她的歸屬感,是極強烈的。她的東西是她的,別人的東西她若想要,或者一旦據爲己有,那麼也是她的。
南宮峙禮難得讓她自省一回,薛淺蕪語氣軟起來,卻是哼道:“那麼小氣!一條破船有什麼稀罕的,還給你就是了!不想給我也就罷了,幹嘛要毀掉它?”
南宮峙禮不答,問了一句:“這麼說來,你意思是,要把它還給我了?”
薛淺蕪白了個眼道:“沒多大的用處!你當做寶,誰和你搶?再說現在已漏水了,就更沒價值了!”
“是嗎?”南宮峙禮的聲音仍自飄來:“既然被你說得這麼沒用,你還待在艙裡作甚?給我騰出位置,你自己下水吧。”
薛淺蕪聽此言,一陣猶豫,雖說這船頃刻之間便有可能遭受沒頂之災,但想到要下去,心裡卻是發慌無措。只把身子稍微坐直了些,並未挪動。
南宮峙禮又道:“再不鳧水上岸,水就要漫到你肩膀上的那道醜陋傷疤了!”
薛淺蕪更震驚,他怎麼知道我受了傷,且連位置都如此清楚?“……你爬牆……窺視隱私?”
南宮峙禮淡淡嘲笑道:“反正你又嫁不出去,傷疤礙什麼事兒?不丟人丟到臉上就行了!”
他這是拐着彎兒罵自己?還是落井下石,故意刺激自己?薛淺蕪氣急道:“我偏不上岸去!我就讓水漫着我的傷疤,復發了關你什麼事兒?”
南宮峙禮在水底下,還一直說着話,饒是再好的閉氣術,也有撐得超載之時。終於不潛隱了,頭出了水面道:“你有能耐,就把船開到岸上去!”
薛淺蕪皺緊了眉頭,只載一個自己,就夠負荷的了,現在又多了半艙水,還在不斷涌入,根本劃不出幾步遠,怕是就要沉了,哪能回到岸上?想起和船一起沉沒,終不甘心。只得彎着身跳下船,反正衣服已經溼了,也不在乎溼個水透,暗暗吸納吐氣,準備游到岸上。
以前她的游泳技術還蠻高的,只不過來到這兒之後,就很少施展本事了,日久生疏,難免退化很多。薛淺蕪撲騰着往岸邊掙扎時,背後傳來南宮峙禮的諷刺:“比鴨子還笨拙,真難看的姿勢!”
薛淺蕪聽得他的聲音發源處,不在水面亦不在水中,再回顧時,竟是在舟裡,一身黑衣,負手挺立,站得筆直如杆。薛淺蕪驚得嗆了一口水,船不是漏水嗎?他在裡面怎就那麼安穩?莫非他又使詐了?
眼見離岸還遠,薛淺蕪掉轉頭,試了兩個狗刨式,游回了小舟旁。抓住舟沿一陣晃盪,南宮峙禮迫於形勢,才屈身躺下來,把薛淺蕪揪進了船,貼放在他身上。南宮峙禮半笑不笑,也不說話,似在等着薛淺蕪的質問。
薛淺蕪忍不住好奇,四下瞧道:“洞呢?”
南宮峙禮悠悠然道:“世間本無洞,缺心眼者就出現了漏洞。”
這話按說,頗有幾分耐品禪意,薛淺蕪偏看不慣他自負,撇撇嘴不屑道:“你就會些裝神弄鬼之術!以後就算你老去了,胳膊腿兒不適合練武了,也不至於失業了去,你還可以玩魔術……”
南宮峙禮嗤之以鼻:“是你太笨,卻說我是術士!”然後指了指腳下道:“不就是嵌在船底的一個蓋子嗎?只要你觸動了機關,蓋子就會自動移開,水涌進來……”
薛淺蕪明白了奧秘所在,仍是有不解道:“蓋子一開,水漫進了船艙,這個自是真的,但你怎麼把船艙裡的水排出去的?”
南宮峙禮答道:“那點兒水,內力足矣!”
