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國公爺雷厲風行將陸明雅送去大覺寺之舉將陸明鳳和陸明萱陸明芙都嚇得不輕,一直到晚間家宴散了以後,姐妹三人結伴回去時,尚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因此一路上都默默無言。
一時到得擷秀閣與空翠閣交叉的路口,陸明鳳總算開了口:“我要走這一邊了,兩位妹妹好走。”說着微微屈膝給二人福了一福。
陸明萱與陸明芙見狀,忙屈膝還禮,陸明芙因道:“大姐姐好走,明兒再見。”
陸明鳳卻並不就走,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陸明萱,似是有什麼話要與陸明萱說一般。
陸明芙想起先前在榮泰居甫一聽得陸大夫人說了皇后娘娘要於千秋節上召了陸明萱進宮之事後,陸明鳳的臉色便變得蒼白如紙,心知她心裡不好受,只怕有話與陸明萱說,遂輕聲與陸明萱說了一句:“我回去等你。”帶着落梅先離開了。
餘下陸明鳳又深深看了陸明萱一眼,才低聲道:“萱妹妹就沒什麼話要與我說的嗎?”
再是在心裡告訴今日沒有陸明萱,他日也會有旁的女人,而且陸明萱若也能跟了大皇子,於她雖不說有百利而無一害,至少也是利大於弊了,陸明鳳終究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對大皇子也並非無情,如今聞得自己未來的婆婆在自己還未進門之前,已在爲未來的夫婿物色妾室人選了,她心裡又豈會不難受?
陸明萱暗自苦笑,自己能與陸明鳳說什麼,難道告訴她徐皇后召她進宮其實並不是爲了看她到底夠不夠格兒做大皇子的妾室,而是爲了替大皇子殺她滅口?沉默了片刻,她終究只能乾巴巴的與陸明鳳道:“大姐姐,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而且我也絕不會給任何人做小,哪怕那個人是天皇老子也不可能,我雖愚鈍,卻也知道‘寧爲窮人妻,莫爲富人妾’的道理!”
陸明鳳聞言,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有幾分如釋重負,又有幾分莫名的悵然,半晌低嘆道:“只怕到時候由不得萱妹妹……罷了,知道了萱妹妹的態度,我心裡總算好受了幾分,萱妹妹放心,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來,更何況我們自來要好,我能容下別人,難道反倒容不下自家姐妹了?將來自然是有我一日,便有妹妹一日,還望妹妹也多襄助我纔好,只要我們姐妹齊心,旁人就算再多又有何懼,妹妹說是不是?”
問題是徐皇后與大皇子母子打的根本就是要殺她滅口的主意,她也絕不會給人做妾尤其是給大皇子那樣的人做妾……陸明萱不想與陸明鳳說這些無謂的話,橫豎說了也是白說,便只是道:“大姐姐放心!”
陸明鳳只當她是答應了以後要與自己同舟共濟的話,讓自己放心,心下雖仍有些難受,卻比先前又好了不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打擾妹妹了,妹妹早些回去歇着罷,我也回去了。”
陸明萱又屈膝福了一福:“大姐姐好走。”待瞧得陸明鳳走遠以後,方心煩意亂的回了空翠閣。
就見陸明芙正等着她屋裡,一瞧得她進來,便將跟着進來的伴香丹青幾個都打發了,迎上前急聲問陸明萱道:“大姑娘方纔都與你說了什麼,沒有爲難你罷?我本來不想撇下你一個人先走的,但又怕因此而惹惱了大姑娘,以後給你臉色瞧,終究……”
‘終究’後面的話雖未說出來,但陸明萱也約莫能猜到,不由苦笑道:“姐姐也跟她們一樣,認爲皇后娘娘這是在爲大皇子相看我嗎?”
陸明芙以問作答:“難道不是嗎?”
