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父親,被結實的繩子縛在十字支架上。原本柔順的長髮沾着血跡粘在臉上,糾纏成卷。衣服已經破爛不堪了,露出皮開肉綻的身體。身上溼溼的,儼然是剛被潑了鹽水。
“父親!”寒盡哽咽一聲,忙從懷裡掏出小刀割去父親身上的繩子。高大的身軀倏地壓在身上,寒盡這才發現,父親已是四肢經脈盡斷,十指流血,雙目失明瞭。
“父親!”他又叫了一聲,脫下外衣披到父親身上。
寒知年從昏迷中清醒,聽得熟悉的聲音,心尖一顫,蠕了蠕脣,卻未發出聲音。
“父親要說什麼?”寒盡流着淚,將耳靠近,卻聽到氣若游絲的一個字:“走!”
“不!”寒盡嘶喊一聲,“寒盡要和父親一起走!”
“走!”又是一聲,似用盡全部的力氣。
“寒盡帶父親一起走!”不顧父親的阻止,寒盡架起父親的肩膀,一步步吃力地往外挪。大牢的甬道陰暗又潮溼,他摔了好幾次,但每次,都盡力讓父親靠在自己身上。他的傷痕累累的父親,不能再受傷了。
好不容易走到府衙門口,忽然眼前一花,身子即凌空飛起,猛地向牆上撞去,與此同時,腹部一陣狡痛。
“哼,想逃?沒那麼容易。”說話的是個西嵐兵,也正是他方纔踢了寒盡一腳。西嵐兵不屑地瞥了寒知年一眼,又道,“還是督尉料事如神,就知道你會趁亂逃走。哈,這下被我抓個正着了吧!”說着,將寒知年狠狠扔到地上,往胸口處踩上一腳。寒知年立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父親!”寒盡心痛,四肢並用爬過來,撲到寒知年身上。西嵐兵再次擡起的腳穩穩地踩在他背上。用力之足,寒盡立刻感到胸中一股甜腥直在往外涌,忙咬緊牙關,生生地吞了回去。
“嘁!”西嵐兵往地上啐了一口,嘲諷道,“寒知年,看不出你還養了個好兒子嘛。小鬼,不想變得跟你老子一樣就快滾!大爺我沒工夫陪你玩!”言畢即伸手去抓寒盡的衣領。
而寒盡卻死死抱住父親,絲毫不爲所動。
“盡,你走……”寒知年幾乎用盡了畢生力氣,在兒子耳邊掙扎道。
“不,寒盡不走!”寒盡掙脫西嵐兵,拼命搖着頭,哭泣道,“寒盡要救父親。寒盡要和父親在一起。寒盡會聽父親的話,用心讀書,好好習武,絕不會再貪玩讓父親操心。寒盡再也不惹父親生氣了,也不和父親頂嘴了,只求父親不要趕盡兒走……”
“盡……”昔日種種甜酸涌上心頭,寒知年的眼窩裡流出淚來。
“父親不要哭。”寒盡急切地擦掉他的眼淚,自己卻又泣道,“寒盡是不是又惹父親生氣了,寒盡知錯……父親不要哭……”
“媽的!吵死人了!”西嵐兵煩躁地抓起寒盡的頭髮,將他扔到身後的牆上。寒盡後腦頓時像要裂開般的疼痛,汩汩鮮血順着耳廓流下。
這時,又來幾個西嵐兵。其中一個罵罵咧咧推了先前的西嵐兵一把,責罵道:“他奶奶的,老五,你小子也忒慢了。讓你帶個人來,又不是上山打野豬,再磨磨蹭蹭,天都該亮了!”
“是是是,您老教訓得對。”先前還趾高氣昂的老五此時就似打蔫了的菜葉,連連點頭稱是,回道,“小的這不是剛遇到點麻煩事嘛。”
“什麼事?”那西嵐兵瞥一眼寒盡,明白了七八分。遂命人將寒知年架走,又叫老五抓住寒盡,奚落幾番,推推搡搡向城樓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