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皎潔的月亮將如水的月華撒向大地,燕子山周圍蕩起層層霧嵐,在月華充盈的大氣裡,瀰漫起如夢如幻的玄異氣氛。
一個大饅頭狀的高高土崗上,生長着茂密的樹木,有大的古木兩人合抱才能圍攏,顯然是千年歲月的生命積累了,樹下荒草枯棵,不時有幾隻野兔及其他荒野獸類,撲騰起一陣詭異的響動,一會便消失在鼓盪的月華霧嵐中。
疤瘌棍正將長長的洛陽鏟,費勁地在土丘一角打洞,旁邊坐着三個詭異的黑衣人,正是牛二萬三來旺,經過在趕屍匠採藥帳篷裡一天的分析討論,牛二萬三決定,先探明這猴皮地圖下的古墓到底是什麼情況,再說風雛靈穴的事。於是,夜半三更,燕子山下的荒野絕無人煙的時候,四個人鬼鬼祟祟地出來,換上黑色緊身衣物,這些衣物均是上好的真絲製作,並專門繡了祖傳符咒,是趕屍匠們祖傳的防身衣物。可以殺滅星星邪氣,可以在強烈的陰氣侵襲的時候防護身體,當然,遇到厲害的鬼氣傷人就無能爲力了,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的防護辦法了。
疤瘌棍使用洛陽鏟並不熟練,因此頗顯費力,不過半個時辰工夫,也探到地下十丈深度。
牛二不時地分析着土丘附近地形地貌,來判斷若有古墓,應該如何佈局,回頭再看洛陽鏟提取物,便可大體分析出個大概。
萬三便儼然成了權威,有了發號施令的快活,他指揮着來旺疤瘌棍進行各種測量採集活動,他技藝驚人,很有天賦,他的高明之處在於鼻子,能從泥土中嗅出土層朝代,然後據此分析墓葬規模佈局,如果能採集到墓葬封閉物質,他就可以斷言墓葬的價值規格。
“停,起土!”萬三蹲在一邊,威嚴地吩咐疤瘌棍。
疤瘌棍聞聽,趕緊利索地將洛陽剷起出來,將各部分採集的土樣拿給萬三,這方面牛二三人只有睜眼瞎的功夫,一起盯着這土,看着萬三的神氣,萬三頗爲自負地將採集來的土樣仔細嗅過一遍,或皺眉或展眉,每個細小的動作都讓牛二三人感覺惶惑,滿腹狐疑地等着萬三得出結論,到底這底下有沒有墓葬,有沒有價值。
萬三神神秘秘地嗅過樣本,旁若無人地躺在地上呆想,牛二等人雖然心急且疑團滿腹,也不敢打擾他的思索,萬三表演的越神秘,三人對萬三越是神往。
“三爺,你倒是嗅出來什麼了,難道這裡不對麼,這地方可是你親自從那地圖裡測出來的,”疤瘌棍歷來心急,忍不住低聲問萬三。
萬三還是不語,牛二示意二人不要打岔,三人只好也靜靜地躺在一邊,陪着萬三發神打怔。
“這確是個王侯墓,而且是漢朝的,墓葬大了去了,疤瘌棍探的地方正在古墓頂,再往下肯定打不下去了。”萬三忽然幽幽地說。
“啊,對,對,太對了,我已經感覺底下有些堅硬,正納悶呢,你嗅出來了?真是高明!”疤瘌棍衷心地讚歎着。
“王侯,太棒了,我們探得大斗了,進去一定收穫不小,明器是少不了。對了,還有金縷玉衣,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來旺聽了興奮起來。
牛二卻是沉默不語,看他們都安靜下來,才低聲對萬三說:“猴皮上說,傾國傾城,難道說的是金縷玉衣?難道那苗王藍鳳的墓葬確是在此地麼?”