問完憂心忡忡的嘆道:“雖說這在旁人看來,以咱們姐妹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好事是求也求不來的,可說句心裡話,我是真不想看到你去給人做小,哪怕那個人是皇子甚至是未來的皇上也不想,何爲‘妾’,立女爲妾,做了妾還能有什麼好日子不成?即便到時候大婦是大姑娘,大姑娘又自來是個寬厚人,那也是一千個不好一萬個不好……早知今日,我就該求着爹爹與老夫人早些爲你定下一門親事纔是,就算只能荊釵素服粗茶淡飯,再不然,就算是許給凌世兄,那也比給大皇子作妾來得強啊,如今可該如何是好,要不到了那一日,索性稱病不去得了?”
感受到陸明芙話裡濃濃的關切和擔憂,想起上一世她也與自己說過一番差不多的話,陸明萱心下一暖,不欲讓她擔心,反倒開解起她道:“稱病也不是不可以,可皇后娘娘若有心召見,一次不去自然有二次三次,我難道還能次次都裝病不成?姐姐也別太擔心,指不定是我們想太多了呢,皇宮裡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我算得了什麼,值得皇后娘娘與大皇子這般巴巴的費心?而且不還有老夫人和爹爹在呢嗎,只要老夫人和爹爹不答應,難道皇后娘娘與大皇子還能仗勢逼良爲妾不成?姐姐且不必擔心,我明兒一早便求見老夫人去,告訴老夫人我不想做妾,看老夫人怎麼說,老夫人那般精明睿智的人,必能想到法子的。”
陸明芙聞言,心下稍寬,只是眉頭依然緊鎖着,“希望老夫人真能想到法子罷,不然他們母子到底身份尊貴,就算真逼良爲妾了,旁人又能拿他們怎麼樣?也是你生得太漂亮了些,要是生得跟我一樣這般平凡,豈非就沒有今日之禍了?”
說得陸明萱禁不住又暗自苦笑起來,這根本與她生得漂不漂亮沒有絲毫關係,心下不由就隱隱有些後悔起那日不該一時氣急,一時氣急,走到了幽幽谷外去,否則又怎麼會有今日之禍?可一想到凌孟祈當時那雙飽含羞憤與感激的目光,她又覺得萬幸自己去了,不然真讓凌孟祈被大皇子那個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渣滓給糟蹋了,豈不是白玉蒙塵暴殄天物!
送走陸明芙後,陸明萱簡單梳洗了一番,便在她特意留下值夜的丹青的服侍下,躺到了牀上去,丹青則在服侍她躺下後熄了燈,躺到了她的腳踏上。
黑暗中,陸明萱以僅夠彼此聽得見的聲音低低道:“我此番進宮怕是凶多吉少,便是皇后娘娘不會立刻便對我動手,只打着讓我作公主伴讀的名號將我留在宮中,我也註定逃不過這一劫,到時候我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只怕你也活不了了,所以我打算就這兩日便安排你去積芳閣,然後便不要回來了,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隱姓埋名過自己的日子去罷……”
話沒說完,丹青已小聲卻堅定的道:“我不會離開姑娘的,要生咱們主僕一塊兒生,要死便也一塊兒死,黃泉路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下午榮泰居的動靜那麼大,空翠閣又離榮泰居離得進,空翠閣的人自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除了丹青,陸明萱屋裡其他人不用說都是一臉的喜色,覺得陸明萱若真成了大皇子的人,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將來她們這些貼身服侍的人難道還能少得了好處?亦連陸明芙屋裡的人也覺得與有榮焉,她們姑娘可是萱姑娘的親姐姐,難道將來萱姑娘飛黃騰達了,還有不提攜自家姐姐的道理?
也就是想着陸明雅才被送去了大覺寺,老國公爺與陸老夫人必定心緒不佳,陸大夫人與陸明鳳也必定不會樂意見到她們喜氣洋洋的樣子,才極力收斂着罷了,不然指不定這會子空翠閣早比過年還要喜慶熱鬧了,所以丹青自然也是該知道的都早已知道了。
陸明萱苦笑道:“我自己死也就罷了,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你也跟着我一塊兒去死?你聽我的,明兒便收拾一下東西,就這兩日我便找機會送你出去,不然我豈非死也白死了,總得有人知道我的冤屈,將來一旦有機會時,好爲我伸冤報仇,也好叫他們頭頂上時刻懸着一柄劍,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不是?”
