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只是側身想躲日光,順便躲開謝希治越來越熾熱的目光,不料他竟然會忽然伸手拉住自己,也是一驚,她擡頭看了看謝希治,又看了看扯在自己袖子上的修長手指,用眼神示意他鬆手。
謝希治手指鬆了鬆,想起自己還有話要說,又忍不住握緊,目光依舊牢牢的盯着她,任憑心跳如擂,將涌到嘴邊的話反覆咀嚼挑剔,想找出一句最合適的來表達。
其實周媛已經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了,他從來沒有過的熾烈目光,欲言又止的忐忑,還有那幾乎算是聲聲入耳的心跳,都讓周媛體會到一個事實,一個她剛剛就感覺到了的事實。
她也像是着了魔,居然就任他這樣拎着自己的袖子,跟他默然相對站了好一會兒,只覺心中微甜,又期待又不安,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得飛快,有一個想法慢慢冒出:原來這就是兩情相悅的滋味。
等周媛意識到這個想法的時候,悚然一驚,手上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袖子,她微微低頭定了定心神,又悄悄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擡頭,說道:“別在這裡站着了,怪熱的。”說完轉身就走。
謝希治只覺手上一空,剛想好的話頓時消散無蹤,他以爲周媛是惱了要走,心裡一沉,只覺如有一桶冷水直接澆在了他火熱的心上,頓時渾身都冷了。
周媛走出幾步,發現那人根本不動地方,當下頓足回身嗔道:“你還真想中暑啊?還不快來!”
好似春回大地冰雪消融,謝希治身上的暖意瞬間迴歸,讓他整個人如同重新活過來一樣。眼見前面周媛露出了從未見過的少女嬌態,精緻的眉眼間似乎還有些羞澀之意,謝希治的心又一次飛快的跳了起來,她難道……。
“再不來我可要關門了!”周媛看他還是不走,忍不住又衝他嗔了一句。
謝希治臉上的笑容忽然綻開,連一雙眼睛也笑得彎了起來,直晃的人眼睛都要花了。眼見着他終於邁開腳步跟了過來,周媛才又轉身往自家門裡去。
等他們主僕進來,周媛將門關好,帶着謝希治進了堂屋,無病識趣的留在外面,坐到了桂樹下的凳子上。
周媛也不說話,默默的去給謝希治倒了一碗溫着的綠豆水,然後自己坐在了下首,假裝感受不到那人一直追着她的目光。
謝希治確實渴了,自己端起綠豆水來喝了半碗,等喝完放下碗,又默默看着周媛不說話。
……,親,能不能不看了,再看要看得化了啊喂!周媛左手扭右手,右手扭左手,扭來扭去扭了好半天,終於決定打破沉默說點什麼,剛擡頭要開口,就發現那傢伙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手。
周媛不由也低頭看了一眼,見自己已經把十根指頭都扭得彎彎曲曲,有幾根手指還扭得紅了,忙撒開手,清咳了一聲,說:“涼快涼快就回去吧。”
謝希治一怔,把目光調到了周媛的臉上,發現她臉頰透紅,似乎有些不自在,忙溫聲說道:“你別怕,我會和周郎君談的。”
談?周媛驚疑的看向他:“談什麼?”
“李家的事只是我姑母自己的意思,我父母都並無此意,待九月祖父做壽,我再向他們二老稟明、稟明詳情,你,你等一等我。”最後五個字他說得非常輕,可週媛還是聽見了,所以話音落地的一刻,兩個人都紅了臉。
怪不得都說甜言蜜語,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竟然就讓她心裡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喜悅和甜蜜。他說讓她等一等他,又說他父母會回來,他的意思,難道是要向他父母稟明情況,來迎娶自己麼?
可是自己憑什麼嫁給他?甜意和喜悅慢慢褪去,酸澀緩緩涌上來,周媛低下頭,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沉默不語。
謝希治眼見她又低了頭,臉上的紅潤慢慢褪去,膚色漸漸蒼白起來,一時有些無措,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孟浪,剛纔的話說得過於心急,忙又解釋:“你別生氣,我,你……”
他話剛說到一半,外面忽然傳來開門關門聲,接着是無病在打招呼:“周郎君回來了。”
房內的兩個人都驚了一下,周媛先站了起來,謝希治也忙跟着站起來,到了門口去迎。
周鬆在院子裡看見無病非常驚訝,等再看到門口的謝希治和周媛時,他又立刻收起了驚訝的神情,只笑着跟謝希治打招呼:“謝三公子來了。”請謝希治進去坐。
謝希治尋回自己的風度,笑着回道:“冒昧登門,多有攪擾,上次讓十娘受了委屈,我這次是專程來賠禮道歉的。”
“三公子太客氣了,也沒什麼委屈的,”周鬆笑得很憨厚,“我們商戶人家,在貴人眼中原不算什麼。”
這話和周媛所說如出一轍,謝希治聞言也不再多說,只站起身向着周鬆深深作了一個揖:“此事皆乃希治之過,還請周郎君看在往日相交面上,原宥希治這一回。”
周鬆一愣,實在沒料到謝三公子會這麼認真誠懇的賠罪,忙站起身往側旁一躲,又伸長手臂去扶謝希治:“謝三公子這是幹什麼?行此大禮,豈不是折煞我了?”
