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星雨茶樓的兇殺發生後,不出劉昌全所料,他剛回警署,他那個叫約翰的鬼佬警司就把他叫去了辦公室。
去見約翰之前,劉昌全都能想象得到,約翰唾沫橫飛斥責自己的場面,他也做好了心裡準備。
畢竟,警署附近發生兇殺案,還動了火器,這麼勁爆的新聞,明天的報紙上,這個事肯定是作爲頭條新聞。
報社爲了噱頭,絕對會對他們辦事能力表示質疑的同時,明嘲暗諷。
可讓他始料不及的,是約翰摔在自己臉上的訴前律師函。
自己以及手下的警員竟然被人起訴了?
劉昌全還沒理清頭緒,約翰就已經拋掉自己的紳士僞裝,彷彿化身成一隻暴怒的大猩猩,不由分說地對着他火力全開,當時整個警署都能聽到約翰的咆哮聲。
足足罵了近半個鐘頭,極度憤怒的約翰在喘了一口粗氣後,指着他的鼻子,怒罵一聲:
“fuck off!”(滾!)
劉昌全這才擦着臉上的汗水和唾沫,灰頭土臉的離開了辦公室。
直到他打開律師函,看到安德里律師事務所這幾個字,以及查理這個名字,他才明白過來。
李安。
那些犯人如果有錢請律師,就不會被拿去頂人頭了,何況還是一向收費高的鬼佬律師。
除了李安,他想不到還有什麼人會整他。
如果這次的事,處理結果不能讓約翰滿意,他都不用考慮還有多長時間退休這個問題了,被撤職是很大可能的事。
一念至此,劉昌全更是火冒三丈。
他一雙直欲噴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對面的李安,語氣也開始逐漸暴躁起來:
“李安,我問你,律師函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劉昌全,這裡不是西環差館,我師弟也不是你差館的嫌疑人,注意伱的語氣!”
周升眼睛一瞪,不客氣地回懟了一句。
劉昌全看也沒看周升,眼睛依舊盯着李安,再次質問:
“李安,你別給我裝傻,查理是你請的律師,律師函是不是你搞的鬼?”
此時,坐在桌上的幾人也看出了雙方的火藥味,皆是一語不發,作壁上觀。
李安拍了拍周升的手臂示意他不用動氣,纔不緊不慢地開口:
“什麼叫我搞的鬼?劉昌全,你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你自己行得正,還怕兩份律師函?”
“兩份律師函?”
劉昌全強壓火氣:“這麼說,你承認了?”
李安也不否認:
“我手下一個工人都能讓你以莫須有的罪名栽贓陷害,我都能想象得到,你經手的那些案件,是不是全部都是刑訊逼供?我這人心善,最看不得這種事了,就委託查理律師去慰問了一下那些當事人。雖然很多人擔心遭到報復,不願提起訴訟,但還是有兩人願意出面指正你。要不然,就你這德行,律師函就能堆滿你的辦公桌。”
劉昌全頓時焦躁起來,他猛地一拍桌子:
“阿珅失蹤,陳壽今天在茶樓被殺,是不是你做的?”
周升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按捺不住地站起身:
“劉昌全,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過分?”
劉昌全指着自己的鼻子反問了一句後,怒喝出聲:
“你知不知道,他殺差人!”
劉昌全這一聲喝問,幾乎吸引了廳內所有人注意。
這次來赴宴的除了部分商人,以及女眷,廳內大多數都是差佬。
殺差人這句話一出,這些人都是臉色一變。
就連坐在主桌的幾名鬼佬也不由轉頭看了過來。
李安用眼神示意周升坐下,臉上表情不變:
“劉昌全,你是不是腦子秀逗?你剛纔還說手下警員失蹤,現在就一口咬定對方死了,還被我殺了?你難道不知道沒有證據的話不能亂講?你說我殺人,總歸要有動機?我爲什麼要殺人?”
