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觀衆依次進場,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能夠有資格坐在前方四方桌上的人,基本都是唐人街的宿老,或者各個行業的精英人物。
鍾老爺子自然是做在前方,而且就在舞臺下的第一排,圍坐在他身邊的,正是鍾家的一家老小。
雖說距離過年還有好幾天,但整個演唱會現場的佈置,卻非常具有過年的氣氛,大紅的燈籠,一溜溜地高掛在廊檐的兩旁,各種各樣的福字,乃至於春聯,從門口到場內,隨處可見。
很多觀衆進場的時候,甚至已經樂呵呵的拱手相互問候“新年快樂”了。
鬧哄哄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吳良出場。
說真的,這種平時用來作爲戲劇演出的舞臺,其實根本就不適合作爲演唱會使用,不過一來這也不算什麼正式的演唱會,二來吳良其實也根本沒有任何舉辦演唱會的經驗,所以這個舞臺,在他看來竟然也覺得還不錯。
他穿着一身喜氣洋洋的大紅袍走上了舞臺。
看着臺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吳良心裡突然有些感動,演唱會,這是多少歌手夢寐以求的目標,沒想到他今天竟然能有幸視線。
儘管這個演唱會的規模和正式程度都有所保留,但對他而言,已經是他演藝生涯的一大步了。
就在半年前,他甚至連自己是否還能在歌壇繼續混下去都不確定,哪能想象過今天居然有機會站在這樣的舞臺上,爲成百上千的人歌唱呢?
他的心裡充滿了欣喜,同時也對這次演唱會充滿了期望。
一番開場白的自我介紹之後,他爲大家唱響了今晚的第一首歌。
既然是新年演唱會,當然需要一個熱鬧的開唱,吳良第一首選擇的歌曲,正是《恭喜發財》。
“我恭喜你發財
我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請過來
不好的請走開
oh禮多人不怪”
喜慶的歌詞一唱出來,臺下的觀衆立刻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顫顫巍巍地點着頭道:“這首歌好,這首歌聽着就喜慶。”
旁邊的人趁機衝他拱拱手道:“潘老爺子,恭喜新年快樂呀!”
老爺子哈哈地捋着鬍鬚大笑,同時回了聲“新年快樂”。
不過與此同時,卻有人在底下不屑地說道:“真土,這種歌也敢拿來開演唱會?簡直就是個馬屁精!”
說話的人,正是鍾家長孫鍾永溯。
其他人不知道鍾永溯對吳良的敵視,還以爲他只是看不慣吳良的音樂,於是有個鍾家的長輩隨口回到:“我覺得挺好的呀,過年嘛,本來就應該唱這麼喜慶的歌。”
鍾永溯擺出一副不屑爭辯的樣子,高傲的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一首《恭喜發財》之後,吳良開始演唱第二首歌。
他選的第二首歌,正是已經在籌拍的《馬行貞2》主題曲《萬里長城永不倒》。
這首歌其實和《我的華國心》都有差不多的特質,很民族,很有情懷,特別是上了年紀的華國人一聽,根本就忍不住眼中的淚水和胸中的豪情。
這首歌在內地還沒有流傳出來,因爲要配合《馬行貞2》的宣傳,所以吳良也沒拿出去唱過。
但是這次來米國,他卻把這首歌排到了歌單裡面,因爲這樣應景的歌曲實在不多,而且隔着萬里重洋,他也不擔心這首歌被流傳出去。
一曲“千里紅河水滔滔,萬里長城永不倒”,果然激起了臺下一片叫好之聲。
雖然聽得出來,較好的大多都是老年人,或許還有一些最近才搬到米國來的華人,不過這種令人心血澎湃的曲調,再加上那歌詞中不屈不撓的精神,的確是感動了很多人。
就連一些在米國長大的華人後裔,也不由自主地對吳良歌詞中的“紅河”、“長城”生出了嚮往之情。
在他們以往的認知中,無論是“紅河”,還是“長城”,只不過是宣傳片中的旅遊勝地,能夠被他們所熟知,無非是因爲那裡古老的傳說和迷人的風景罷了。
但他們今天卻從吳良的歌聲裡,聽出了一種魂魄,一種民族的精神,以及一種文化的傳承。
老人們常說,華國是他們的家,雖然身在米國,但他們的根,卻始終都長在萬里之外的那片土地上。
可那片土地,到底是什麼樣子?
很多年輕的華裔都只能從電視上、網絡上,才能窺視一二。
但此時,他們卻似乎從長輩的眼淚中,從那一張張充滿了淚痕的滄桑的臉上,看到了什麼,讀懂了什麼。
“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華國看看。”很多年輕人已經下定了決心,等以後有了錢出去旅遊,華國將是他們的第一選擇地。
一首歌,無聲無息間已經將所有人的心漸漸拉攏在了一起。
可就在此時,臺下又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聲音。
“什麼狗屁歌詞,聽都聽不懂,就不能來點兒有勁道的?”