一邊說一邊悄悄看了周媛一眼,眼見她也滿是驚訝的看着謝希治,目光中有着顯而易見的動容,並沒空餘看向自己,心中不由嘆息一聲,又跟謝希治說:“不是什麼大事,我們也並沒放在心上。”
謝希治聽他語氣有所緩和,略略鬆了口氣,他直起身體,又轉向周媛,再次深深行了一禮:“我這裡替我姑母賠罪了。”
一向高冷不耐煩俗禮的謝三公子,竟然如此誠懇真摯的接連向周鬆和她賠罪,實在由不得周媛不動容。她心情十分複雜,側身往旁邊一閃,也沒有受謝希治的禮,又扯動嘴角低聲說:“三公子太客氣多禮了。”說完看了周鬆一眼,示意他打發謝希治,然後告退出了堂屋,回了西廂自己房裡。
她一回去就渾身力氣盡失的躺在了牀上,心裡有兩個小人在言語交鋒。一個是理智冷靜的她,正在條理清晰的講道理:你一個隱姓埋名逃出來的已婚公主,這會兒本該夾起尾巴做人,你還有心思談戀愛?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家庭背景複雜對自己有威脅的人?
另一個則是很少出現的感性任性的她:爲什麼不能談戀愛?難道當初出逃不就是爲了過更美好的生活嗎?要是這也怕那也怕,那這日子過得有什麼意義?他家裡是他家裡,他本人和他家裡人又不一樣的,爲什麼不能試一試呢?
兩個小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得不可開交,將周媛一向平靜的心攪得一團亂,完全理不出任何頭緒。她越想頭越痛,正想快刀斬亂麻,決定就這麼着,再也不見謝希治了,外面卻又有了聲響。
她以爲是謝希治要走,不知爲何忽然動作迅速的從牀上彈了起來,然後又飛快的竄到了窗下偷偷往外看,卻發現是周祿開門回來,正跟院子裡的無病說話。她莫名鬆了口氣,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繼續往外面看。
眼見着周祿進了堂屋,不一會兒又換了一身衣服走了出來,徑直向自己這裡來了。
周媛一時心虛,又嗖地離了窗下,自己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裳,坐到桌邊去假裝要喝茶。
“十娘?”周祿進了門,“阿爹說要留三公子吃飯,你說吃什麼好?”
啊?留他吃飯?我不是叫他把他趕走麼?周媛有點糊塗,“怎麼又留他吃飯了?”
周祿更糊塗,他還以爲謝希治這次來是兩方關係恢復如常了呢,就有些遲疑的問:“你不想留他吃飯?”
看看外面依舊火辣的太陽,周媛有些猶豫了,“阿爹說留就留唄。”藉口說自己想吃,讓周祿擀麪條,再弄點豆角肉末滷和肉炸醬,順便拌個涼菜。說到後來,覺得自己閒着也是胡思亂想,不如跟着他去廚房做飯吧,於是就先打發了周祿,接着自己換了衣服,也跟去廚房搗亂。
等到飯做好以後,周媛卻沒有跟進去堂屋,而是自己端了一碗麪回房去吃。下來幫忙的春杏看見,也跟着去了她房裡,陪她一起沉默的吃完麪,在收拾的時候忽然說:“我瞧謝三公子是很真心的。”
“……”周媛神情一窘,擡眼看了春杏一眼,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輕輕嘆了一口氣。
春杏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再說什麼,端着碗盤出去了。
周媛自己在房裡呆坐了一會兒,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只知道耳朵一直努力的想伸長去聽聽堂屋裡到底在說什麼,最後又被自己這無聊的行爲鬧得苦笑。
好容易熬到堂屋裡也吃完了飯,周祿跟無病收拾了碗盤出來,過了一會兒,周鬆也送謝希治出了堂屋的門。周媛又一次忍不住趴到了窗下悄悄往外看,也許是最後一次看見了呢,她心裡這樣想。
“四郎,十娘。”
周媛被周鬆這一聲叫的險些跌下椅子去,他叫自己是想幹嘛?
“這會兒天也涼快了,你們兄妹也別光悶在家裡,出去走走,順便送送三公子。”周鬆笑眯眯的說道。
什麼???送他???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昨天真是太感動了
感謝蛋黃醬醬的長評
感謝曹某到此一遊、蛋黃醬、 yifen、玻璃房子扔的地雷
還有那麼多童鞋都積極留評打分
本作真是無以爲報,恨不能以身相許了~~o(_
待本作好好存稿,來日再以雙更報答吧,羣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