薛淺蕪越發覺得自己問得愚笨,繃着臉坐在船頭,忽然看到上面未被水沖刷淨的血痕,應該是自己那會兒被南宮峙禮氣得吐上去的,有些自憐。或者是說,她對吐血咳血的人,抱着一種刻骨入魂的憐憫,所以連自己也包含了去。吐這麼些血,要吃多久的飯才能補充過來啊。
南宮峙禮似看穿了她的想法。還嫌火藥炸得不夠徹底,語氣無波道了一句:“都是一些廢血,有什麼好在意的?”
薛淺蕪的怒氣,轟然又起來了:“又不是來例假,怎麼就是廢血了?你還是個廢人呢!”
“你對我的誤會嚴重了去!”南宮峙禮臉僵着道:“是你理解偏了,反而怪我!你失了這些血,現在感覺可異常了?”
薛淺蕪靜一靜,緩緩心神,只覺腦清目明,沒有什麼失血過多頭暈目眩的感覺啊。心下好奇起來,問南宮峙禮道:“我怎錯怪你了,你倒詳細說說。”
南宮峙禮把臉一側,鼻孔裡哼氣道:“說了你也不懂,我何必對牛彈琴呢?”
薛淺蕪道:“你這膚淺的,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你前世是由什麼胎體化成的!我如此內涵的,怎麼可能不懂你?沒有不懂之理,只有不信之說!”
南宮峙禮沒有立即答話,把船兒靠岸停下,問道:“眼下怎麼辦?我隨意就能出去,你從哪兒上岸?船怎麼弄出去?你帶的有鑰匙嗎?”
薛淺蕪糾結在剛纔的疑問上,腦袋沒轉過來圈兒,拍着胸脯笑道:“你把剛纔的話說明白,我就告訴你!”
南宮峙禮嘆道:“這個雖然說得……只是怕你感動,因了滿腔感動,而對本尊以身相許!”
又來這自戀了!薛淺蕪不理他,坐等他說些正經的。對於自戀之人必殺手鐗,就是讓他的自戀沒有可依附之地,沒有施展空間,沒有聽衆,然後他自個兒,也便偃旗息鼓乖乖繳槍不言語了。
果然湊效,待了一會兒,南宮峙禮答道:“你背部受傷時,其實不僅受了外傷,內在也受了傷,形成一股淤血,在腹腔裡悶着。如果不排出來,早晚會對身體造成傷害。然而怎麼排出,卻是要技術的,不能用內力強逼之,那樣只會增加對身體的危害。要憑自身的喜怒哀樂調節之,使其自動排出,方能把傷害降低至極限……說到這兒,你可明白本尊的意思了?”
薛淺蕪呆半天,不可思議地道:“原來你有意激怒我,讓我氣血翻騰,竟是爲我好的了?”
“我就知道你會感動。”南宮峙禮擺出生受不起的虛榮態。
薛淺蕪吐出個重重的“切”字,口不對心地道:“纔不會感動呢!萬一不慎,把我氣死了去,這方法也太冒險了!”
“我可不信你的承受力那麼差!”南宮峙禮不再多說這個,仍思索道:“從哪兒把船弄上岸呢?”
薛淺蕪站起來,對着四周望了一圈,有風輕輕地吹過來,清新了她混雜的思緒。猛地一拍腦袋,差點又被他忽悠進去了!
這小船兒,荷花屠大哥說不敢要了,讓她自由處置,想留想還,全在她一念間。她本來就無心歸還,況且今晚還發現了小船兒的另一秘密,更是歡喜,她若真有一天,獨自泛舟漂流了,碰到歹人,非要同船共渡,甚至想要圖謀不軌,她用沉船這招嚇唬嚇唬,應該很有意思。這樣想着,滿腦子盡是這船的好來,越發不忍還了。
臉上漾起幾分虧欠的笑,薛淺蕪耍賴皮道:“你不用管船兒!保住自身,不碰觸銅線的前提下離去,就已萬幸的了!至於我和小船,天明時自有人來幫着拖上岸!”
南宮峙禮面色變得陰沉如水,淡得不起任何波瀾地道:“你就不問問我再次出現,爲了什麼?”