顯然是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正在招待客人的雷洛看了一眼這邊,雙眉微顰地走了過來。
一同過來的還有李正濤,他也是剛上樓,見劉昌全和李安發生衝突,這纔過來看看情況。
剛一走過來,雷洛便笑着打了個圓場:
“有什麼事大家可以坐下談嘛,用不着這麼大火氣,就當給我雷洛一個面子。”
他自然有聽到剛纔劉昌全的話,只是今晚他是東道主,劉昌全、李安也是他邀請的客人,兩人在酒宴上撕破臉鬧起來他面上也是無光。
也許是想引起酒宴上這些差佬對李安的敵視,也許真的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
劉昌全沒有理會雷洛,而是對李安繼續質問道:
“伍世豪在審訊室威脅過阿珅,他當晚就失蹤了,今天陳壽就被人殺了,你嫌疑最大,不是你做的是誰做的?”
雷洛瞥了劉昌全一眼,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明顯有些不悅。
而一邊的李正濤心裡則是念頭翻滾,之前就懷疑劉昌全是收了別人的好處,才忽然態度反轉。
現在劉昌全的話卻是印證了他的猜想。
陳壽。
伍世豪掃了他的場子,做了他手下的高佬泰,陳壽咽不下這口氣,收買劉昌全報復伍世豪也說得過去。
殺陳壽,以他這些天對李安的瞭解,這事做得出來,但是那個叫阿珅的探目失蹤?
李安有這麼大膽?
李正濤有些不確定了。
李安嗤笑一聲:
“我現在真的懷疑你這探長的位置是怎麼來的?你讓手下刑訊逼供,當事人難道連句話都不能說?你要是覺得伍世豪有嫌疑,你可以傳喚他去差館問話?不知道你怎麼會認爲我有嫌疑?還有”
他話鋒一轉: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把警員的失蹤和陳壽聯繫在一起,我要沒記錯的話,陳壽是聯公樂的人,是爛仔啊!難道你和陳壽勾結?心裡有鬼!”
“你!”
劉昌全語塞,一時無言反駁,臉色漲的通紅。
“行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今天是雷探長的宴會,我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李安擺了擺手。
頓了一下後,他笑了一聲,臉上笑容有些張揚。
“至於你剛纔那番話,我可以全當沒聽見。當然了,配合警察調查也是市民的義務。如果,我是說如果劉sir需要問話,我可以讓查理律師明天陪伍世豪去警署做筆錄。你看我這樣做,劉sir滿意不?”
劉昌全額頭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齒地盯着有恃無恐的李安,恨不得掏槍一槍射過去。
但終究還是無可奈何,他看了一眼沉着一張臉的雷洛,最終對李安冷笑一聲:
“問話就不用了,這件事不算完,別以爲請得起鬼佬律師就能有恃無恐?”
李安只是笑了笑,也不在意對方的威脅,放狠話一向不是他的風格。
他只看重結果。
李安不再理會對方,端起桌上的酒杯。
眼見兩人停歇下來,雷洛衝一邊的服務生招了招手,等服務生過來後,他從托盤內拿過一杯酒。
“來者是客,兩位是我雷洛邀請過來的客人,我先乾爲敬,招待不週,還請見諒。”
劉昌全瞪了李安一眼,臉色陰鬱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雷探長,抱歉了。”
李安擡起了頭,把杯中的酒液一口飲盡,向雷洛示意。雷洛搖搖頭:“是我招待不週纔是。”
其實他倒沒有責怪李安的意思,只是惱火劉昌全的不識趣。
李安是否做掉了劉昌全手下的探目,這個事暫且不談。
但是劉昌全不應該在他的酒宴上生事。
你懷疑的話,可以在酒宴前,或者酒宴過後,帶李安去警署問話,甚至抓李安,自己管不着,可現在鬧這麼一出,不就是在掃他雷洛的面子?
經此一鬧,廳內賓客不時望向李安,目光各異。
禮也送到了,李安並不打算多待。
何況確實有些無聊。
在跟李正濤寒暄了幾句過後,李安放下了酒杯:
“升哥,李sir,你們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周升把酒水一口飲盡,緊隨其後站了起來:
“走了,剛好馨怡讓我去接她,我跟你一起。”
李正濤看着兩人,一時間有些左右爲難,他這前腳剛來,後腳就走,確實有些失禮,讓雷洛不好想。
看出李正濤臉上的尷尬,李安出言緩和了一下:
“李sir,我們這是有事,才先走一步,你又沒事,還特意從上環過來,多坐一會也是應該的,要不雷探長該生氣了。”
“那好。”
李正濤這才心下一鬆。
起身離席,無視劉昌全看過來的眼神,和雷洛告罪了一聲,兩人快步下樓。
豬油仔走了過來。
“周sir,李先生,你們這是?”
