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還要去給葉布舒和碩塞講課,大玉兒不能多留,他再三謝過莊妃娘娘賜下的禮物後,便是退下了。
蘇麻喇這才上前說:“奴婢準備的禮物,是之前十四福晉送來的明朝胭脂水粉,又去關雎宮問大格格要了幾塊錦緞,大格格聽說您要給索尼大人送禮,還翻出了皇上給大格格的蘇州檀香扇。”
大玉兒嗔道:“你怎麼去拿姐姐的東西。”
蘇麻喇嘿嘿笑:“咱們屋子裡的東西都皇上給您的書啊墨啊,不好送人吶,哪裡像大格格那兒,都細緻精巧地收着,什麼拿出來都好看。”
“不過我的蘇麻喇實在聰明。”大玉兒歡喜地說,“我只是吩咐你去準備禮物,你卻知道我想要什麼。”
“這生孩子的事兒啊,能有幾個是顧到產婦的,都是給孩子金啊銀啊,或是男人之間的往來。雖然盼着孩子健康長大,也是做孃的心願,可若能有個人多關心關心產婦,那就送到心窩上去了。”蘇麻喇笑道,“索大人府上並不缺金銀,所以咱們不能光讓索大人覺着您好,要讓夫人也覺得您好。”
這些人情世故,是大玉兒和蘇麻喇,跟着哲哲的一言一行所學,哲哲也從來不吝嗇教導大玉兒。雖然有過爭吵有過反抗,回過頭來想,她已經不知不覺地,把姑姑那點本事都學過來了。
可是再仔細想想,姑姑爲她花費多少心血,只怕自己現在還不及姑姑所期待的半分,若是這就自以爲是起來,實在要不得。
是日午後,大玉兒的先生來了。
得知娘娘已經自行溫習半日,十分敬佩,又說起他今天在盛京城裡看三軍離京,感慨這兩年裡,不見皇上對外發兵,城裡幾乎沒有一兵一卒,心中還曾惴惴不安。
今日仰望雄獅踏雪而去,才知皇上是多麼了不起,大清國的實力,皇上的心思,豈是他這樣的人能窺探到一二。
這話,彷彿點醒了大玉兒。
她自以爲了解她的丈夫,可事實上她所瞭解的,不過是來永福宮疼愛她的那個男人。
離了永福宮,在大政殿在崇政殿,在練兵場在沙場,在這天下,皇太極到底是什麼樣的,她真的知道嗎?
而書房裡的一切,她的先生們,這些筆墨紙硯,這些史書典籍,全是皇太極的安排。
除了皇后之位,皇太極的確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姐姐;可除了愛情,他也把一切自己想要的,都給了她。
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對待娜木鐘和懷孕的庶福晉,不就是因爲知道,她有皇太極在背後撐腰,而不僅僅是姑姑的庇護。
也許是記掛遠行打仗的人,是期盼他平安歸來,大玉兒因愛而失落的那顆心,漸漸平靜,她很明白,她只是不再期待曾經嚮往的愛情,但皇太極依然是她的天,她也永遠是皇太極的女人。
“先生,給我講講朝鮮的歷史如何?”大玉兒合上書本,“您知道些什麼,都給我說說。”
這日下了書房,大玉兒來關雎宮向姐姐致謝,海蘭珠正在炕上串珠子,她跑去一打岔,海蘭珠就忘了自己串了多少顆,又要從頭數起。
大玉兒伸手要拿珠子玩,她拍了妹妹的手背:“你還沒洗手呢,這可是姑姑賞給我的。”
“我纔不稀罕……”
“主子明日起,要跟着皇后娘娘去佛堂禮佛,爲皇上祈福。”寶清給大玉兒送來熱水洗手,笑問,“娘娘,您去嗎?”