薛淺蕪想了想,嘿嘿笑道:“難道是我多想?你不就是爲了給我排淤血療內傷嗎?”
南宮峙禮伸出手來,在狹隘的空間裡,端起了她下巴,似脅迫似捉弄還似在玩賞,眼底莫測地道:“如果本尊的意圖,不止這一樁呢?”
薛淺蕪橫橫心,豪邁說道:“除了船的歸屬權,別的都可以商量!”
說完這話,薛淺蕪忽然有種錯覺,她和南宮峙禮,就像是一對吵着要離婚的夫妻,這船兒好比是他們的孩兒,雙方都爭着要,端看誰的賭注大了。捨得了本,就能取得了主動權。
薛淺蕪自認爲立於了不敗之地,只聽南宮峙禮噙笑問道:“本尊給你兩種選擇,你看着辦吧!一是讓船兒跟着本尊走,二是你和船兒,一起跟着本尊走,這樣船兒就是你的了!”
薛淺蕪被繞暈了,良久纔想起戒備道:“你拐走我作甚?”
南宮峙禮咳了一聲:“沒胸沒臀,也勉強能賣些銀子的!”
這話聽着如此耳熟,似乎昨天,也似乎是久遠,曾被人這樣鄙夷過一次的。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兒,甚至包括人物語言,南宮峙禮爲何都如此瞭若指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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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淺蕪眼珠子轉了幾轉,滿臉失望搖頭無趣地道:“這不公平!兩種選擇,都是對我太苛刻的。尤其是第二種,你怎麼不說人和船都是你的了呢?”
南宮峙禮一愣,哈哈笑道:“本尊怎麼就沒想到這一環呢?”稍微停頓一下,歪着頭打量道:“那你覺得怎樣纔是公平?”
薛淺蕪亦歪着頭道:“船兒留下,你哪兒來哪兒去!”
“看來咱們是難談妥的了。”南宮峙禮擡眼看向遠處的林木城郭,不知他的思緒飄蕩在了何方,卻聽他的語氣充滿挑釁味道:“那你就等着吧。”
薛淺蕪心下忐忑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想怎麼對付我?對付我沒什麼,只要別再毀壞人家的蓮藕就行了!”
南宮峙禮道:“你也不問我想把你帶到哪兒去,就拒絕了?”
薛淺蕪忖了忖,說道:“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我雖沒那麼好,但是選擇了跟你走,就沒回頭路了!”
“現在有麼?”南宮峙禮反問一句:“不管你選擇的是誰,你有回頭路嗎?”
薛淺蕪被這話問得呆立當場,想着這南宮峙禮是怎了,一會兒玩笑戲謔的,一會兒哲理深沉的,一會兒又有說不出的幾分憂傷若隱若現,真是撲朔迷離,讓人又怕又恨又擔心。
薛淺蕪杵在那兒,兩人無話。她不明白,爲何與他總起爭執。比如這船,對她並沒多大用處,但就想爭了來。大約南宮峙禮亦是如此,他想要這種船,成千上萬條也不在話下,偏偏就和她扛上了,顯得如此吝嗇,有失男人面子。
他做事向來目的性極強,從來不在任何無意義的事上耗費時間,然而對她,總是較真,總是耗着,爲個不值一提的小問題,或者不值幾文的小東西,大動口舌干戈,消磨很多很多時間。
這是相當出乎他意料的,或許從第一天見她時,他們就耗上了。那麼她的真身究竟是誰?南宮峙禮雖不清楚那廢后的形貌如何,但明顯能確定,她們不可能是同一人。若爲同一個人,她不可能傻得什麼都不知道。包括她的爹爹,以前種種事情,漫不經心涉及之時,她都沒有一絲反應。這不是有意隱瞞就能裝得出來的,而是毫不知情。
疑竇太多。雖然最初,出於利用她的目的,甚至想要殺她,拿回所需,可終究是有太多的理由藉口,讓他在關鍵的時刻放棄。是他有意說服自己,還是被她打諢了去?
