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刺

南司璃大鬧相國寺,夏頡帝震怒,幸而有南司玥求情,這才免去重罰,只令其禁足抄佛經八部。

南司璃日日與佛經爲伴,實在是悶得慌,偏南司玥又忙於大典,竟一連三月未曾踏入毓樞宮半步。南司璃心中思念,將皇兄碰過的所有東西都抱在身邊,夜夜定要捧着這些珍寶方能安睡,一聲接一聲的囈語呼喚幾乎要將心房刺破。

好不容易熬到太子登基大典,南司璃得了父皇恩准夾在百官中一同前往天壇。天壇前,那一身明黃的人兒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連站在他身側的父皇也暗然失色了不少。南司璃心念一動,喉嚨哽咽幾欲哭出聲來。那日夜思念的心上人,竟是清瘦了許多,他尖削的下巴,看在自己眼裡就宛若一把鍥子,直把心臟戳得生疼。

南司玥兀自凝望着浩翰晴空,十里長階下的王侯將相竟不是自己眼中之物。他的思緒,浮在雲端,像輕柔的風,落在自我的世界裡。前些日子,黎影來報,說那日被捕的皇廷死士終是開口說話,供出主子姓名,竟是鮮少與之打過交道的慧貴人。

慧貴人?

南司玥蹙了蹙眉,又思忖,這慧貴人素來與他瓜葛甚少,如今竟派死士痛下殺手,莫非與他有何深仇大恨?又或者,自己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聯繫到那日相國寺所聞,便派黎影暗中打探。只這慧貴人身邊,並無一位叫環兒的宮女。

難道不是因爲血玉鐲?

南司玥又疑惑,若不是因爲血玉鐲,這慧貴人還有何理由要置他於死地?如此煩惱着,竟一連三月不曾看過南司璃一眼。思念,竟比先前被囚於嵐州時更甚。

有風吹來,南司玥拂一拂面頰長,眼眸微轉。此刻陳德福正高聲念着祭天文,冗長的音調與平素無異,卻是叫他心煩意亂得很。不經意往那文武百官中瞧去,那爲癡癡望着自己的人兒瞬間奪去了自己所有的注意。

璃……

雖然遙遠,但弟弟臉頰的淚水卻被南司玥看得分外清楚。不由得嘆息一聲,眼裡佈滿氤氳。

風拂過,盡顯蒼涼。斜陽西沉,雲彩也斂了霞光。

夜幕,漸漸降臨……

大典過後,軒陽宮張燈結綵,大宴羣臣。文武百官盡數來賀,只二皇子南司琰稱病缺席。

南司琰雖是稱病,該有的禮數卻一樣不少,朝野上下,唯他送的厚禮最爲珍貴。只聽門口太監一聲傳喚,數名樂師立即魚貫而入,一時箜篌絲竹聲響起,悠揚如仙籟。少頃,自大殿外飛來幾根銀色鎖鏈,鏈端糾結,化作一朵嬌豔欲滴的雪蓮。仙音流轉間,那鎖鏈竟如天山雪蓮一般輕輕綻放。空中倏地飄下片片花瓣,馨香一片。爾後,十三名妙齡少女舞袖乘風而來,個個面目清秀,驚若天仙。那爲的女子更是光豔奪目,一身粉衣舞得宛若雪中淡梅。只見她輕然跪於雪蓮之上,率衆人齊聲禮拜道:“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繼而擡起頭來。那一張笑意清洌的容顏恍若清風流水——竟是天下第一歌舞姬,紅妝!

百官驚呼一聲,竊竊私語。又感嘆,二皇子何等能耐,竟能請得動紅妝。這紅妝乃天下第一的歌舞姬,素來心高氣傲,連王公貴族都不曾放在眼裡。對方若沒有十足的誠意跟臉面,紅妝是斷然不會應邀見面的,更別說如今日這般公然獻舞了。

只見那紅妝悠然一笑,眼波輕轉,手臂間便舞出兩道水袖來,柔嫩柳腰如水波搖擺,腰下銅鈴叮噹作響,和着樂師高的韻律,竟是另有一番風情。另外十二名白衣女子亦是輕輕起舞。一時大殿裡彩蝶紛飛,恍若瑤池仙境。

確實甚好!南司玥忍不住微笑點頭。片刻卻又見那紅妝雙手翻雲覆雨,輕啓丹脣幽幽唱道:“日落登雍臺,佳人殊未來。綺窗蓮花掩,網戶琉璃開……”唱得是字正腔圓,叮咚之聲有若碎珠散落玉盤。

百官喝彩連連,拍手稱好。紅妝一笑,眼波流轉間伸手至腰際,扯落腰帶。百官又是一聲驚呼。原來那銀白腰帶竟不是腰帶,是把瑩亮剔透的軟劍。紅妝握劍在手,手腕輕動,那劍便如靈蛇般起舞,直舞得風生水起,滴水不漏。

紅妝又唱:“蘴茸臨紫桂,蔓延交青苔。月沒光陰盡,望子獨悠哉……”

“好!”南司璃忍不住起身高喝,卻見紅妝扶鏈直上,攀至頂端,手臂一舞,銀鏈即刻簌簌撤去,頂端蓮花亦是瞬間敗落。紅妝不慌不忙,自高處飛落而下,身形一轉,手中長劍頓時變得堅硬無比。嬌叱一聲,竟連人帶劍猛然向南司玥撲來。

南司玥心知不妙,忙起身避開。紅妝的劍,削着他稍擦過,險險將他傷個正着。百官大驚,亂成一片。門外禁軍聞聲而動,個個手持長劍兇悍衝入大殿,將各路出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紅妝冷哼一聲,眼眸森然而動,反手持劍再度攻來。南司玥不慌不忙,拂袖擋開,正欲趁勢將紅妝抓個正着,卻早有人持劍擋在他身前,接住紅妝凌厲攻來的第二劍了。

來的正是南司璃。

南司璃挺身將皇兄護在身後,急喊:“護駕!快!”說話間再度與紅妝拆招數次。羽林軍亦是大急,蜂擁而至。南司璃趁勢退出,抓過皇兄的手往內殿急撤。

南司玥也不阻止,隨着他退入內殿,只那被弟弟牽住的手不着痕跡地抽了出來。南司璃轉身關門,冷不防脖子一寒,身子一抖,竟將寶劍“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那抵着自己頸部要害的冷冷利器,正是皇兄頭頂的金玉簪!而那握着利器的手,卻正來自他最親密的皇兄——南司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