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曹躍抵達潼關縣西城小關之後,立即被潼關守備的綠營士兵包圍了起來,任誰看到一堆屍首能無動於衷?
那守兵隊頭緊張地舉起長矛衝着了曹躍大聲問道:“你是什麼人?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都是死人?你你你……停下來,別過來!”其他綠營士兵也紛紛拔出刀來或者舉起了紅纓槍對準了他,甚至連大門也關上了。
門外的幾個清兵回身一望,頓時傻了眼了,舉着紅纓槍連連後退道:“你是誰?你……你要做什麼?”也該着這幾個清兵倒黴,原本看門收取過往厘金的綠營兵去賭場玩葉子戲去了,這幾個綠營兵勇是僱來的“臨時工”,城門上的幾個清兵見到曹躍還以爲是響馬的探子,立即不顧“臨時工”的危險慣了大門。
看來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一出事兒受罪的肯定是“臨時工”。
曹躍見狀之後哭笑不得,自己單槍匹馬帶着一堆屍體,把清兵嚇得這樣,難怪遇到洋人的時候被打得屁滾尿流,他看也不看那羣“臨時工”清兵,擡起頭衝着城門上探頭探腦的綠營清兵大聲說道:“俺是安樂鄉的曹躍,人稱曹二郎,不是響馬,諸位不要誤會。”
曹躍看到城門上伸出了槍口,心中一驚,居然還有快槍!
曹躍便又喊道,“樓上的兄弟麻煩你的槍口擡高一些,別走了火傷着好人。諸位都看到這些屍首了吧,太平山悍匪馬太歲的手下,被我一個人殺的。我跟前的這個斷手的傢伙,馬太歲的獨生子馬子芳!我抓的!我今天是找縣令和守備大人領賞的,趕緊通報一聲。吃了的話,守備大人割了你們的腦袋!”
關隘上的綠營清兵那肯相信,相互推脫之後一個老兵立即從城關上沿着繩子順了下來,上前檢查了一番,發現果真是太平山的響馬,立即喊道:“死的真是響馬!太平山的響馬!太平山紅頭鬼!”
被關在城門外的幾個“臨時工”抱着棒子伸頭看了過來,交頭接耳地說:“還真是紅頭鬼太平馬,那小子我知道,快腿馬三,太平馬的探子。”
“你咋知道?”
“誰不知道啊,這小子愛逛窯子,嘴又碎,要不是看他是太平馬的探子,大家夥兒早就把他抓了見官了。”
“抓了他有賞錢,你咋不抓呢?”
“你傻啊?你知道太平馬多厲害嗎?咱潼關第一猛將康把總的親弟弟就被太平馬給扒皮了,幾年前有人告密,抓了太平馬手下一個回家看病父的響馬,那家人一個月之後一夜之間全被扒皮抽筋。”
“這麼說來,這個曹壯士豈不是危險了?”
“誰說不是呢,唉……自古英雄難當啊。”
“咱大清英雄不少,康把總就是一個。”
衆人議論紛紛起來,看着這彪悍壯士的目光之中既有崇敬又帶着憐憫,惹怒太平馬的下場讓衆人心有餘悸。那太平馬爲了一個手下都能殺人全家,更被說獨生子被抓了,恐怕太平馬非要瘋掉不可。
當下代字營前營把總康三石正眯着眼睛窩在躺椅上聽秦腔小曲,跟前是一對兒賣藝的父女,從咸陽來的,家裡實在活不下去了,打算去河南一路賣藝一路求生。那唱曲的少女歌聲婉轉動聽,聲若黃鸝繞着耳朵迴旋在腦海裡,若不是長得着實倒胃口,康三石倒是有心納了她做小妾。
“報!大人!”馬弁杜立德連門都沒敲直接跑了進來,卻不小心被門檻搬了一下,倒在地上滾了幾圈一直滾到了康三石腳下,那唱曲兒的姑娘也不唱了,看着這倒黴的馬弁吃吃地笑了起來。
康三石哭笑不得,道:“你這蠢貨,趕緊起來,什麼事兒啊?”
“馬太歲獨生子馬子芳被一個壯士抓了!”杜立德道。
康三石一個機靈從牀上坐了起來問道:“當真?活捉了馬太歲的兒子?”
杜立德答道:“當真,那壯士僅憑一把菜刀便殺了四個響馬,又活捉了馬子芳,假不了,沒人拿這件事兒騙大人。”
康三石頓時激動地抓住杜立德的肩膀,狂笑道:“活捉?可是活捉?”
“是活捉,大人。”杜立德道。
康三石拍着牀板哈哈大笑起來,道:“好!好!好!帶我去看看馬子芳!還有那位壯士,哈哈,哈哈,老子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了,馬太歲,你他孃的也有今天,我要讓你斷子絕孫!”杜立德連忙服侍康三石穿衣帶甲,康三石揮揮手讓那對兒唱曲的父女下去,道:“這馬太歲要是得知自己兒子被抓,非要瘋掉不可!我他孃的就想看看他是怎麼瘋的!”
“對,那王八蛋氣死最好。”杜立德接着話道。
康三石又道:“小杜,你可知抓了馬子芳的壯士是什麼人?是不是馬太歲手下造反?”
