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鐵暨陽被說得束手無策之時,吳良站了出來。
“巴洛特大師,請先聽我們把要求說完好嗎?”吳良用誠懇的語氣說道。
巴洛特原本擺出一副不願搭理的面孔,但聽到吳良這麼有禮貌,也沒有什麼臉面拒絕了。
“你說吧。”他悶悶不樂的坐下來,換上了一副你說什麼我都只是聽聽,我就是不答應的表情。
儘管他已經很明顯的將表情寫在了臉上,但吳良還是決定把事情的緣由向他說一遍,至於他幫不幫,那就看他自己的意願了。
於是他清晰而簡明的把皇家交響樂團爲難他們的事複述了一遍。
“可惡。”聽完吳良的話之後,只見巴洛特一巴掌拍在旁邊的桌子上,憤怒地叫道:“什麼時候開始,皇家交響樂團要靠這樣的小花招才能戰勝敵人了?真是丟臉,給我們高加索人丟臉!”
吳良和鐵暨陽偷笑着相互對視一眼,看來有戲!
然而憤怒過後,巴洛特卻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嫉惡如仇般站起來,大義凜然的對他們說道:“走,跟我一起去鏟奸除惡!”
只見他生了一會兒氣,然後很快就轉過頭去,一臉不捨的望着桌子上的那一對亂糟糟的稿紙。
“可是我現在實在很忙,這件事,恐怕我幫不到你們了。”他鬱悶地對吳良和鐵暨陽說道。
吳良二人心頭一涼,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這老頭子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明爲了交響樂團的事很生氣,可他偏偏就不肯幫這個忙,難道還有什麼事比皇家交響樂團的名聲更加重要?
吳良想了想,忍不住說道:“其實巴洛特大師您不用親自去也可以的,或許您可以打個電話試試……”
“電話?打給誰?”巴洛特怔怔的望着他。
“那個……,團長,或者其他能管事的人。”吳良引導他道。
“哦哦,那可以,我來試試!”巴洛特說着就讓幫傭老太太拿來了電話,吳良一看,差點兒沒暈倒。
居然還是一個老掉牙的過氣鍵盤手機!
只見巴洛特一點兒都不臉紅的拿起那個老古董手機,然後摸摸索索的撥通了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同樣蒼老但卻顯得很有精神的聲音,問到:“巴洛特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那個人估計很熟悉巴洛特,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來,於是很直接的就本着主題去了。
巴洛特也沒有什麼繞彎子的意思,同樣乾脆利落地說道:“我聽說你們在爲難華國交響樂團,請立即停止你們的小動作,這種行爲,不是紳士應該做的事!”
“咦?”電話那頭的聲音疑惑的問到:“巴洛特先生,是誰告訴您這件事的?”
巴洛特看了一眼吳良,問到:“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吳良無語,他記得自己之前報過名來着。
看來巴洛特說他自己記性不好,並不是隨便說說的。
於是他又重複了一次:“我叫吳良。”
“哦。”巴洛特點了點頭,對着電話說道:“是一個名叫良.吳的先生給我說的。”
吳良一扶額,差點兒暈倒!
他忘記了英吉利人是把名放在姓氏之前的,他自稱吳良,巴洛特理所當然的認爲他的名是吳,姓纔是良。
這下好了,連名字都搞顛倒了,對面能聽出是誰纔有鬼!
果然,對面那人愣了好一會兒,才迷惑的問到:“良.吳是誰?這個名字好奇怪!”
巴洛特思考了一下,說道:“你不用管他是誰,總之你們這樣的行爲,是在損害皇家交響樂團的名譽,大衛,我認爲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
“呵呵,巴洛特先生,請你冷靜一下。”電話那頭的那名叫大衛的男子笑了笑,從容地說道:“我想您一定是誤會了,封閉演奏大廳的命令,並不是我們下達的,而是國防部的要求。因爲明天首相和華國的總理就會來這裡觀看錶演,國防部要關閉這裡部署安保措施,所以我們也沒有辦法,只能委屈華國的朋友了。”
“哦,是這樣嗎?”巴洛特又撓了撓頭,所剩不多的幾根頭髮,在他的爪子下顯得風雨飄搖。
然後他很利索的掛掉了電話,對吳良聳聳肩道:“很抱歉,我想我是真的沒辦法幫到你們了,因爲這是國防部的要求,而不是皇家交響樂團故意在爲難你們。”
“國防部?”吳良撇了撇嘴,要真是國防部,難道連熟悉場地這麼正常的要求他們都不同意?