重活一世,她自認已比上一世聰明謹慎了許多,誰知道她的敵人們也比上一世更多也更強大了,由不得她不懷疑,也許自己的命運乃至生死註定就要掌握在別人手裡,無論她怎麼掙扎怎麼奮鬥都是一樣的,就像螞蟻對上大象時一樣,能打敗吃掉大象的螞蟻難道會比一腳便能踩死螞蟻的大象更多嗎?
她以前還有自信自己便是那一隻幸運的螞蟻,但現在她不敢這樣想了,在絕對的權勢和力量面前,她那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又算得了什麼?她是真的覺得累了,橫豎她最在乎的人陸中顯與陸明芙的命運看起來都已發生了改變,她又實在無力對抗徐皇后和大皇子母子,此番他們若真要她的命,那便讓他們拿去罷,也省得以後她再日夜活在擔驚受怕中。
陸明萱不由自暴自棄的暗想着,但念頭才一閃過,她已禁不住在心裡罵起自己來,總不能因爲知道總有一日天會下雨便不出門,知道總有一日會死便不求生罷,她又沒做錯什麼,憑什麼要死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些做了錯事的人,難道就因爲那些人比她更有權勢,便可以隨意操控她的生死嗎?
不,她不甘心,她要活,不但要活還要活得好好兒的,把上一世沒來得及享受的都補回來,徐皇后就算是皇后又怎樣,難道她還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自己不成?到時候只要自己寸步不離的跟着陸老夫人和陸明鳳,也不是沒有生還的可能,只要她能逃過這一劫,便有了更充足的時間來爲以後籌謀,再不然,她便是死也不會讓徐皇后母子好過,臨死前也一定要嚷出大皇子的秘密,看到底誰損失更大!
丹青卻仍不同意離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姑娘真遭遇了不測,我又能逃到哪裡去?倒不如留在姑娘身邊的好,況皇后娘娘既然敢明堂正道的讓大夫人帶姑娘進宮去,便未必敢真選在那日對姑娘動手,不然老夫人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便連給公主選伴讀,老夫人若真要推辭,也未必就推辭不掉,姑娘且不必悲觀,咱們並不是必死無疑,還是很有希望活的。”
陸明萱見一時說不轉她,便也不再多費口舌,只暗想着至多這兩日自己尋個由頭回了陸老夫人將她給攆了,到時候她不就不離開也只能離開了?
不想丹青見她不說話了,反倒忽然道:“凌公子如今不是在宮裡當差嗎,指不定到時候能幫襯上姑娘一把呢,只是我們要如何才能把話遞進宮裡,讓凌公子知道此事呢?”
丹青的話提醒了陸明萱,卻不是爲了讓凌孟祈到時候幫襯她,而是爲了提醒他在宮裡多注意一些,省得一個不慎便着了徐皇后與大皇子母子的道兒,因沉吟道:“是該提醒一下凌世兄,讓他多加小心纔好……不必等過幾日了,明日你便出去一趟,找到小遲掌櫃,讓他去皇宮的西華門找一個叫小禮子的小太監,替我帶句話給凌世兄,就說‘那人的母親已知情了,讓他多加小心’,若那小禮子問是誰讓小遲掌櫃去的,就說是一個姓羅的讓他去的,那小太監自然就明白了。”
想不到那日在隆福寺不慎聽到羅貴妃與凌孟祈說的讓他有事便去西華門找小禮子的話,如今竟派上用場了,這算不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呢?
丹青只要陸明萱不趕自己走,對她便是絕對的言聽計從,聞言問都沒多問一個字,便應了一聲“是”,“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將事情辦好的。”
陸明萱因又暗想道,明日一早自己還得去見陸老夫人,雖不能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她,至少也得明確向她表明自己寧死不爲妾,也深覺不配與公主做伴讀的態度才成,不然在旁人看來以她的身份能給大皇子作妾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尤其大婦又是陸明鳳,一旦大皇子登基爲帝,她便是娘娘了,嫁給別的男人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尊榮,指不定連陸老夫人也這樣想呢,那可就糟了,她提前表明自己的態度,至少到時候皇后真有什麼動作時,陸老夫人也好幫她擋一擋,陸老夫人是超品誥命夫人,又是長輩,在徐皇后面前說話總比她有分量得多!
