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啓今夜因爲董可盈的事情並未留宿在墨華宮,而王姝也因不能隨行一事整夜未眠。
次日清晨,沈思容尚未從董可盈懷孕這個消息中回過神來,便接到墨華宮傳來的消息,王嬪娘娘病了。
沈思容打發走了一應前來問安的妃嬪後,着沈嬤嬤備下一份禮送去桂香宮,給新晉的美人董氏。這一次她很謹慎,送去的是一個長命鎖,並請了御醫覈查。
同樣的錯誤,沈思容是不會犯下兩次的。
隨後,她動身親自前去墨華宮探望“病中”的王姝。今日走在宮中的道上,不復尋常時候的小心翼翼,卻覺得不大一樣了,好似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並帶着喜氣。她雖然知道此次出行危機重重,卻依舊不免感到絲絲期待。
縱使不能脫去身上的重重華服,她亦能夠避開這宮中的窒息片刻。
想到這裡,沈思容的腳下不覺走快了些,身後的內監不明所以,只好加快步子跟上。
“貴妃娘娘,王嬪娘娘正病着,怕是過了病氣給您不吉利啊。”身側的內監說道。
“胡說,娘娘貴體,怎麼會怕那啥子東西。”沈嬤嬤呵斥道,那內監正是蕭元啓派來的那個,名叫常敬。他是皇上親派來的人,在宮中也有幾分面子,現下當着衆人被沈嬤嬤這一喝,臉色憋得通紅。
沈思容側臉不去看他們,而是往墨華宮裡走着。原本沈思容以爲王姝不會見她,來這一趟還花了不少心思,卻不想王姝今日倒也直爽,竟然請她去正廳,更衣一番後便趕了來。
“妹妹身子不大好,無需多禮了。”沈思容在王姝進來後便上前拉住她的手,讓她坐在矮榻上。
王姝的臉色確是不大好,眼下是鋪了厚厚的粉,但也遮不住那絲憔悴。她眼角微微腫着,徹夜未眠的跡象很是分明。
“這身子不中用,還特意勞煩姐姐前來看我。”王姝說着喉間溢|出模糊的哽咽聲。
沈思容見她有了哭意,便轉開話問道:“太醫可曾來過?”
“太醫?太醫現下都要顧着小皇子呢,哪裡有空記掛我這裡。”王姝口口聲聲說着小皇子,不知是想讓沈思容心裡難過,還是給自己再添上幾抹傷感。
沈思容見王姝今日話語都是不加掩飾的帶刺兒,也就不再繼續說什麼了,正想起身告辭,王姝卻拉住她說道:“貴妃姐姐,你就要隨皇上南巡了,怎麼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也難爲王姝在經歷了這幾次的事情後還與沈思容做出這麼親熱的模樣,不過她的話倒是時時帶着毒。
“哪裡?妹妹說笑了,皇上並未說過要本宮隨行,跟不用說什麼不高興了。”沈思容輕笑着答道,她眼中漸漸泛起冷意。
“哦?那便是因爲小皇子了?”王姝目光在門前掃過,見並無外人,放肆的揣度着。
沈思容重重一下拍在案几上:“王嬪似乎也太不懂規矩了,妄想挑起後宮是非不成?”王姝見沈思容發怒,眸中淚光瞬現。
“不論是誰,只要是懷有皇嗣都是我皇家之喜,本宮哪裡會不悅?”
王姝拿起絹帕在臉上擦拭着,將鉛粉擦去不少,眼下的黑青色也重了幾分:“是妹妹失禮了,還望姐姐莫怪。”
僵持之時,門外一名宮女道:“奴婢參見貴妃娘娘,王嬪娘娘。”
“何事?”
