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義章輕輕地把吳雨桐攬進懷裡,情真意切地說道,“雨桐,我來自鄉野,起於士卒,但家學和父親大人都教導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是七尺男兒立世之根本,我從小就有軍人夢,鐵馬冰河是我的熱愛,看着身邊朝夕相處的戰友,看着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們紛紛舍我而去,長眠在這異國他鄉,我的心無時不刻地在滴血!我奮不顧身地殺敵是出於軍人的職責和使命,我想跟軍長一樣指揮千軍萬馬縱橫天下,還寰宇以清明,酬烈士以夙願,功成身退解甲歸田,回故鄉雙柳村做一個村民野夫,也未嘗不可,大家都不犧牲,都一心想當官,那誰犧牲?誰下地獄?誰保家衛國?雨桐,真正的軍人在爲國而戰的時候,都不會計較個人的榮辱得失,就像民族英雄岳飛,面對外寇的鐵騎怒髮衝冠,面對十二道金牌仰天浩嘆,寫就踏破賀蘭山缺的壯烈詩篇,種子山事關牧鹿原這盤大棋,一着不慎滿盤皆輸,雨桐,你要清楚,我和軍長現在都沒有退路可言,是背水一戰,在即將來臨的第五次戰役我們七十七軍必須打個翻身仗,我給軍長髮過誓,不打個漂亮的翻身仗,絕不離開七十七軍,我知道你剛纔的那番話是出於對我的保護,更確切地說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萬般愛戀與不捨,有着‘悔教夫婿覓封侯’的閨怨,我剛纔說的那種向美帝學習之類的話,只會說給軍長或王參謀長這些志同道合的人聽,我在政治上缺乏淬鍊,但請你放一萬個心,對周正康之流,我應付裕如,我雖出身鄉野,但柳家大院幾百年的家學足以讓我傲然立世,處理好各種人際關係,比如在入黨問題上,周正康的那些小伎倆我早已看破,只是不說破而已,其實對於當下的我,他對我打壓地越厲害,對我成長越有利,你要相信,邪不壓正乃是天道!軍人任何時候都是要用槍桿子說話,這也是正道,軍人如果都用‘嘴’去說話,那就離亡國不遠了,可惜我柳義章參軍太晚了,我姑姑柳慕煙參軍的時候剛十五歲,如果我也是十五歲參軍,也許在東北就認識軍長和你了,也許我現在已經是團長甚至是師長了,當然也許我早已犧牲不在人世了,人生無常更沒有也許,但作爲軍人,就是要隨時做好爲國家犧牲的準備,怕死別當兵,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就像兒子保護自己的母親一樣,母受辱,子必以死護之,根本就不會去考量榮辱得失!不瞞你講,雨桐,我去年應徵入伍時,我孃親的狀態跟你現在一樣,對我也是萬般擔心與不捨,請問誰家的孃親願自己的兒子上前線送死?但我真的上了戰場,孃親絕不希望我是個畏縮不前的懦夫,她希望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是個視死如歸的英雄!衛國戰爭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國之不存,家將何在?衛國就是保家!國是家的根,家是國的本!沒根,哪來的本?雨桐,上天讓我們在七十七軍喜結連理,儘管戎馬倥傯,但甜蜜無比,而我們成千上萬的戰士把最美好青春都獻給了祖國,他們或沉默寡言或豁達開朗,但他們都無一例外地在祖國需要他的時候,挺身而出,在我心中,他們纔是真正的英雄,纔是這個時代最可親最可愛最可敬的人!”
柳義章敞開心扉向吳雨桐大談自己對生活與理想,國家和個人,青春與奉獻的理解,與先前談戰術時的嚴謹理智不同,而是聲情並茂壯懷激烈,吳雨桐聽得熱血沸騰,甚至一度爲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羞愧,心想柳義章平日沉默寡言,卻是個十足的性情中人,他不當演講家太可惜了,但吳雨桐心意已決,心想你柳義章有你的文韜武略,我吳雨桐有自己的一定之規,保住自己和柳義章的孩子乃是當務之急,吳雨桐笑着對柳義章說,“我如果是小爹,我現在就提拔你當政委,做戰前動員,非你莫屬!”