恐怕這裡面少不了有些人在煽風點火。
可這種話,有沒有證據,他也不好向巴洛特明說,於是只好鬱悶地撓了撓頭,望了鐵暨陽一樣。
鐵暨陽明白他的意思了,當即就站起身來,準備向巴洛特大師告辭。
但就在這時候,一縷微風吹過窗口,將巴洛特放在桌上的幾張紙吹落下來。
“哦,我來幫您!”吳良見巴洛特彎腰很困難,立刻友善的蹲下身去,想幫他把紙張撿起來。
“咦?”就在這時候,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掉落的紙張上面,發現了許多讓他非常感興趣的符號。
“巴洛特先生這是在創作歌劇嗎?”吳良好奇的問到。
巴洛特是世界著名的音樂大師,他的稿紙上,佈滿了音樂符號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正常的是,巴洛特是以交響樂創作聞名的,他什麼時候改行寫起歌劇來了?
別看交響樂和歌劇都是起源於西方,並且同爲文藝復興時期興起,但兩者的區別,還是挺大的。
首先交響樂沒有歌詞,完全是大氣磅礴的管絃樂演奏,來敘述一幕一幕的“故事”;但歌劇本身就是一齣戲曲,它的歌詞,就是臺詞。
其次交響樂沒有演員,音樂是它所有的內容;但歌劇,需要演員們的表演與音樂相配合,才能讓觀衆讀懂其中所蘊含的內容。
雖然兩者之間其實偶爾也有一些共通之處,但正所謂隔行如隔山,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聽說過同時能在交響樂和歌劇創作方面都聞名天下的音樂家。
像巴洛特,他或許也在搞歌劇方面的創作,但他在歌劇行業的影響力,比起他在交響樂行業可就差多了,最起碼至今爲止,還沒有聽說過他有什麼聞名遐邇的歌劇作品面世。
所以吳良看到巴洛特的稿紙上,竟然是歌劇的曲譜時,臉上一時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巴洛特似乎也對自己的作品被吳良看到非常介意,臉上閃過一絲窘迫的神情,解釋道:“我在交響樂創作上遇到了一些瓶頸,所以我想通過嘗試其他的作品,來突破現在所遇到的障礙。”
原來是這樣啊!
吳良一方面爲巴洛特的坦白而感到欽佩,另一方面也爲他這種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所震撼。
他都已經是世界聞名的“交響樂之王”了,可依然還是感到不滿足,還在尋求突破,再想想自己,似乎有了系統之後,自己就完全患上了“系統依賴症”……
一想到這個,吳良就忍不住一陣臉紅。
虧得自己還天天叫嚷着要成爲“歌神”,可是和人家真正的大師比起來,自己這點兒自制力,還有進取心,那可真是不夠看吶!
這世界上,最讓人害怕的是什麼?
就是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
吳良真是覺得臉上像燒起來一樣,忍不住陣陣發燙。
他望着巴洛特,真誠地說道:“巴洛特先生您都這麼大年紀了,還一直在不斷的追求進步,和您相比,晚輩真是感到汗顏!”
巴洛特看了他一眼,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真摯。
這讓巴洛特感到很滿意,於是他點點頭,鼓勵吳良道:“我們英吉利有句諺語,叫做‘學習永遠不會嫌太老(It’s never too old to learn)’,不管任何年紀,都要努力使自己進步,這個世界,如果不進步就會滅亡,這個道理你一定要謹記。”
“是的,謝謝巴洛特先生。”吳良聽到這話,趕緊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
轉過頭,他又好奇的問到:“那巴洛特先生覺得學習歌劇,能夠幫助您在交響樂的創作上更進一步嗎?”
