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顏下意識想要像撫摸旭兒那樣,摸摸這小男孩的頭,可手剛一伸出便被人攔下了。
包着頭巾的婦人一臉警戒地盯住她,一把拽住小男孩拉至自己身後護着。
“離她遠些!這個女人和那些當官的都是一夥的!都是讓你爹枉死,害得咱家落得如今這般田地的惡人!”
越往後說,婦人望向趙清顏的眼神裡,恨意愈發濃烈。小男孩聽後,默默垂下了頭,縮在母親的身後,揪着自己贓污的衣角不敢吭聲。
趙清顏站起身,拍了拍裙衫上染上的灰。耳邊婦人惡狠狠的叫嚷聲沒有停歇,先是一疊聲地咒罵朝廷狼心狗肺,斷了百姓們的活路。而後竟開始不要命地出言詆譭當今聖上。
大抵便是說,少年天子昏庸無能。自他繼位之後,長安城上下整日烏煙瘴氣,民不聊生。若是照此繼續下去,早晚有一天趙國會毀在他的手裡。
謾罵天子的罪行,按照律法理應處斬。
站在一側的侍衛見此早已按耐不住地握緊了腰間長劍,趙清顏及時轉首一瞥,默不吭聲地搖了搖頭。
那邊的婦人依舊扯着嗓子罵罵咧咧。
趙清顏自始至終安靜地站在原地,望着夫人,面上不帶一點表情。
然而到了後來,或許是罵累了,又或者是狐疑趙清顏的不動聲色,她閉上了嘴。一雙眼卻還是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們。
趙清顏在這個時候忽然開口,淡聲道:
“你無需害怕我們,我們不會對你們做什麼。把這些糧食收下吧。不爲了你自己,也爲了你的孩子們。”
說完,趙清顏朝身後的侍衛使了一個眼色。侍衛立即抱着大米和糧油往前走了兩步。
婦人的眼神開始有了些鬆動,卻還是不願意輕信他們。
“我……我只是一個婦人家,哪裡知道這是不是你們耍的什麼詭計……上次還說要補貼我們家計,結果呢,補貼沒有下來,城門倒是給鎖了。莫說是家計了,現下生計都成問題……”
趙清顏並不知道是什麼讓這戶人家對朝廷的印象扭曲得這樣厲害。婦人方纔的每一句話都足以給她自己判上死刑,但聽在趙清顏的耳裡,卻只留下對這夫人深深的同情。
趙清顏並沒有強求婦人此刻立即轉變對待天子或是朝廷的態度,她只是命人默默將糧食在他們門口放下,然後又拿出幾件冬衣擱置於米袋之上。
“糧食給你留下了,收與不收你自己決定。”趙清顏留下這句話,便轉過身朝馬車的方向走。
準備踏上車轎之前,她頓了頓,回眸又望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婦人,道:“聖上也許真如你方纔所言,還未足夠強大到能同先帝匹敵。但他爲了百姓的安居樂業願意付出的辛勞卻絕不亞於先帝當年。”
趙清顏坐上馬車,在侍衛的簇擁下離開了。
那個曾被趙清顏搭話的小男孩這個時候纔敢小心翼翼探出一個頭,怯怯地望向婦人。
“娘,我咋覺得剛剛那人看上去不像是啥惡人啊……”
婦人沒有說話,皺着眉,神色糾結地望着馬車消失的方向。
許久,婦人鬆開了握住小男孩的手,一言不發地把門口的米袋和衣物都給拎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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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顏回府的時候,天已擦黑。
杏桃第一個迎上前,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臉上的疲憊。
“分發糧食的活兒留給那些下人去做便好了。公主玉體這樣嬌貴,哪裡做得了這樣的體力活。”
她這主子身子骨向來就是弱的,久久坐一次馬車,第二日定會腰痠背疼一整天。這下可好了,跟着那幫子大男人今日把長安城上上下下走了個遍,主子哪能受得了這個。
杏桃扶趙清顏在屋內坐下,一邊兒詢問她是否哪裡不舒服了,一邊兒力道適中地爲她鬆骨按摩。
趙清顏斂眸,放鬆地半倚在軟椅上。斜斜地睨了杏桃一眼:
“本宮哪裡有你說得那般柔弱。”
杏桃心裡腹誹:公主可不就是那麼柔弱麼。
但這話她自然是不敢開口同公主說的了。
杏桃沒有說話,趙清顏卻是開口了:“本宮是趙國的公主,如今百姓有難,本宮自有責任盡一己之力。”
杏桃並沒有料到趙清顏會同她這個丫鬟解釋這些,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見軟椅上的人已經合上眼,似乎想要歇息片刻。
主子看上去極累,杏桃自然是不敢驚擾。
她輕手輕腳地從一旁扯了一張薄毯給趙清顏蓋上,然後繼續替趙清顏按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