大玉兒搖頭:“佛祖多靈啊,我許個心願他老人家就能聽見,用不着去打坐磕頭,那麼費事,怕是佛祖還嫌你們煩呢。”
一回身,見姐姐生氣地瞪着她,忙到門前朝天跪下賠罪,把蘇麻喇和寶清都逗樂了,海蘭珠生氣地說:“快把她丟出去,就愛搗蛋。”
可大玉兒已經跑回來上了炕,眼巴巴地看着姐姐串珠子,海蘭珠小心翼翼地說:“你別再打擾我了,我回頭又數錯。”
兩人靜靜地竄好一百零八顆佛珠,大玉兒給姐姐戴上,海蘭珠捂在心口,心中默默唸,只願上蒼保佑,皇太極戰無不勝,平安歸來。
大玉兒看着姐姐一臉虔誠,靠在她肩頭說:“姐姐的心願,佛祖一定會聽見,別擔心。”
海蘭珠笑道:“玉兒的心願,佛祖也會聽見,只願你事事如意。”
大玉兒直言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差那麼一點點,給下輩子留一口福氣,也挺好的。”
此時,門前小宮女來問,二位娘娘去不去清寧宮用晚膳。
大玉兒坐起來道:“你告訴皇后娘娘,晚上請四阿哥和五阿哥來清寧宮吃鍋子,他們想吃,格格們也去,我和姐姐就不過去了,讓他們玩得自在些。”
海蘭珠也道:“葉布舒和碩塞,一直懼怕皇上,每次來內宮玩耍,都拘謹得很,你倒是有心了。”
“只可惜顏扎氏爲人顛三倒四,望她別害了葉布舒。”大玉兒淡淡一笑,當初頭一個告訴自己姐姐半夜去了鳳凰樓的,不就是那個女人嗎。
不久,關雎宮和永福宮的晚膳一併被送來,看着宮人們爲姐姐一道道驗菜,海蘭珠尷尬地說:“難得你過來吃晚飯,還叫你這麼幹等着。”
“他們都是爲了姐姐好,我不着急。”大玉兒不以爲然,想到淑妃提醒她的話,便道,“姐姐懷着孩子,不能受驚嚇也不能操心,所以之後但凡有什麼事,你和寶清安安穩穩地在這裡等着,外頭的一切,有我和姑姑。”
海蘭珠果然緊張:“會有什麼事嗎?”
大玉兒安撫她:“我只是這麼一說,防範於未然。要知道他們都是努爾哈赤的子孫,憑什麼就咱們皇上能做皇帝?”
“是啊……”海蘭珠嘆道,“莫說皇上如今不在盛京,我們要防備,皇上就是在家,他自己也是天天過着這樣的日子,天天地要防着有人想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安生。”
大玉兒默默不語,開始吃飯,皇太極尚且還有一個皇后之位,是不能給姐姐的,可姐姐把她的所有,都給了皇太極。
轉眼,聖駕離京已有兩天,想他們日夜兼程,一定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但皇太極這裡出發時,大清的先頭部隊早就已經逼在朝鮮境外,朝鮮大王李倧萬萬沒想到,皇太極會在這冰天雪地時發兵進攻,此刻再急急忙忙集結軍隊應戰,或往明朝求援,已經來不及。
戰爭一觸即發,千里之隔聽不見炮火聲,也看不見殺戮,但盛京城在兩日的陰雪之後,正醞釀一場陰謀。
這日一早,齊齊格還在酣睡,東莪就醒了,在她身上爬來爬去,纏着額娘起來陪她玩耍。
齊齊格不理她,她就抱着額孃的臉蛋子親,親的一臉的口水沫子,齊齊格嫌棄地抹着臉,把小丫頭摁在炕上撓癢癢。
母女倆正鬧作一團,她的婢女火急火燎地跑來,緊張地說:“福晉,宮裡鬧疫病,已經封宮了。”
齊齊格怔了一怔:“宮裡鬧疫病?什麼病?”
“不清楚呢,說是一下子死了七八個宮女。”她的婢女緊張地說,“福晉,您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您前幾日才進過宮。”
“皇后怎麼樣,莊妃和宸妃呢?”齊齊格緊張地問,可皇宮已經封鎖,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現在宮門落了鎖,裡頭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她問任何人,都不知道宮裡的光景。
家裡的人都勸着,庶福晉們都攔着,叫齊齊格別靠近皇宮,這事兒寧可信其有,任何時候,都是保命要緊。
以鳳凰樓爲界,五宮外重兵把守,大玉兒和葉布舒碩塞,則被困在了書房。
傳到她面前的話,是說皇后的旨意,所有人留在原地不要走動,待清理了患病的人之後,才能放行。
可是大玉兒眼中所見,一張張全是生面孔,她和蘇麻喇沒有反抗,只是把葉布舒和碩塞接到了身邊,自然連帶索尼和她的先生及宮女們,也都被困在這裡。
“索大人,他們是你的人嗎?”大玉兒輕聲問。
“不是。”索尼一臉凝重,“娘娘別擔心,臣會保護您的周全。”
大玉兒道:“我擔心的是皇后和宸妃,還有我的女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