“詭異,決不會是那麼簡單,我嗅了土樣就在這裡思索,按規制確實象是苗王墓,但是,苗王墓葬在這裡確實是太不可思議,與鳳雛穴相鄰是沒法解釋了,就這靈穴做個武將墓葬最爲合適,我嗅出了濃重的殺氣。”萬三聲音低沉地說,話音一落,牛二三人心裡同時咯噔一下,倒鬥可比趕屍兇險的太多了,趕屍對付的是殭屍附魂,這倒鬥確實要對抗鬱積千年的凶氣,稍有閃失,得不了寶貝,小命就搭裡邊陪葬了。
“你說的有道理,穴是好穴,陵是好陵,我觀這地勢確實殺氣騰騰,根據《趕屍匠筆記》,這種殺氣太重的地方,只能有武將享受,其他人葬此地,只能適得其反,被殺氣消磨,永遠伸展不得。”牛二已將《趕屍匠筆記》奉爲聖書,不時引用兩句,表示博學,表示內行。
“可別忘了,那苗王藍鳳可是武人,歷代苗王都是武藝高強之人,這也是出了名的啊。”來旺忽然插言。
“你這種解釋雖然靠譜,但是絕對不會象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一,苗王陵墓,那可是傾國傾城之舉,會這麼隨意嗎。二,當年苗人與大漢朝廷關係非淺。不也有野史記載,這藍鳳曾經與漢武大帝春風一度嗎。史有明載:當年藍鳳崩殂之時,漢武帝爲之輟朝三日,以示重視嗎。並派中央官吏親自協助辦理喪葬事宜,想想,當時漢朝人對風水之學是何等重視,對陵制又是何等嚴密,怎麼可能會輕率擇地而葬呢。”萬三還是滿腹疑團。
“再說,若是苗王陵,我們下去將一無所獲,雖然我們探察嚴密,沒發現盜洞,但我敢肯定,必定已經有更厲害的土夫子探過了,只是我們沒本事發現罷啦,別忘了,這可是一坐一千多年的古墓了。”萬三越講下去越覺得鬱悶,覺得太多的不可思議,他索性躺在枯草堆裡靜下來,仔細思索。
牛二三人聽他說的認真,也沒了言語,牛二想的卻不是有沒有價值,是裡邊會不會掩藏極大的兇險。
一時無話,明月寂寞地看着大地,卻又象嘲弄似的望着這四個不倫不類的土夫子,專業的趕屍匠。
“我看,你這麼多道道,不如下去看看再說,胡思亂想有什麼用!”疤瘌棍急切地說。
“你知道什麼,這是我的規矩,不管大斗小鬥,每次我都要想明白了,纔會下去,不想明白,說難聽點那就是送死!鬥,有那麼好倒的嗎。”萬三見三人有埋怨自己的意思,不由得發火。確實,在倒斗方面,牛二三人都不是萬三的對手,而倒斗的兇險性,卻又是牛二最在意的,在經歷了陰陽混淆生死搏鬥之後,天不怕地不怕的趕屍匠牛二變的格外謹小慎微。
而來旺和疤瘌棍卻有種探險及求財的異樣渴求,因此興奮而急切地希望下鬥再說。
好一陣子,萬三才幽幽地說:“好吧,下去看看再說,可要記住了,這個大斗是我憑生最沒把握的鬥,裡邊有什麼兇險我可參不透,各位下去務必小心謹慎,生死發財,都有可能,咱們各安天命吧。”
“三爺,你這個老夫子怎麼變的這麼婆婆媽媽,什麼兇險疤爺沒碰上過,這次黑風谷這麼兇險,不也走回來了嗎,別羅嗦了,你分工就是了。”疤瘌棍性子最急,牛二不由得擔心起來,這個徒弟雖然有時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是心眼很實在,對師兄弟對同行,對師長,都是義字當頭的。
“疤瘌棍你不要大意,一切聽你三爺的指揮,小心點沒錯,這次黑風谷不是我把你死狗般拖出來,你還有命在!”牛二嚴厲地教訓他,想讓他記取些教訓。
疤瘌棍被師父揭了短,悻悻地嘟囔着什麼,蹲在了一邊。
這邊,萬三已經仔細地丈量着土地,分析着陵墓大體範圍及突破辦法,忙成一團,牛二三人也停下互相埋怨,跑來幫忙,聽吩咐。
萬三一邊量一邊驚歎地嘟囔:“真大,太大了,竟然找不到墓道口,那地宮會在什麼位置呢,難道伸到山裡去了,太大了,太怪了。”牛二三人聽的一愣一愣,也不大懂,只好跟着四處亂跑。
約莫過了三個時辰,已然到了雞叫黎明時分,萬三才消停下來,對牛二說:“我想了半天,這麼大的鬥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爲了隱蔽,我們就從帳篷裡打出來一個豎井,然後逐步向墓道伸展,反正我們那帳篷就是大白天也沒人敢踏進半步,正方便我們行動。”
牛二一聽,甚爲有理,當即點頭答應。
眼看天明,三人再晃盪下去也不合適,便收兵回營,待休息好再回來。
月亮已經不再皎潔,月色泛白,一頭沉向西方,大地進入了黎明前的黑暗,遠近起伏不定的聲聲雞鳴打破了一夜的沉寂。
燕子山下土丘,沉默不語,鬱積着一個一千多年的古老故事,面對着四個心懷叵測的趕屍匠的慾望之火。
一切滾入了茫茫長夜與青天白日的交接場景,滾入到天與地的乾坤轉換,一切的兇險一切的希望一切的快樂一切的慾望,都在沉寂中不斷變遷,四個趕屍匠,四個土夫子,一座古墓,遭遇了一場千年際遇,吉凶禍福,自有天定……
那詭異的黑屍袍大旗正隨了晨風獵獵飄蕩,那串白慘慘的燈籠,閃着點點火花,融化在黎明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