彼時榮泰居內,陸老夫人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索性坐了起來,皺眉與張嬤嬤道:“你說我要不乾脆趁這幾日給萱丫頭與彥傑那孩子把親定了算了,也省得到時候大皇子再打她的主意?”徐皇后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那也不能逼着陸明萱一個已定了親的姑娘與她兒子做妾罷?
張嬤嬤搖頭道:“皇后娘娘可什麼都沒說,只說要爲定宜公主挑選伴讀,這樣也未免太刻意了一些。您也不必太擔心,指不定皇后娘娘是真想爲定宜公主挑選伴讀,並沒有旁的意思呢,大夫人總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大姑娘也總是她的親外甥女兒,皇后娘娘又豈能一點不顧忌她們的?您且放寬心些,橫豎到時候您也要進宮去的,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難道皇后娘娘還真敢於衆目睽睽之下逼良爲妾不成?”
陸老夫人仍是眉頭緊皺,“你也看見了,萱丫頭長得那般模樣,我就怕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啊,若皇后娘娘開口要我將她給大皇子我還能拿話來回絕,可若皇后娘娘只說讓她與定宜公主做伴讀,我便不能回絕了,待她進了宮,鞭長莫及,後宮又是皇后娘娘的天下,到時候與我直接將萱丫頭給大皇子又有什麼區別?我接她進府來我身邊養活,是爲了給她尋一門好親事,讓她後半輩子舒舒服服過日子,可不是爲了讓她去給人做妾,看人臉色過日子的!”
張嬤嬤想了想,道:“不然到了那一日,讓萱姑娘裝病不去,您再在一旁說萱姑娘自來便身體不好,十日裡倒有四五日生病的?皇后娘娘是爲公主選伴讀,不說一天裡十二個時辰都得伴着公主,至少也有大半時間得陪着公主,萬一過了病氣給公主,萱姑娘豈非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陸老夫人聞言,思忖了片刻,搖頭道:“裝病怕是行不通啊,你別忘了,你大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她也未必就沒有自己的心思,不然皇后娘娘剛提出此事時,她便可以找藉口推了,我若真讓萱丫頭裝病不進宮,皇后娘娘還能不知道箇中因由不成?而且裝得了一次,難道還次次都能裝不成,到時候萬一皇后娘娘派了太醫來,可該怎麼樣?所以如今做穩妥的法子,便是替萱丫頭先把親事定下。”
“聽您這麼一說,現下的確只有爲萱姑娘早早將親事定下才穩妥了,”張嬤嬤道,“可現在的問題是,表少爺還在孝期呢,便連尋常人家都沒有孝期定親的理,何況咱們這樣人家?”
陸老夫人的嘴角就有了一抹笑,“孝期內是不能定親,但我完全可以側面與皇后娘娘提一提此事,說是五妹在世時我們姐妹便有的默契,彼此還交換了信物,到時候皇后娘娘自然無話可說了。”除非他們母子真一點野心都沒有,否則他們便該更加愛惜羽毛纔是。
只是心裡雖已大略有了對策,陸老夫人仍是忍不住憂心,以致一直輾轉到四更天都過了,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
但一到得往常醒來的時辰,依然按時醒了過來,只是覺得頭疼得緊,遂叫了雙喜給自己揉太陽穴,不想雙喜方纔上手,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萱姑娘來了,說是有急事求見老夫人。”
陸老夫人心裡一動,立刻便想到了陸明萱定是爲此番進宮之事而來,忙道:“請萱姑娘進來罷。”又擺手令雙喜等人,“你們也都退下罷,這裡只留張嬤嬤服侍即可。”
雙喜等人忙屈膝應了一聲“是”,輕手輕腳的魚貫退了出去。
稍後便見一身象牙色蓮花紋素色杭絹窄袖褙子,烏黑的頭髮只隨意挽了個纂兒,渾身上下除了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外,便再無其他配飾的陸明萱走了進來,一進來便屈膝給陸老夫人行禮:“明萱給老夫人請安。”
此時她站的地方正好有一縷陽光自窗格外透進來,照着她半個身子,讓她整個人都被籠罩起了一層朦朧的色澤,也襯得她本就恍若空山靈雨般的五官越發的玲瓏剔透,看在陸老夫人眼裡,就禁不住暗自感嘆起來,這樣的美貌,也難怪大皇子會上心,不管怎麼說,自己一定要護住她才成,不然真任她掉進了泥淖裡,自己這輩子都別想心安了!