“哦,我們有點事,先走一步。”
李安回了一句。
豬油仔還準備說些什麼,兩輛轎車快速駛來,停在酒樓門口。
顏童和一名鬼佬並行朝酒樓走來,身後還跟着三名探目。
李安打量了一眼這個鬼佬,似乎是那個叫亨特的警司。
豬油仔心裡不喜,但還是換上一副笑臉:
“顏爺、亨特警司,歡迎,歡迎!”
顏童沒有搭理豬油仔的意思,只是瞥了他一眼,目光掠過一邊的李安,對當初周升介紹過的李安沒有了絲毫印象。
最後看向周升,笑着說:
“周sir,現在才八點半,酒宴纔剛開始,這麼早就離開了?”
“沒有,我這是有點私事,才先走一步。”
“其實這酒宴確實沒什麼意思,要不是雷洛特地打電話請我,我都不想來。”
顏童絲毫不顧忌一邊笑容勉強的豬油仔,撇嘴說了一句。
“顏爺講笑了。”
周升打了個哈哈。
“我可沒開玩笑!好了,我就先上去了。”
顏童也不再多說,一行人上了樓。
豬油仔朝周升和李安歉意的笑了笑,跟一旁的男人知會了一聲,跟了上去。
出了隆興酒樓,周升腳步頓了頓,看了一眼李安,有話想說,可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自己這個師弟平日看上去一副溫和的樣子,就連吃個飯都會禮貌的跟上菜的夥計說聲謝謝,但是卻手段強硬。
以他對李安的瞭解,劉昌全那些說的那些,恐怕是真的。
李安把周升的表情看在眼裡,見他欲言又止,心裡大概有數,於是扯了個題外話打破僵局:
“升哥,我看顏童這態度,應該是來找麻煩的。”
周升暗暗嘆了口氣,索性也不再糾結,接過李安的話:
“雷洛接了顏童尖沙咀探長的位置,顏童怎麼可能咽的下這口氣?他任職時,尖沙咀風平浪靜,就是偶有波瀾,也很快平息下來。可這些天,尖沙咀這邊卻是案件頻發,火併更是常有的事,上面的警司對雷洛的批評也很難聽。造成現在這種局面,顏童出力不小。”
“這樣啊。”
李安點頭表示瞭解。
“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找個茶樓去飲茶?”周升問道。
“你不是說去接馨怡姐的嗎?”
周升沒好氣地搖搖頭:“沒有,我這是看你離開,隨口說一個理由離席而已,你還當真了。”
李安考慮了一下,提議道:
“飲茶就不必了,還是去師父那練會拳吧。話說回來,你可是很長時間沒去師父那了。”
“.好啊。”
周升點了點頭。
“顏爺,亨特警司,歡迎!”
看到顏童、亨特這些人上樓,雷洛和身邊的鬲柏告罪了一聲,起身迎了上來。
他笑着說了一句:“我還以爲顏爺不會來了呢?”
“哇,你雷洛的酒宴我當然要給面子啦。”
“多謝顏爺賞面了。”
“真的?”
顏童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還以爲你對我頗有怨憤呢?不知道這些天,你這探長的位置還做得安穩嗎?”
雷洛表情誇張:“很好啊,比我以前守的那個筲箕灣要好多了,油水充足。”
“那就好。”
雷洛伸手示意:“顏爺,亨特警司,兩位先入座吧。”
“哼!”
亨特經過雷洛身邊時,衝着雷洛冷哼了一聲。
他可沒忘記,當初在顏童的生日宴上,被雷洛落下面子的事情。
“請!”
雷洛報以微笑。
突然,顏童想到什麼似的,轉身對雷洛說道:
“對了雷洛,我今天特地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希望你滿意。”
“顏爺送的禮物我肯定滿意。”
雷洛似乎沒聽出顏童的言外之意一樣,笑容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