王姝掩去淚色,提聲問道。
“這是娘娘吩咐拿來的芙蓉香。”
宮女端着兩盒香粉進來,放在桌上後便退了出去。
“姐姐,這芙蓉香是珍品,宮中也是少有的,妹妹尋了些來,還請姐姐不要嫌棄,就算是妹妹的道歉之禮了。”
王姝情真意切的說着,這讓沈思容推辭不得,只好收了下來。
在回永慶宮的路上,沈思容便派人去請寧太醫,請他到永慶宮去一趟,而目的則是來查看着芙蓉香。
王姝送的東西她不放心,但她也不能隨意賞給宮女,亦不可丟棄,否則極易留下話柄給他人。
“回稟娘娘,此粉沒有問題。”寧太醫仔細查看一番,先是以手試用,而後放在鼻下細細地聞。得出答案後,他恭敬的欠身回道。
沈思容有些不解,是她想多了嗎?她眉心顫動了一下:“勞煩太醫再查查這裝香粉的盒子吧。”要說王姝送她東西卻沒有打算,沈思容還真不敢掉以輕心。
寧太醫的回答依舊是沒有問題,沈思容自感多心,便不再深究了。
寧太醫告辭出去,在永慶宮門前遇到了久不曾見的吳晚晴。吳氏流產一事,後宮中知曉的人不多,可是他總歸心中難安。
他撫了撫自己的官服,想着這便是那未出世的孩兒換來的,心中便一陣苦澀。
“吳嬪娘娘。”寧太醫恭敬道。
吳晚晴請應了一聲便錯身往裡進去,只剩下略微茫然的寧太醫在永慶宮的高階上被風吹起了衣角。
對寧太醫視不可見的吳晚晴自然有她所着急的地方,她花了好些銀子才託人探問出來,皇上是預備帶着沈貴妃出行,而出行的擬定名單上沒有她。這本不值得她這般驚慌,她失寵於蕭元啓本就在後宮傳得沸沸揚揚,不能出行也並不讓她意外。
可是桂香宮的董可盈有了身孕,並且皇上着王姝留守在宮中的這個消息卻讓她很是不安了。
上次與王姝相爭被貶的事情終究在她心中生了刺了。她不算聰明卻也不是傻子,現在與王姝相對,無異於以卵擊石,可王姝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沈思容是唯一能夠護她的人,她別無他法,只能趕緊來永慶宮了。
剛剛送走了寧太醫,沈思容尚未歇息片刻,吳晚晴便到了。無奈的嘆氣一聲,沈思容坐等着吳晚晴進來。
“見過貴妃姐姐。”吳晚晴如今是美人位分,見到沈思容尚且要虛屈一屈身。
沈思容吩咐人看座奉茶,莞爾道:“今日怎麼想着來本宮這永慶宮來了?”
吳晚晴等到奉茶的宮女退下,她便噌然起身:“還請貴妃娘娘救命。”
“救命?妹妹這可說得太嚴重了些。”沈思容不禁啞然失笑,吳晚晴這一聲“救命”說得太欠考慮。
“娘娘。王嬪留守宮中,那我斷斷不會好過的,娘娘……”吳晚晴淚眼橫飛地望着沈思容。
她的哭啼聲沒有換來沈思容的承諾,沈思容也不敢輕易給她這個保證。她與王姝本就是處於對立狀態,明面上一派和氣,可是私下處處是暗箭,她若是要與王姝對立而爲,那這個忙,她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沈思容不怕王姝,卻也不想讓原本就壓抑的後宮添上更多的陰邪之氣。她做不到兼及後宮,卻能夠獨善其身。
“本宮能夠幫你什麼?”沈思容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吳晚晴哭聲止住,她嘴脣微張,鼻翼旁不時蠕動着,眉宇間敞開了幾分:“多謝娘娘,多謝娘娘,娘娘只要替我求求皇上,恢復嬪位便可。”
這個要求沈思容並非不可及,她身爲後宮之高位,說的話蕭元啓還是會聽進去的。沈思容點了點頭,在吳晚晴期許的目光中應了下來。
吳晚晴心中一鬆,目光垂下落在案几上,沈思容順着看去,吳晚晴所看的正是芙蓉香。沈思容伸手拿起兩盒遞給她,既然寧太醫已經查過了沒有問題,送她也就無妨了。
“娘娘這……”吳晚晴收回眼神不敢伸手去接。
“我本不大用香粉,你拿去吧。”沈思容指了指那香粉,毫無憐惜之情。
吳晚晴打開來看,她也是識得東西的人,一見是少有的芙蓉香,她喜上眉梢謝道:“多謝娘娘。”
從前她是不曾想過的,這個讓她不喜的吳晚晴,會有朝一日在這深宮中與她這麼和諧的相處着,更不曾想過自己會幫她尋一個立足的地方。
是夜,沈思容提及吳晚晴的事情,蕭元啓答允下來,下旨恢復了吳晚晴的嬪位,並賜下一些首飾。
次日,蕭元啓下朝後便遣開了身邊的侍從,獨自前往墨華宮。
正在吃着果子的王姝接到稟報,立馬放下手中的果盤,她匆匆收拾了一番,以涼水敷面,並進入內堂裡,解開外衫脫下粉藍底金絲繡雲紋鞋。
蕭元啓進來時,王姝閉着眼躺在踏上,面上發着冷汗,兩頰發紅,嘴脣也少了血色。那凌亂的衣襟處散開,露出點點細滑的肌膚。
“愛妃怎麼病得這麼重,來人,還不傳太醫?”蕭元啓怒聲吼着一旁的內侍。
王姝抓住蕭元啓的衣袖,艱難的睜開眼:“皇上,臣妾沒事。”說完,她便咳嗽起來。
不待蕭元啓說話,王姝便撐着坐起身子來:“皇上,臣妾沒事的,您安心南巡吧,董美人那邊,臣妾會好生照看的,咳……咳……”
“你看歇着,別說了。”蕭元啓壓着王姝躺下,隨即說道:“朕對你恩寵有加,恐後宮中人不平,所以將董美人與肚中的龍種交給你,爲的就是等朕南巡歸來,能給你晉一個妃位。”
“妃位?”王姝原本朦朧的眼清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