巴洛特皺起了眉頭,嚴肅地說道:“歌劇和交響樂一樣,也是起源於十九世紀二三十年代,兩者之間其實有着很多共通的地方,我的老師佳菲特先生曾經告訴過我,當我在交響樂的學習中遇到障礙時,不妨向歌劇的作品學習一下,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是用這個辦法來促使自己不斷進步的。”
吳良發現,一說到這些學術上的問題,巴洛特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之前那些暴躁的脾氣、頑童般的性格,全都不見了,此時的他,身上總算出現了那種符合吳良預期的“大師級”的風采。
看來古人說的對啊,“不瘋魔,不成活”,沒有這股精神,估計也沒辦法造就出巴洛特這樣的人物。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創作”的那首《梁祝》。
他很好奇,不知道這支曲子,在巴洛特這樣的大師級人物心目中,能得到什麼樣的評價呢?
於是吳良鼓起勇氣,對巴洛特說道:“巴洛特大師,其實我們華國交響樂團這次前來,也帶來了一首全新的作品,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幫我們指正一下?”
“新的作品?”巴洛特一聽這句話,眼中立刻閃過一道光芒,問到:“真的嗎,你說的新作品,就是你們明天將要表演的那支曲子?”
“是的。”吳良畢恭畢敬的回答道。
“可是……”巴洛特遲疑了一下,問到:“我並沒有準備去參加明天的表演,這支曲子,我恐怕是聽不到了。”
“我可以在這裡爲您表演一段。”吳良說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這裡?”巴洛特皺起了眉頭:“這是泄密,你們的官員同意你這樣做嗎?”
“沒關係。”吳良傲然回答道:“我就是這支曲子的創作者,我說可以就可以。”
“你?”巴洛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麼年輕的交響樂創作者?
好吧,其實他自己也曾在更小的年紀創作過交響樂,所以他也只是稍微吃驚了一下下,就露出一副坦然的神色。
“那好吧,你可以現在演奏一段,我試試看能不能爲你做出一些指導。”以巴洛特的身份地位,他當然有資格說這樣的話,甚至在他看來,他肯爲吳良進行指導,這都已經算是提攜後輩了。
在交響樂行業裡,不知道多少人渴望着能夠得到他隻言片語的評價,可至今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呢!
見到巴洛特同意了,吳良很是高興,連忙左顧右盼,對巴洛特問到:“請問大師這裡,有小提琴嗎?”
“有的,你等一下。”巴洛特站起身來,顫顫巍巍走向另一個房間,估計是去取小提琴去了。
等到巴洛特離開房間,鐵暨陽疑惑的看了吳良一眼,問到:“你不着急去解決交響樂團的事嗎,怎麼還有心情在這兒拉小提琴?”
吳良回答道:“機會難得,能夠得到巴洛特大師的親自指導,這可比解決交響樂團的事重要多了!”
鐵暨陽嘴角抽搐了兩下,對於他的回答無話可說。
他倒不是覺得吳良自私,只是面對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估計所有人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但他卻不看好吳良在巴洛特大師面前的表演,從他得到的消息來看,吳良更擅長的是流行音樂,在交響樂行業裡,從來沒聽到過他有任何建樹。
這就像一個剛學彈鋼琴的六歲孩童,在世界級的鋼琴表演大師面前班門弄斧,就算人家大師真的有心想指點你一兩句,可大師說的話,你能聽懂嗎?
境界相差太大,怕是教都沒辦法教啊!
鐵暨陽嘆了口氣,對於吳良的“天真”感到有些無奈,可是沒辦法,誰叫這是他的小師弟呢?
這些年來,他一直自覺虧欠老師的東西實在太多,這次爲了幫助老師的關門弟子,他也只好豁出這個面子,陪着吳良一起在這兒丟人了!