吳雨桐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調皮而狡黠的眼神,柳義章心想,跟她講這些大道理就像對牛彈琴一樣,波瀾不驚。
夜深了,柳義章一個人講了大半天,吳祥森和吳雨桐聽得入神,差點忘了告訴柳義章明天送吳雨桐和宋曉菲回兵團的正事,吳祥森決定先從柳義章的工作談起,他鄭重其事地說道,“義章,從明天起,武術別動隊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你的主要精力要轉移到種子山的防務上,最近,‘志司’對第五次戰役進行了整體部署,並通報李奇微於昨天也就是四月十一日正式取代麥克阿瑟,成爲聯合國軍的總司令,牧鹿原現在是我志願軍唯一橫跨三八線的戰區,毫無疑問,將成爲李奇微進行戰略反攻的首選目標,兵團給我七十七軍下達的任務就是竭力阻擊美帝的進攻,爲東線部隊進行戰略防禦贏得寶貴時間,而牧鹿原衆多的高地之中,種子山高地作爲牧鹿原的南門戶,將成爲衆矢之的,美帝在發起對牧鹿原的全面進攻之後,將會集中優勢兵力攻擊種子山高地及其附近的村莊,戰端一開,玉石俱焚,牧鹿原地方**一如既往地支持志願軍的工作,我明天就與他們協調,把李淑貞調到你身邊,作爲你的特別助理,輔助你做好對種子山的實地偵查,軍部會專門爲李淑貞配備一匹戰馬,武術別動隊集訓結束後也沒必要調到軍部了,現在不是有‘柳家軍’的說法嗎?乾脆就直接劃撥到五三五團一營,一營的軍事工作暫時由邱偉來抓,種子山的防禦事宜必須提到議事日程,明天一早我就開會成立種子山指揮所,李文忠任總指揮,你和韓兆斌任副指揮,李文忠抓全面,韓兆斌抓後勤,你抓軍事,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指揮五三五團,既無僭越之嫌,又能光明正大地履行團長之職,整個種子山的防禦就由你全權負責,也省得把李文忠愁的茶飯不思,當然開戰後,若需要其他部隊到種子山協防,協防部隊也劃歸指揮所統一指揮,義章,你看這樣安排咋樣?”
柳義章興奮地說,“軍長,你就是舉重若輕,很複雜的局面被你幾句話就拆解得清清楚楚,人事安排滴水不漏,我非常感謝軍長的栽培!”
“啥滴水不漏?拍馬屁也拍不到點上!”吳雨桐見柳義章一本正經地吹捧自己未來的老丈人,心裡很高興,心想柳義章處理人際關係確實有一套,比小爹吳祥森要高明多了,但吳雨桐還是禁不住揶揄了柳義章的馬屁功。
“雨桐,你不懂軍事,莫胡亂用詞。”柳義章不客氣回敬道。
吳雨桐掐了下柳義章的大腿,努着嘴說,“我說漏了,就漏了,還漏了好幾滴呢。軍事我是不懂,人事我略知一二。”
吳祥森笑着說,“義章,你可不能小覷了雨桐,她跟了我這麼多年,就算個外行也多少能看出點門道。”
“小爹,還是你瞭解我,在人事安排上至少漏了兩個人,柳昚和史明亮,這兩人對義章忠心耿耿,應該破格配備到種子山指揮所,爲義章所用。”
柳義章欣喜地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雨桐,你補充得很有道理。”
“三天不見,就對我刮目相看,如果一年不見呢,你該怎麼看我?”吳雨桐接着柳義章的話詰問道。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年不見,就是上千個春秋,那就是恍然隔世呀!”柳義章還以爲吳雨桐在跟自己開玩笑呢,自己也瞎說一通。
看着柳義章扒拉着手指算天數的憨樣,吳雨桐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還沒分離就已覺得恍然隔世。
柳義章這才明白吳雨桐剛纔所說的不是玩笑話,是真的要分離,他趕忙掏出手絹給吳雨桐擦拭淚水,急切地問道,“雨桐,到底是咋回事?”吳雨桐也不說話,只是伏在柳義章的懷裡哭。
柳義章看向吳祥森,他正若有所思得看着自己和吳雨桐。
吳祥森伸了伸懶腰,故作輕鬆地說道,“義章,雨桐耍小孩子脾氣呢,你不要理她,不過你倆確實需要分開一段時間,兵團上午來電話了,因工作需要,雨桐和宋曉菲必須立即返回兵團文工團,明天晚上還是由你和柳昚負責把她倆送回兵團。”柳義章這才明白吳雨桐今晚爲啥不陪自己,原來是因爲要離開牧鹿原,說不準剛纔跟吳祥森鬧過大半天情緒了呢,他趕緊安慰道,“雨桐,送你回兵團,又不是送你回國,你想軍長和我了,打個電話我就去接你來牧鹿原!”
吳雨桐心中暗罵,你這個笨蛋,哪裡是小爹說地那樣啊,我這次離開,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