這聲音並不大,可因爲離舞臺很近,所以吳良勉強能聽到。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愕然的神色,望向了那個說話的人。
毫無疑問,這人又是鍾永溯。
鍾永溯看到吳良望向他,頓時挑釁似的昂起了頭,他看着吳良,似乎在嘲笑他只會唱這些譁衆取寵的歌曲。
吳良其實也早已經感受到了這位鍾家長孫的敵意,不過爲了演唱會順利進行,他忍了,只是跟鍾永溯對視了一眼,就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去,開始準備下一首歌。
倒是旁邊的鐘老爺子,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對鍾永溯喝斥道:“永溯,你幹什麼?不要打擾吳先生演唱!”
鍾永溯在他爺爺面前,倒不敢太放肆,只是委屈的撇了撇嘴,然後用更加仇視的目光看向吳良。
第三首歌,吳良選擇了自己最早闖出名氣的《十年》。
這首歌對他的意義重大,而且今天這個舞臺,她也並不打算全部都唱《萬里長城永不倒》這樣的煽情歌曲,煽情煽過了頭,很有可能就會引起別人的反感。
大家趕在新年之前來聽演唱會,更多的是爲了休閒放鬆,可不是來接受愛國教育的。
再說了,那種歌或許對鍾老爺子這樣的老一輩華僑來說,百聽不厭,可是對更對年輕的,沒有經歷過那種背井離鄉的苦楚的年輕華裔來說,就顯得有些隔靴搔癢了。
或許更多的唱一些具備流行元素的歌曲,才能更好的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十年》不僅在華國非常流行,即使在米國,也有很多年輕人喜歡。
別以爲身在米國的年輕人就從來不聽華國的歌曲,事實上,在互聯網如此發達的年代,“流行”這個詞,已經涵蓋了全世界,天竺人在東北玩泥巴,韓國人在江南騎馬,無論任何一個國家流行的元素,很快都會滲透到其他國家,同樣會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就好比米國的流行劇會在華國引起熱議,華國最當紅的影視作品,同樣也會有很多米國人感興趣。
更何況,這裡原本就是華人聚集地的唐人街。
所以一聽到吳良《十年》的音樂聲響起,臺下竟然迅速出現了一塊牌子,上面用漆黑的墨筆寫了幾個大字“主播主播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吳良看到這塊字牌,欣然一笑。
他是真沒想到,居然連遠在米國的舊金山,也會遇到自己的粉絲。
“主播”這個稱呼,可是隻有那些喜歡在直播間裡聽他唱歌的觀衆們纔會使用的。
也不知道米國的網絡是不是真的這麼發達,隔着幾萬裡的重洋,也能收看到他的直播嗎?
朝那舉着牌子的粉絲揮了揮手,吳良深情的開始了自己的演唱。
好的歌曲總能引起人們的共鳴,即使這不是講述愛國情懷的煽情之作,但同樣獲得了臺下觀衆極高的評價。
好多人甚至在演唱後發出了刺耳的尖叫,這樣聽起來,就真的有幾分演唱會的味道了。
坐在前方的鐘老爺子,也是頗有感慨,聽完這首歌之後,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幾十年前自己的那個初戀。
那時候他還是個光着屁股玩泥巴的地主子弟,見到了村裡新來的那位女先生,那女先生可真好看,留着齊耳的短髮,帶着一個白色的髮箍,臉上總是有着輕輕柔柔地笑容,身上總是傳來如同梔子花一般清香的味道。
他還記得自己曾經發過誓,長大以後,一定要娶一位跟女先生一模一樣的女孩子爲妻。
可後來就是泥轟人入侵,到處都在打仗,鍾家爲了躲避戰亂,舉家搬遷到了萬里重洋之外的舊金山。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位女先生,每每夢中夢到她,總是一副朦朦朧朧的面孔,唯有那幽幽淡淡的清香,彷彿始終縈繞在鼻尖,心頭。
如今連自己都已經是個耄耋老者了,那位女先生,估計也早就已經過世了吧?
可惜啊,斯人已逝,卻不知當初這世界上,有一個孩童曾經如此仰慕她,甚至以她爲藍本給自己找了個妻子,那些懵懂中無根無萍的情感,卻隨着歲月飄飄蕩蕩,不知去了哪裡。
好歌,好歌詞。
鍾老爺子正在感慨,卻不防他身旁的鐘永溯突然站了起來,一臉憤慨地說道:“聽不下去了,靡靡之音,簡直侮辱了我的耳朵!”
他的話音雖然不大,卻正好被周圍的人給聽見,而且這家“百娛劇院”本身並不大,即使經過多年的改修,也只能容納幾百人而已,他這個動作,以及這番話,無異於滾水滴進了油鍋裡,頓時引來周圍的一片譁然。
“你幹什麼?”鍾老爺子惱怒的瞪着他問到。
“我不想聽了,這種軟綿綿的歌,有什麼意思?”鍾永溯一甩手說道:“只有搖滾,纔是這個世界最動聽的音樂,這個傢伙,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