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你是說哈哈你剛纔去給狐狸頂哈哈哈哈雷了哈哈哈哈哈哈。”
“誰讓你連話都說不清楚, 本帝還以爲他要生受雷劫,哪會想到還有個避雷的法器?”
“怪我嗎?是你自己沒等我把話說完就急着走了。”君玄說,嘴角忍不住抽啊抽的, 捂着肚子說, “哈哈哈不行笑得我肚子疼哈哈, 我都能想到雲察他們看到你時的表情了哈哈哈。”
“呵——”
白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就是笑得有點兒自嘲, “他有法器護體本帝還上趕着爲他頂雷,恐怕今日之後,在他心中本帝不止‘可恨’, 還更加‘可笑’了吧。”
這算什麼?
比起昔日對小狐狸造成的傷害,如今他爲了挽回和彌補而做出的種種努力, 都不過是一場笑柄。
多可笑啊。
“不管怎樣, 總算見了面不是麼?”君玄斂了笑, 難得正經一次,說:“這一面, 抵得過你朝思暮想的無數個日夜,不是麼?”
“他不願見到本帝,倒不如不見。”
白執搖頭:“倘若早知他有法兒避過此劫,今日本帝必不會去。”
君玄眉毛一挑,不以爲然, “九叔, 你就嘴硬吧。”
白執攥了攥手指, 沒有搭腔。
君玄扇子一抖挽了個花兒, 摸出只翠綠藥瓶擱在桌上, “惟靈君煉的新藥,治燒傷的, 說有奇效。我隨手順了兩瓶,一瓶給你,另一瓶待會兒給雲察捎去,他可是爲你家狐狸擋了一道雷呢。”
目光掃掃桌上藥瓶兒,白執淡聲道:“知道了,本帝一會兒用。”
“別了九叔,您還是現在用吧。”君玄笑嘻嘻地,“一道雷是一道傷,九十五道雷就是九十五道傷。您衣服底下現在滿是傷口,真不疼嗎?”
“……”白執一瞥,將他看透,似笑非笑道:“你是關心本帝,還是想讓本帝替你試藥?”
“呵呵呵。”君玄屈指蹭蹭鼻尖,不好意思地說:“我可沒這麼想啊。這藥雖然是惟靈最新研製出來的,還沒被人用過,但她的醫術萬無一失,肯定沒……”
“你無須解釋,本帝知道。”白執彎脣一笑,“我且問你,你可真心?”
君玄正色道:“自然真心。”
白執盯他一會兒,笑,“‘真心’二字從你口中說出來,實不多見。”
“物以稀爲貴。”君玄調侃,“本殿下的真心只有一顆,也只能留給他一個人,哪兒能隨隨便便就給您看見?”
白執點點頭,緩聲道:“既然如此,就好好待人家。”一頓,“還有顧子書,你若不喜歡他,以後就少去招惹,三個人糾纏不清可沒什麼好處。”
“三個人……呵呵。”君玄輕笑,“九叔,你這時候跟我說這個,會讓我以爲你想做傻事兒。”
“嗯?”
“你不覺得你剛剛像是在交代後事嗎?”君玄說,臉上的笑是真的,笑裡的關心也是真的,“你該不會是想不開吧?”
“……”
白執道:“你想多了,本帝不過是近日書看得多些,有感而發。”
“沒事就好。”君玄鬆了口氣,笑眯眯道:“不過紙上得來終覺淺,九叔,我勸您最好還是去找胡悅,親身實踐實踐。”
“……”
白執又被戳了痛腳,臉往下一拉顯出點兒不樂意來,說:“本帝有些乏了,你若沒什麼事兒就先回吧。”
“我真走啦?”