念頭閃過,陸老夫人已笑道:“快起來,今兒怎麼這麼早便過來了?”
陸明萱見屋裡除了張嬤嬤並沒有其他人,索性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便矮身跪在了陸老夫人牀前,低聲道:“我從沒想過要攀什麼高枝,我雖愚鈍,卻也知道‘寧爲窮人妻,莫爲富人妾’道理,而且以我的愚鈍,也實在不配給公主做伴讀,還求老夫人能替我周旋一二,讓我能繼續過簡簡單單的生活,我一定至死不忘老夫人的大恩大德!”說完重重將頭磕了下去。
陸老夫人臉上就有了滿意之色,還有幾分如釋重負,讓她昨夜睡不安生的除了怕到時候宮裡出現什麼她控制挽回不了的變數以外,再就是擔心萬一陸明萱也覺得能跟大皇子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怕陸明萱迷了眼,上趕着要往火坑裡跳,如今她總算可以放心了,她就說嘛,到底是她親自教養的孩子,身上更是流着她的血,怎麼可能與那些骨子裡便上不得高臺盤的下流種子一樣淺薄輕狂!
陸老夫人的聲音就越發柔和了,笑道:“你能有這個志氣,我很欣慰,你知道陸家的先祖爲何從不送女兒進宮嗎?一旦進了宮,除了中宮以外,就算位份再尊崇再得皇上寵愛,說穿了也是做小,我們陸家的女兒,如何能與人做小?你放心,我定會替你周旋的,宮裡也並非就是皇后娘娘一人說了算,上面還有太后娘娘的,我在太后娘娘面前多少還能說得上幾句話,我還會盡快與老國公爺商量此事,讓他也設法替你周旋一二,定不會讓你掉進火坑裡的。”
得了陸老夫人的保證,陸明萱心裡卻仍沒法兒輕鬆起來,若她不知道大皇子的秘密,憑陸老夫人的身份與輩分自然能保下她,可她不但知道了,還被大皇子和徐皇后知道她知道了,一無所知的陸老夫人到底要怎樣才能真正保下她?一瞬間,她生出了要將大皇子秘密告訴陸老夫人,讓陸老夫人和老國公爺去與徐皇后母子周旋的念頭,這個秘密實在是太沉重,壓得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但僅僅只是一瞬間,她已打消了這個念頭,一旦被老國公爺和陸老夫人知道了大皇子的秘密,陸明鳳的婚事必定生變,到時候徐皇后與大皇子盛怒之下,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她自己死不足惜,卻不能拿陸中顯和陸明芙,還有戚氏和安哥兒的安危來冒這個險,不然她就算去到黃泉之下,也沒臉再見陸中顯了;還有定國公府上下,焉知就絲毫不會受到此事牽連的,她雖不喜歡這個地方,也不喜歡這裡大半的人,卻並不代表她就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身陷囹圄。
她只能做出一副欣喜的樣子向陸老夫人道了謝,然後起身與張嬤嬤一道服侍起陸老夫人更衣來。
一時陸大夫人母女三人來了,陸大夫人還好,盛裝之下看不出什麼異常,陸明鳳的眼瞼下卻有一圈青影,饒撲了粉也遮掩不住,顯然昨兒個夜裡沒有睡好。
陸老夫人只當沒看見一般,問陸大夫人道:“後日宴請顏夫人和顏八太太的一應事宜可都已準備妥帖了?這事兒可馬虎不得。”
陸大夫人忙笑道:“已經準備妥帖了,母親只管放心,倒是二弟妹屋裡的惠媽媽一早來回我,說二弟妹昨兒夜裡燒了一夜,求我給請個太醫去,只我想着二弟與二弟妹到底是老國公爺親自下令禁的足,不敢私自做主,還請母親示下。”
陸二夫人將陸明雅視若眼珠子命根子,如今陸明雅被老國公爺親自下令送去了大覺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眼見後半輩子是沒什麼希望了,陸二夫人本又生得弱,如此打擊之下,不病倒才真是奇了怪了。
陸老夫人沒有痛打落水狗的習慣,而且她多少也要顧忌着點老國公爺的心情,聞言因道:“既是真病了,自然要與她請太醫,不然指不定又要有是說我‘不慈,苛待庶子’了。”
這話陸大夫人不好接,便只是賠笑道:“那兒媳下去後便使人請太醫去。”
因陸老夫人昨兒夜裡沒睡好,與大家說了一會兒話便禁不住面露倦色,衆人見狀,便都起身行禮告退了。
回到空翠閣,陸明芙因趁四下無人時低聲問陸明萱:“怎麼樣,老夫人怎麼說?”