杜立德道:“還真不是,剛剛報信之前小的都打聽清楚了。此人叫曹躍,是安樂鄉桃家村人,桃家村的老縴夫曹老漢的獨生子,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他出生之後就渾渾噩噩有點呆傻。三個月前這個傻子掉進河裡,被撈上來之後傻病一下子全好了。還說什麼二郎神附身,驅走了噩鬼,大家都叫他曹二郎。一個月前這曹二郎進山打獵套住了一隻花豹,大人可有印象?”
康三石想起來自己給高英的賄禮,點頭道:“原來就是從他手上買的,那這個壯士很厲害啊,能活捉豹子。”
杜立德道:“正是。”
康三石捋着小鬍子小道:“看來這傻小子勇武的很咧,若是爲我所用倒也不錯。”
杜立德道:“勇武倒是勇武了,只是這二郎神附身就太離奇了,咱大清朝可是頭一次聽過傻子還能變聰明的。我是不信,大人您信嗎?”
康三石笑道:“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興許傻子真能變聰明。”
杜立德忙道:“大人英明,見多識廣,小的是坐井觀天了。”
康三石笑道:“無妨,無妨,你最近學問見長啊。”
杜立德道:“近朱者赤,跟着大人,小的自然學問長得快。”
“你這一張嘴啊……”康三石滿意地笑起來,“那曹躍不知能否爲我所用啊。”
杜立德立即道:“大人,您是想收服他?”
康三石捋着鬍子道:“這年月越來越不太平了,身邊也缺幾個好手,姓曹的這後生能一把菜刀就抓了馬太歲的兒子,可見這人確實有過人之處。”
兩人一路說着來到校場上,見到地上並排放着四具屍體,另外有一個響馬臉色蒼白被綁在拴馬樁上,他的一隻手斷着,有清兵介紹說這就是馬子芳。
康三石仔細看了看馬子芳,點頭道:“這小子倒真和他爹長得一模一樣,不用肯定是爺倆,你爹長什麼樣子,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十年前我和你爹交過手,給他逃了,沒想到十年之後你落在我手裡了。”
“呸!狗官!要殺就殺,要刮就刮!”馬子芳見自己落在了康三石手中,心想自己算是完蛋了。這康三石有個弟弟叫做康四餅,十年之前自己的父親馬太歲在和清兵作戰的時候抓了康四餅,爲了恐嚇官軍,在太平山將康四餅活活地剝皮抽筋,從此之後和康三石結下了深仇大恨。既然落在他手中,就甭指望着活着了,馬子芳索性破罐子破摔,激怒他讓他殺了自己,免得自己受到他蹂躪報復。
沒想到康三石沒有發怒,看穿了馬子芳的把戲,只是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這個人是自己的大仇一樣。
康三石搖搖頭輕蔑地一笑,不再理會馬子芳,轉身走到被衆人圍觀的一個壯漢身旁。康三石仔細一看這壯漢,頓時欣喜不已。這壯漢的身材彷彿古之惡來一般,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單手拎着一把菜刀,腰後插着一支短銃,青黑色的褂子上沾滿了馬匪的血痕,衆目睽睽之下神色平靜毫無懼色。
當真是一個好漢子,康三石心中讚歎,堅定了自己收服他做手下的想法,便拱手道:“這位壯士,莫非是曹躍曹二郎吧?”
“在下正是曹躍。”曹躍也在看着康三石,四十多歲,虎背熊腰身材魁梧高大,一身輕色綠營褂子,頭頂上帶着一頂英盔,看看品銜應該是八品的綠營把總。
“你一個人幹掉四個馬匪?”作爲清兵綠營前營把總,康三石笑着問。
曹躍道:“不敢騙大人。”
“好武藝,好武藝。”康三石不禁稱讚道,他仔細看了看這曹躍,雙眼明亮有神,哪裡也看不出原來是個傻子。
曹躍感覺他看自己的目光怪異,心裡有些彆扭,便又說:“大人,其實我是用飛刀偷襲,算不得數。他們只注意了我的菜刀,卻沒注意到我的飛刀。”
康三石捋着鬍子欣賞道:“你倒是誠實的很,我也看出來了,這幾個人都是被飛刀擊中了要害,又被你砍了頭。”
杜立德在一旁拍馬屁道:“大人當真經驗豐富啊。”
曹躍道:“他們五個人都騎在馬上,我要是不偷襲傻愣地衝上去,早就給剁成肉塊喂狗了。”
康三石哈哈大笑道:“這位壯士,我這就派人替你向代字營守備高大人請賞,天色已晚,杜立德,帶他去休息休息。”
“是,大人。”杜立德將曹躍安排好之後,趕緊回到康三石身邊,大惑不解道:“大人,爲何將此事報告給高大人,不如您直接上報給總督大人……”
康三石搖頭道:“過得了高英,過不去魏總兵。”
杜立德忙問:“您不是魏總兵的人嗎?怎麼……”
康三石道:“魏總兵最不喜的就是越俎代庖,你可知道?”
“哦……原來如此啊。”杜立德道,“還是把總大人思慮周到,小的快馬加鞭也追不上大人的海闊心胸啊。”
康三石笑了起來,不過笑容裡帶着一絲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