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環節被打破,其他所有的環節,都不攻自破,安全帶卡槽裡的硬幣,和馬路上的石頭,也都立刻成爲指證兇手犯罪過程的確鑿證據,而不再是單方面的存疑。
截止到目前,雖然還有一些地方想不明白兇手是怎麼做到的,比如兇手是如何逼迫魏廣軍向右側打方向避讓的,以及魏廣軍爲什麼沒有在五十米的可見距離內把車剎住……
但是已經可以肯定,凡是跟魏廣軍這起車禍有關的一切看似偶然的因素,沒有一個是真正偶然發生的,全部都在兇手的嚴密計算之中。
高智商犯罪?這是蕭嶼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之前江濤的案子,老白和蘇雲都曾提到過這個說法,卻被他嗤之以鼻地否認了。
從警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他討厭這個自以爲比別人聰明,就可以把大多數人踩在腳下目空一切的代名詞。
可是,魏廣軍的死,結結實實地給自己上了一課。
拋開環境、路線、燈光、障礙,這些能夠做手腳的地方不提,兇手把魏廣軍回家時的車速,遇到障礙時的應急反應,說不定,連魏廣軍當時的心情,都算計進去了,這不是高智商是什麼?
就拿這個最簡單的路燈來說,兇手並不是在魏廣軍車禍當天弄壞的,而是整整提前一週就動了手腳,這就使所有經過這條路的人,包括魏廣軍自己,在心理上有了一個逐漸適應的過程,至少不會在經過這裡的時候,因爲突然間視線下降造成精神緊張。
而麻痹大意的結果,就是不會刻意放慢車速,等察覺到危險時再踩剎車,就已經來不及了。
殺死一個人不難,只要豁得出去,就夠了。但是,把一個人的死,僞裝成意外死亡,這就很考驗智商了。
而同樣的事情,騙得過常人,不算什麼,把以破案爲生的刑偵幹警
也騙得團團轉,讓他們也以爲,這是一場正常的交通意外,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在魏廣軍這件案子裡——現在可以稱爲案子了——只有一件事情,是真正偶然發生的,那就是蘇雲的出現。
如果不是蘇雲恰好親自過來取公函,並且恰好看到了魏廣軍車禍現場的照片,蕭嶼相信,自己絕不會懷疑魏廣軍的死是有問題的。
有了第一盞路燈的經驗,市政的工人迅速修好了其餘兩盞路燈,沒有絲毫意外,手法如出一轍,都是控制器的電線被扯斷了,重新接上就好了。
那位副主任滿面愁容,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地跟蕭嶼握手作別,看樣子,被老白和小莊忽悠得不輕。
蕭嶼淡淡地點點頭,表示會向魏廣軍的家屬做好解釋工作,爭取讓他們向填海造地指揮部多申請一些賠償,不要難爲市政的人,畢竟這個部門的臨時工不多,架不起問責。
副主任聽了,差點趴到地上去吻蕭嶼的皮鞋。
“接下來怎麼辦?”老白看着對方離去,讓小莊去把車開過來,等蕭嶼身邊只剩下他自己的時候,才低聲問道。
是啊,接下來怎麼辦?蕭嶼明白老白的意思,不由得跟着重複了一句。
老白跟着自己的時間,遠比小莊長得多,是親眼看着自己從基層刑警一步步爬上市局局長寶座的,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此時的難處,同樣的話,小莊就問不出來,也根本想不到這一步。
魏廣軍的死,已經傳揚出去了,昨晚現場至少來了四五十人,哪個部門的都有,還有路過這裡看熱鬧的行人,當時蕭嶼也多多少少抱着一些看熱鬧的心態,壓根就沒想到下達什麼封口令,估計下達了也封不住這麼多人的嘴,以致於僅僅一宿的功夫,連八竿子打不着的蘇雲都聽說這事了。
如果死的是個普通老百姓,哪怕是個級別低一些
的科員都無所謂,蕭嶼才懶得操這份閒心。但是魏廣軍不同,他的級別和職務,都太顯眼了。
現在死一個交警隊的大隊長,就已經讓自己焦頭爛額了,要是讓大衆知道,行政級別更高的法院院長,也被人蓄意謀殺了,而且是在自己當專案組組長的時候被人殺的,別的不好說,宋副市長和白楓書記明年換屆的事情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作爲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而且是肉最少的一隻,蕭嶼自己都不看好自己的未來。
“意外,交通意外!”蕭嶼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魏廣軍死於交通意外,是已經被大衆廣爲傳播並且事實接受的結果,這個時候,萬萬不能改口或者立案調查,就算有一百條證據證明,魏廣軍是被人害死的,也要把它當作交通意外來處理!
蕭嶼暗暗下定了決心,只要把眼前的這段風口浪尖過去,哪怕日後上面知道了,也一定會贊同自己的做法,而不是把它拎出來說事兒。
老白有些擔心:“萬一日後……”
“沒有萬一,眼下過不去,就沒有日後了。這件案子對外就按照交通意外處理,該出鑑定就出鑑定,對內,我們要找幾個信得過的人暗中調查,但是不能立案,不能談論,不能做書面記錄,總之,一切文字和影像方面的東西都不要留。回頭你囑咐小莊一下,他太年輕,不明白這裡面的利害。”
老白點頭應下了。
蕭嶼長吐了口氣,道:“咱們現在的重點,還是要落在江濤這件案子上,這件案子破了,專案組就解散了,哪怕以後再因爲魏廣軍的死,成立新的專案組,也和咱們沒有關係了。”
老白搖頭道:“就算重新成立專案組,恐怕上頭還是要你來當這個組長。”
蕭嶼沒有說話,擡頭看看光華耀眼的路燈,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