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而略顯幽暗的房間裡,姜怡坐在桌邊刺繡,自從她知道自己懷有身孕開始,便央求錦繡姑姑給她找了些針線和布匹,給肚子裡的孩子做衣服。
哪怕現在還只有兩個多月,平坦的小腹甚至看起來沒有半點懷孕的樣子,可是卻也阻擋不了姜怡一顆做母親的心情。
最初被扣在這裡的時候,她也曾失落和絕望,這狹小的空間,連她在宜國怡景宮的一個偏殿都比不上,可是身爲秦太后手中的人質,她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嘎吱一聲,房間門被推開,秦太后在兩個宮婢的伺候下進來,那雍容華貴的身影,往這屋子裡一站,便顯得屋裡的位置更加狹窄。
“身爲哀家的人質,你倒是很有閒情逸致,看起來日子過得不錯。”秦太后看着姜怡手中的刺繡,如此說着。
看得出來,姜怡繡的是一個虎頭帽,那虎頭活靈活現,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十分可愛。
“既來之則安之,就算我痛苦絕望,哭鬧不止,太后娘娘也不會放我離去,我又何必作踐自己呢?”姜怡見狀,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行禮,“不知太后娘娘今日駕到,有何指教?”
“沒什麼指教,不過是今日收到了邊境的戰報,有一些關於宜王的消息,說來與你聽聽,想必你會很想知道的。”秦太后開口說着,眼中的笑意神秘莫測。
果然,在她說出“宜王”兩個字的時候,姜怡臉上那一抹淡然的神色逐漸消失,原本僞裝的很好的臉上,也有了一絲裂縫。
不管姜怡如何淡然,對她來說,宜王的消息就是能打破她僞裝的一把利劍。
可是她也深刻的明白,秦太后今日無緣無故過來告訴她這些話,肯定有着不單純的目的,她若是不想被秦太后牽着鼻子走,就只能沉默不語,看看這秦太后到底想做什麼。
見狀,秦太后也不着急,直接在桌邊的凳子上坐下,笑着開口道:“姜怡,哀家不得不承認,宜王的確是個手段高明的人,他韜光養晦這麼多年,一朝與哀家撕破臉皮,便讓哀家措手不及。邊境戰事焦灼,哀家拿他沒有辦法,可同樣的他也無法攻破京城。”
“殿下自然是最好的。”姜怡最終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看來你還真是心心念念爲他啊,但是你可知道,你在哀家這裡受苦受累,又懷着身孕,仰人鼻息,可是他卻在千里之外寵幸別的女人。說不定,他已經忘記了你的存在,即便是這樣,你還願意等着他?”秦太后問着。
“他是宜國的君主,後宮佳麗本來就很多,他從來都不屬於我一個人。”姜怡說道,“太后娘娘,如果你想用這樣的方法,挑撥我與殿下的關係,讓我對殿下死心而出賣他,你還是放棄吧。”
話音落下,秦太后的臉色一變,銳利的目光盯着姜怡,似乎想要在她的身上烙幾個窟窿。
這個姜怡,比秦太后想象的還要聰明一些,簡直是油鹽不進,不管秦太后說什麼,姜怡就咬死了什麼都不說,選擇相信沈澈。
哪怕在寧宮裡,她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可是她卻從來不曾動搖過心中的信念。
姜怡自認爲自己不是個好人,在宜王宮的時候,她仗着姜太后的偏愛,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雙手沾滿了鮮血,目的只是爲了成爲沈澈的王后,成爲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她或許恨那些女人,恨她們分走了沈澈的寵愛,恨她們奪走了屬於她的東西,可是她卻沒有被這些嫉妒的情緒吞噬理智。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也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秦太后在姜怡這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也不再多逗留。她總想着,就讓姜怡在嘴硬一陣子,等到她寧宮的軍隊打敗了沈澈,這些人照樣會匍匐在她的腳底下,俯稱臣。
姜怡看着秦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外面,忽然間身子一軟,癱坐在椅子上,頓覺身心疲憊。
她希望這場戰爭快點結束,希望沈澈贏得勝利,因爲她怕自己很難在這個地方堅持下去。畢竟她肚子裡還有孩子,她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孩子。