“等等。”白執又喊他回來,微微垂眼彆扭地說,“你再去妖族時,記得還跟以前一樣,幫本帝盯着點兒他。”
君玄看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
他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白執素來殺伐果決,怎麼偏偏到了胡說這兒變得畏畏縮縮瞻前顧後起來。
丁點兒都不像他。
他就算被雲察從鷹王府裡轟出來無數次,第二天照樣兒能起個大早腆着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貼到如今,千年不化的冰川才總算有了點想變熱乎的苗頭。
不過,其實過去三百年間他心裡一直都有個疑慮,就是明明三百年前雲察已經快要鬆動了,兩人的關係任誰看都親密得緊,不知爲何忽有一天,雲察又突然對他冷若冰霜起來。
記得……
好像是陸離立妃、小狐狸因吃醋回巫雲山那日,宿莽他們擺了一桌酒席給胡說散心。
雲察沒去。
他喝多了些,晚上散了席去鷹王府找雲察時,就發現進不了門了。
向來玩世不恭風流成性,什麼樣的美人兒沒見過。他以爲雲察跟旁人沒什麼不同,自己也只是圖個新鮮。感情這事兒,誰還不是圖個一時新鮮?
這一別,就是整整三百年。
然而,十萬九千五百七十五個日夜過去,他非但沒能將那隻金眸利爪的山鷹給忘了,反而無論旁人長得多麼討巧都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這才覺得,或許雲察真的跟旁人有點兒不一樣吧。
便再厚着臉皮回頭去追,想把曾錯當做魚目給丟在爛泥地裡的明珠重新拾起來。
哪知,竟這麼難。
不僅得哄雲察開心,還得想方設法兒地去哄兩隻毛還沒長全的鷹崽子開心,看着他們不讓他們掐架,兄友弟恭相親相愛。
君玄離了帝君府直奔蟠桃園,把扇子往腰間一插,揹着個小竹簍“吭哧吭哧”就往樹上爬,挨個兒樹枝上抓蟲子。
飛雲和追風兩個小傢伙的嘴可挑了,非嫩葉尖兒上的大青蟲不吃。
“這不是君玄殿下麼?”
兩名仙子奉天后之命來摘蟠桃,撞見君玄又在爬樹,忍不住拿他打趣,“殿下有空多來幾次唄,您多來幾次就省了我們的事兒啦,再不用灑殺蟲的藥了哈哈。”
君玄一聽皺了眉:“不準灑藥,我家寶寶要是吃壞了肚子怎麼辦?”
“嘻嘻嘻。”小仙子捂着嘴笑,“逗您呢,沒灑藥。您以前專交代過的,我們哪兒敢啊。不過您不還沒立妃呢嘛,我們都好奇您哪兒來的寶寶呀?”
君玄把小蟲子一條條吹乾淨收入竹簍,揚眉一笑,“我自己孵的,嘿,你們管得着?”
其實吧,君玄孵蛋這事兒早就在天界傳開了,根本不是秘密,兩個小仙子是明知故問。
任誰見了君玄,都忍不住提一句:“殿下,您家孩子多大了?聽說還是雙胞胎啊。”
君玄也不惱,由着他們開玩笑,看起來還怪高興的。
他身上一點兒架子都沒有,十足十像個紈絝敗家子兒。說實話,天君見他這模樣,也怕把君位傳給他。怕他一不小心把神族的家底兒全給敗壞乾淨,正急吼吼地忙着跟天后及一衆天妃們加油造小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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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意扯了幾句打發走小仙子,見蟲子也捉得差不多了,君玄便收拾收拾抓緊去了巫雲山。
彼時胡說的登基大典已經落幕了,會場上只剩下人走茶涼的狼藉。
狐族實在太過寒酸。
新王登基這麼重要的日子竟窮得連炮仗都燃不起,只好從鷹族借來幾口破鑼敲一敲了事。
花生瓜子什麼的也嗑不起,宴席上想見着肉末兒是想都別想,一盆一盆端上桌的全是青青小草。
把來賓們的臉色兒都給吃綠啦。
就這,還是胡說好說歹說向清白賒的。大冬天的哪兒來的青草,全是兔族準備過冬的存糧。
胡說對清白再三保證,等以後有錢了就立刻還他。
小兔子很善良,沒怎麼說重話打擊他就走了。等清白一走,胡說看看家徒四壁再望望天,無奈地想:有錢……但哪天才能有錢啊。
因此等君玄趕到鷹王府,還沒進門就聽到屋裡兩個小娃兒正委屈地大聲哭嚎。
隱隱還有云察的低斥,“不準挑食!”
君玄趕忙跑進屋,一看,雲察正逼着兩隻小鷹吃草呢,頓時哭笑不得。
把小鷹崽子抱起來哄着,對雲察說,“他們不想吃就不吃嘛,你幹什麼逼他們?想想你小時候,你娘也逼着你吃草嗎?”