沒等多久,巴洛特大師再次回到了房間裡,他的手上,拿着一把花紋古樸的小提琴。
“這是……”當鐵暨陽看到這把小提琴的時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然而吳良卻毫無感覺,反而詫異地望着他。
“怎麼了師兄,這把小提琴很名貴嗎?”吳良很快從鐵暨陽的表情中猜出了什麼,好奇的問到。
“你不知道嗎?這可是最著名的制琴大師安東尼奧.斯特拉瓦內利的作品,看這花紋,還有這做工,應該是大師早期的作品,這樣一把琴,現在拍賣行起碼是三百萬米元起價!”鐵暨陽驚歎着說道。
“三百萬米元?”聽到這個數字,就連吳良眼神也跟着亮了起來。
他這輩子,還真沒試過把三百萬米元扛在肩頭是什麼感覺!
一下子,吳良望着巴洛特大師的眼神就變得火熱了起來。
巴洛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灼熱的目光,頓時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他不明白,這傢伙是怎麼了,怎麼自己出門拿把琴的時間,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難道剛纔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
巴洛特左看右看,想看看自己房間裡是不是有什麼異常,然而不管他怎麼看,似乎都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真是個怪人。”巴洛特最後只好暗自嘀咕了一聲,然後把手中的小提琴遞到了吳良面前。
“來吧,用這把琴演奏一段給我聽聽。”他對吳良說道,拿着手中那三百萬米元的珍貴小提琴,就跟拿着一截燒火棍似的。
吳良激動地結接過那把琴,問到:“您真的願意讓我用這把琴來演奏嗎?”
“我家裡只有這一把小提琴。”巴洛特癟着嘴說道:“除非你還有更好的選擇。”
“好吧,謝謝!”吳良趕緊把琴架在肩膀上,生怕等會兒巴洛特一個後悔,自己就沒法體會到三百萬米元扛在肩頭上的感覺了。
試了試絃音,吳良很快屏聲靜氣,開始了他的演奏。
當如水般婉轉的小提琴聲在房間裡響起時,巴洛特和鐵暨陽的眼睛幾乎同時亮了起來!
前所未有,前所未有的演奏方式!
鐵暨陽和巴洛特都是音樂方面的大行家,吳良的琴聲一起,他們就聽出了這段表演和過往的那些旋律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是,鐵暨陽作爲華國人,自然很快就聽出了其中借鑑於京劇和越劇的部分,但巴洛特只能聽出這段旋律充滿了華國民族音樂的氣息,但具體有哪些不同,他還沒聽明白!
一曲奏罷,吳良只覺得酣暢淋漓,暗道三百萬米元的琴,拉起來果然過癮!
可惜的是他一直害怕把這把琴的弦給拉斷了,所以表現得有點兒緊,中間部分的聲音應該是過輕了。
可是這個失誤,並沒有讓巴洛特和鐵暨陽對這首作品的評價有任何降低!
“這,這就是你的作品?”當吳良演奏完的那一刻,巴洛特大師用驚訝且帶着讚賞的語氣問他到。
“是的,還請大師指正。”吳良謙虛地低着頭說道。
巴洛特搖了搖頭,抿着嘴脣不說話。
“?”吳良用疑惑的眼光看向他,詢問他有什麼問題。
巴洛特嘖嘖兩聲,這才嘆道:“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旋律,但是它卻出人意料的好聽,小夥子,這支曲子真的是你的作品?”
吳良再次點了點頭。
巴洛特使勁薅了兩下自己頭頂上的白毛,突然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看來明天的音樂會,我應該去一趟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如此具有民族特色的演奏,我真想聽聽,這支曲子完整的表演應該是怎樣的!”
說完他還不等吳良二人說話,就已經拿起了自己那個老古董手機。
“呃,巴洛特先生,又怎麼了?”看來說話的還是之前那個大衛,語氣裡透露着幾許的無奈。
“明天的音樂會,我可以參加嗎?”巴洛特單刀直入的問到:“我聽到了一些非同凡響的表演,我想,我需要去學習一下!”
“哈,您?學習一下?”電話那頭的大衛估計傻眼了,巴洛特大師說他需要去學習一下?
活着的交響樂之王說,他需要去學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