在這無邊無際的等待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這些爲完成的刺繡,那是她對生命全部的寄託。
秦太后回到正殿,剛剛歇下,錦繡便回來了,說是去往瑞國和玉國的人馬已經派了出去,相信不久之後,應該就能傳來消息。
與此同時,玉國境內的黃昏城,雲瑤手中捧着藥罐子,朝着6映泉的房間走去。
她們已經在黃昏城滯留了五日了,這一次她們沒有住客棧,而是和在皓國一樣,找了個偏僻的地方租了空宅子,方便避人耳目。
6映泉自打進入玉國境內之後,便開始不舒服,來到黃昏城之後,症狀更加顯著,竟是吃什麼吐什麼,原先並沒有孕吐症狀,可是進入玉國之後卻十分嚴重。
這樣的情況是不適合趕路的,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她們會在黃昏城停留這麼久。
從景國到玉國,本來就走了大半個月,又在黃昏城停留許久,如今已然是十月下旬了。地處西北部的景國開始大幅度降溫,比起宜國的寒冬也不遑多讓。
“雲姑娘,你可算來了,娘娘剛纔又吐了,這可怎麼是好?”絲絲看見雲瑤從外面進來,忙焦急的迎上去,幫着她端着藥罐子,如此說着。
“她身子越來越重,加上對玉國氣候不適應,引起水土不服,也難免會這樣。”雲瑤嘆息着,看着6映泉蒼白的臉色,卻也無能爲力,“如今只能讓她先在這裡多休息,等她有所好轉,我們再繼續前行。”
“雲瑤……”6映泉似乎聽到了雲瑤的話,躺在牀上低聲呼喚着。
雲瑤三兩步走過去,來到牀邊,握着映泉的手:“我在這裡,你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我是怕在這裡耽擱太久,會影響到殿下那邊。”6映泉搖搖頭,說道,“也不知道宜國怎麼樣了,想來殿下如今正忙着打仗,也沒多餘的功夫寫信過來了。”
“我正要跟你說呢,早上清銘已經收到了殿下的來信,說是有景王的幫忙,戰局已經扭轉,戰線也在向北推進。”雲瑤說道,“你就安心在這裡養着,清銘說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殿下那邊沒什麼問題,所以我們不急於一時。”
雲瑤的話讓6映泉放下心來,知道沈澈那邊沒問題,她也就釋然多了。
“我也沒想到,先前還好好地,可一到玉國卻這般難受。”6映泉的語氣中頗有些無奈,“雲瑤,辛苦你了,要爲我調理身體,還要蒐集玉國的情報。”
“你跟我這般客氣做什麼?”雲瑤安撫着6映泉,“好了,你別想太多,喝了藥就好好休息,只有你身體好了,咱們才能繼續前行,去玉國京城見玉王殿下。”
一邊說着,雲瑤便讓絲絲把藥罐子裡的藥倒在碗裡,侍奉6映泉喝下。
那苦澀的味道充斥在6映泉的口中,讓她十分難受,可即便如此,她也咬牙將那些難喝的湯藥全部嚥下,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好得快。
服了藥,6映泉便感覺到一陣睏意襲來,不多久便又熟睡了。
雲瑤留了絲絲在這裡照顧,自己端着藥罐子和碗離開,到廚房收拾好一切之後,纔去找了顧清銘。
其實,剛纔她對6映泉提起沈澈的來信,還隱瞞了一部分事實。
寧宮和宜國的戰爭雖然有了逆轉,可是玉國北部的邊境,卻有噩耗傳來。秦太后爲了壓制沈澈的兵馬,讓秦元凱把北境的駐軍調離,給了北狄以可乘之機。
這件事情是雲瑤和顧清銘早就意料到的,可是沒想到,這一戰居然來的這麼快。
雲瑤記得昔日在寧宮的時候,她和顧清銘相識不久,顧清銘便去北境修築城牆,抵禦北狄的進攻,可是如今好幾年過去,北狄人想必也是想到辦法繞過城牆,入侵到大寧的國土。
如今,北境守軍薄弱,北狄人來勢兇猛,若是不能好好防禦,玉國必定門戶大開。萬一玉國陷落,那麼北狄兵馬將會長驅直入,給大寧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
“還在擔心北境的事?”雲瑤來到顧清銘房間門口,看着他略顯蒼涼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太后抽調北境軍離開,等於是將北方拱手送給北狄。”顧清銘說道,“我已經寫信給西南郡吳老將軍的舊部,請他帶兵北上,填補北境軍的空缺,這是唯一的辦法。”
除了玉國封地守軍之外,西南邊陲的兵馬距離北方最近,只需要玉國放他們進入,他們很快就能到達北方邊境。可現在的問題是,即便那支軍隊到了玉國,若是被攔在外面,也是於事無補。
“映泉的身子不宜再遠行,只能留在黃昏城靜養。”雲瑤想了想,開口說道,“顧家一門忠烈,兩位老將軍先後都是在與北狄的戰爭中犧牲,我知道北狄是你的心病,而你也無法坐視不理。我想,是不是可以分開行動?”
顧清銘聽了雲瑤的話,擡眼看着她,平靜的目光似乎表達着,他早已經有這樣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