語氣不像數落,更像是安慰,怕雲察生氣氣壞身子。
雲察自知理虧,但還是撇過臉說,“不吃浪費。”
君玄往外看了看,問:“怎麼回事兒,我剛纔一路過來,見滿院子的小童都在吃草,你們山鷹不一向吃肉的麼?”
“胡說登基時宴席上吃剩的。”雲察淡淡地說,從君玄懷中接過黑眼睛黑羽毛的飛雲,捏了條君玄帶來的蟲子餵給他。
君玄知道雲察到底還是心軟了,彎了彎嘴角。
也捏了條蟲子喂追風,道:“不哭了乖,咱不吃草了,爹爹餵你吃蟲子。”
雲察橫他一眼,“你什麼時候也成他們爹爹了,不是不讓你如此教他們麼?”
君玄悻悻地一笑,不出聲了。
他知道,雲察的意思是兩隻雛鷹只能喚他爹爹,每次聽到自己偷教孩子喊“爹”,就會冷下臉去。
他覺得十分委屈,不就是個稱呼嘛,有兩個爹有什麼不好?再說,飛雲和追風還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地從蛋裡孵出來的呢。
他在意的是“誰做爹”嗎?
他在意的只是能不能跟雲察一起養孩子,變成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而已。
不過雲察也沒繼續揪着這個問題不放,很久聽不到君玄出聲,轉頭看了看他,見他情緒有些低落好像心不在焉的,於是把追風也接了過去,擱回到窩裡。
兩隻小鷹都被哄睡着了,但他們還是時不時打架,至今仍然要分成兩個被窩睡。
再回來,雲察手中端着一盆草。
“晚膳用了麼?若還沒來及用的話,就留下一起吃點兒吧。”
“席上到底剩了多少菜,連你都要跟着一起吃?”君玄忍不住問。
“來的賓客大多是食肉的,誰都咽不下去這些草,就剩了。”雲察說,“你嚐嚐,我覺得味道還可以。”
君玄抄起筷子夾了一口,“馬馬虎虎,就是有點兒澀。”
等嚥下去才發覺,手裡的筷子是雲察剛用過的。
“那個……”君玄忽然有點兒侷促無措,“要不讓小喇叭過來再給你拿一雙新的,這個我不小心用了。”
“不必拿了。”雲察說,“小喇叭他們都睡了,爲胡說登基忙了一天,我不想吵他們起來。”
狐族的人手不夠,把鷹王府的人也借過去打下手了。
“行吧。”君玄受寵若驚,忙把筷子擱袖子上蹭了蹭,再小心翼翼地遞給雲察,“我剛擦了,不髒,或者……你用另一頭也行。”
“……”
雲察擡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但什麼也沒說,接過筷子輕輕“嗯”了聲。
兩人就這麼蹲在門前的臺階上,守着三丈月華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冷掉的剩菜。
“聽說你今日幫胡說擋了一道雷火,傷在哪兒了?我帶了藥,等會兒吃完我幫你上藥。”
雲察淡聲說:“傷了肩膀,不過皮肉傷不礙事,已經請族醫看過了。”
君玄堅持:“那也得讓我瞧瞧,不看一眼的話我總歸是不放心的。”
“白執呢?”雲察問,不知道是不是在轉移話題,“我今天看到他了,九十五道雷打在身上應該不太好受。”
三百年後第一次用同一雙筷子吃飯,許是氣氛過於曖昧的緣故,兩個人說話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連帶着雲察提起“白執”二字語氣都溫柔了不少,沒再像以往般帶上這麼多敵意。
“他能得很呢,這點兒小傷對他算得了什麼,橫豎死不了人。”君玄笑,“這世上能要他命的,恐怕只有胡悅一個,只要胡悅不開口要他的命,他就能一直好好活着。”
雲察一頓,“你是存心說給我聽的?”
“說給你沒用,除非你肯幫忙轉達給胡悅。”君玄眨眨眼,笑得有點狡黠,“你會嗎?”
雲察的眼神一點點冷下來,把筷子並飯盆一起往君玄手中一塞,起身就走。
“你們找我也沒用,狐狸從今日起閉關一百年,我見不到他,誰也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