她和霸滅圖經,都是難解的謎。南宮峙禮陷入沉思,桀驁不服的眉毛深蹙着,有一些冷,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薛淺蕪忍不住這窒息般的寂靜了。看來她和南宮峙禮,還是多些爭吵比較正常。
“迷途不知返,犯錯猶未改,前半夜抓過你,你就又跑來了!”薛淺蕪忽然蹦出這幾句,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你還是快回吧,等到他們天明過來,你的尊容怕是要暴露了。”
南宮峙禮問道:“你不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薛淺蕪聽他問得鄭重,心裡一慌,道出了最底層的心聲:“你來無影去無蹤的,連個固定住處都沒有,我跟你去哪兒?”
“僅因爲如此嗎?”南宮峙禮慣常勾着脣角笑道:“你想住哪兒,就可以住哪兒,定居可以有,流浪也可以有。並且還有黒木蓮教作爲根據地,比起你的丐幫,可謂是另一番天地。”
薛淺蕪驚直了眼,他這算是在許諾嗎?
南宮峙禮接着嘆道:“你就當是玩笑吧。畢竟現世……最起碼在目前,我給不了你絕對的安穩。”
薛淺蕪說不出話來。南宮峙禮對她那份奇怪感情,她一直都能體會得到,只是常把吵嘴來相伴,很少正色以待過。
她該如何接受?心間忽浮起了一身月白的東方爺,薛淺蕪怔怔地,緩緩搖了搖頭。
已表明了態度。自打煙嵐城怡園裡,南宮峙禮有意安排她與東方碧仁相遇,她生命的男主,就發生了變化。雖然一開始時,南宮峙禮認爲,她不識得自己的心,他固執地堅信先入爲主。可是她入了他的心,而她心裡裝的是什麼?走到至今,南宮峙禮亦看到了,東方碧仁牢牢守固在她心底,堅不可摧,無法磨滅。
今天這一見面,他也算苦心安排了,因爲某些要事,將在明天,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了。離開多久,他也不清楚,短至一個月,多至三年五載,誰能決定行程和命運呢?
帶不走她,是他的傷。不帶她走,是他本意。
有的人生,註定遍地是傷,一步一傷,進也是傷,退也是傷,只在閉上眼的瞬間,選擇絕望,選擇遺忘。南宮峙禮看着有些傻掉了的薛淺蕪,扯着嘴角,笑了起來。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笑,沒有嘲諷,沒有調侃,卻是苦澀眷戀並雜着的複雜寂寞。那一瞬間,她眼裡有些酸,似乎含了淚光,在暗色的夜裡,浮着一層淡淡霧氣。
南宮峙禮摸了摸她臉頰,那抹笑容弧度慢慢變大,終於又渲染到了風騷處,即恢復了正常狀態。
她對他還是有情的。
他實在是犯糊塗了,怎麼想到了讓她跟他走?她雖與他處處作對,不過是在小事情上。逢着大事,她仍會向着自己的。把她留在京城,絕對是顆功用最大的棋子。
南宮峙禮狡詐但不虛僞,他從沒否認過,這個女子從一初始,就是他的棋子。這枚棋子的心,不全然是他的,但是隻要擺得好,利用得好,於他將是莫大幫助。他的卑鄙,他的無恥,在於他深不見底的心機。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設計了進去。
“本尊要歸去些時日,你在這兒,保重自己,多吃多睡多笑多犯傻……”南宮峙禮的手,停駐在她額前,笑得妖孽邪魅風情萬種:“希望下次本尊再見到你時,你能變得豐腴了些,本尊也好飽飽眼福。”
“你去哪兒?”薛淺蕪顧不得和他理論,急急問出一句。
“本尊所要去的地方,所要做的事情,不是一言兩語就能說得完的……”南宮峙禮飛身躍上木門,黑衣和夜空融在了一起,獵獵起舞,彷彿冥界主宰一切的神。
薛淺蕪看他消散了,在小船裡急得團團轉圈兒,壓着嗓子喊道:“你的船兒,不要了嗎?”
沒有迴應。四周寂靜得恍然如一夢。站在舟中,有些失魂,揉揉腦袋,一切變得忽昏忽暗起來。她似乎忘記了,她是如何來到這繁華京城的,都曾遇到了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