陸明萱不想她擔心,便只是道:“已經答應定會替我周旋,還說若皇后娘娘實在堅持,她便求到太后娘娘頭上去,總之必不會讓我落入火坑的。”
陸明芙聞言,方拍着胸口鬆了一口長氣:“那就好那就好,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待陸明芙離開後,陸明萱帶着丹青再次悄悄找到張嬤嬤,說是要使丹青回去替她送東西給戚氏和安哥兒,請她安排一輛車送丹青出府,張嬤嬤嘴上雖應了,請主僕二人先回去,轉頭卻將此事回了陸老夫人,陸老夫人想着陸明萱也不容易,若此番能保下她還好,萬一真沒能保下,她以後能隨心所欲的機會就更是微乎其微了,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沒聽過此事一般。
於是丹青得以順利的出了定國公府,至午時便回來了,悄聲與陸明萱道:“小遲師傅已將話遞給那個叫小禮子的小太監了,一開始他還不理會小遲師傅,後聽得小遲師傅說是一個姓羅的人讓他去的,便沒有再拿喬,只說讓小遲師傅放心,一定將話帶到。”
陸明萱稍稍鬆了一口氣,不再多想進宮的事,橫豎現在想了也是白想,只能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到了五月初八,盛國公顏夫人果然攜顏八太太來了定國公府賞花兒。
顏夫人陸明萱是早就見過的,顏八太太她卻是第一次見,穿着件銀紅十樣錦的妝花褙子,藍綠色馬面裙,白白淨淨的,個子不高,略顯豐腴,與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一臉的笑,看上去很親切的樣子,應當是個好相處的。
陸明芙也是第一次見準未來婆婆,雖一臉的羞澀,說話行事卻都是一派的落落大方,宴席還沒開始,陸明萱已見顏八太太已與顏夫人交換了好幾個滿意的眼神,之後待陸明芙更是親切有加,不由暗暗替陸明芙高興,只要能得了婆婆的喜歡,她將來在夫家便算是站穩一半腳跟了。
晚間待送走顏夫人與顏八太太后,陸老夫人果然笑眯眯的與陸明芙道:“顏八太太方纔臨走時,與我一個勁兒的誇你呢,我明兒便讓人請了你父親來,與他說一下情況,若他也覺得可行,便可以將事情定下了。”
陸明芙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半晌方聲若蚊蚋的擠出一句:“但憑老夫人和父親安排。”
陸明萱見她害羞歸害羞,眼角眉梢卻寫滿了喜悅,知道她是真的對這門親事滿意,禁不住在心裡暗想,哪怕此番她真不能逃過這一劫,至少她的重生已經讓陸中顯有了兒子,也讓陸明芙有了好歸宿,那她便沒有白重生這一回……徐皇后與大皇子不就是想要她的命嗎,儘管放馬過來罷,看誰能佔到便宜去,又看誰能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