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謝希治再來的時候,給周媛帶了一支他親手製作的竹笛,“……略有些匆忙,做得不夠精緻,你暫且用着,待來日有暇,再給你做一支更好的。”
周媛接過磨得光潤的竹笛,放在脣邊試了一下音,發現笛音清越悠揚,很是好聽,當下就笑道:“已經很好了,多謝你。”
等晚間謝希治走了以後,周媛臨睡之前,摸出笛子來想再吹一吹,看了一眼外面又覺得天色已晚,擾民不好,於是就只在手中慢慢摩挲笛子,腦子裡則在想他到底花了多少功夫才做了這支笛子。
正想到他整日都耗在自己家,怎麼還會有空閒做這個,忽然覺得手下有些不對,她停下手,把那處有粗糙觸感的地方送到眼前細看,這才發現在笛尾還刻着一個“媛”字。
怪不得他要問自己可有什麼乳名,周媛想着想着,嘴角就慢慢翹了起來,他都已經送了自己兩件禮物了,自己是不是也該禮尚往來,有所回贈呢?
她想着想着有了些睏意,就把笛子往枕下一塞,打算睡覺。剛朦朦朧朧睡去,忽然聽見有人在外拍門,她一驚醒來,剛坐起身子,就聽見周祿應聲出來開門。
周媛起身湊到窗邊,推開了一條縫往外看,眼見有人跟周祿一起攙着周鬆進來,似乎是周鬆喝醉了。她這纔想起來,周鬆今日也沒回來吃晚飯,這兩日他還是日日出去,周媛因爲有謝希治在掛着心,也沒多問他都去哪,這會兒見他這麼晚回來,似乎還醉的不省人事,就有些擔心,乾脆披衣起牀,也去了堂屋探看。
她穿好衣裳出門,正碰見送周鬆的人跟周祿從堂屋出來,那人一見了她就忙行禮問好,周媛這才認出來,那人竟是歐陽明的長隨。
“我阿爹今日是跟大官人一道吃酒麼?”周媛站住腳問了一句。
那人很恭敬的回話:“並不是,是我們大官人路過偶然看見周郎君,見他似乎醉了,有些不放心,特意讓小的去扶了周郎君送回來的。”
周媛心中更加疑惑,但也不好對人多問,當下道了謝,讓周祿送他出去,自己進堂屋一看並沒有人,就轉身上樓,結果一上去就碰見打着呵欠的春杏端着盆走過來。
“把你也吵醒了?沒事,就是喝醉了,我去打點水,給他擦擦臉,你去睡吧。”春杏低聲說道。
周媛搖頭:“我進去瞧瞧。你讓哥哥弄點解酒湯來吧。”說完就進了裡間去看周鬆。
周鬆四仰八叉的躺在牀上,屋子裡是濃濃的酒氣,他臉上脹得通紅,看起來真的喝了很多,最讓周媛覺得驚心的是,他鬍子好像有點歪了。
周媛走上前去扶了扶他的鬍子,發現只是稍微歪了一點,並沒有脫落的地方,不由鬆了口氣,不料周鬆忽然睜開眼睛,把她又嚇了一跳。
“唔,是你啊。”周鬆含糊着開口,又慢慢的四顧一圈,“終於回家了?”
周媛發現他狀態有些不對勁,忙問:“醒了?怎麼喝了這麼多酒?是和誰喝的?”
周鬆似乎想坐起來,但又沒有力氣,他伸手揉了揉額頭,含含糊糊的說:“劉靜介紹了幾個人與我認識,說那些人有房產田地要賣,我本來說沒有閒錢去買,他說只當交個朋友……”
這時春杏也回身進來,跟周媛一起扶着周鬆坐起來,周媛一靠近就聞見他身上有一股脂粉味,不由皺眉:“去了那種地方?”
周鬆糊里糊塗的點頭,他本來就喝多了酒,剛纔撐着精神說了那幾句話,到此時已是極限,再無法冷靜思考說話,只能憑本能配合着春杏和周媛,讓她們幫他擦臉擦手,又被灌了一碗醒酒湯。
等把周鬆安頓好了,周媛跟周祿一道下樓,問他:“阿爹這幾日出去都是見誰,你知道嗎?”
“好像是常有人尋他,”周祿說到這裡欲言又止,周媛急了,“到底有什麼事?吞吞吐吐的。”
周祿搓了搓手,答道:“就是白辛那羣人,劉靜偶爾也來尋阿爹,聽阿爹說,近些日子常去、常去那些地方,所以回來得也晚。”
周媛明白了,是這羣人又拉着周鬆去青樓了,本來周鬆去不去青樓也沒什麼,可是青樓裡那些女子不懂矜持,萬一隨處亂摸,摸出個什麼來,那可不太妙,所以周鬆一直儘量避免跟他們去。
“劉靜總尋阿爹做什麼?聽剛纔那人的意思,也不是歐陽明讓他辦事,他一個管家,怎麼這麼閒?他想做什麼?”周媛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你最近見過歐陽明麼?”
周祿搖頭:“他好像也有些日子沒去珍味居了,聽說忙得很。”又勸周媛,“你也別苦惱了,等明日阿爹醒酒了再問他不就好了?”
周媛還在尋思歐陽明是忙什麼,聽周祿這樣說就答應了一聲,回房去睡了。卻想不到她也很快就會知道歐陽明在忙什麼了。
第二日白天謝希治沒有來,周媛正好有空問周鬆昨天喝醉酒的事。
周鬆回想起昨日的場景,也有些後怕,“……劉靜新引薦的那幾個人都太熱情,喝起酒來就不放人走,最後還叫了些青樓女子來陪侍,我推脫不過,就多喝了幾杯。最後他們還不放我走,非要一同去那幾個女子那裡留宿,幸虧歐陽大官人撞見了。”
他本來不想跟周媛說這些,奈何她一直追問,他也只能揀能說的說了,不過到底還是隱瞞了差點被那□□摸進褲襠的事。
“既然如此,以後還是遠着劉靜吧,咱們也沒什麼求他的事。他不過一個管家,也做不了歐陽明的主。”周媛看了一眼周鬆的臉,“我昨日看見你鬍子都有點歪了,當真嚇得不行。”
周松下意識的摸了摸脣邊鬍子,連連點頭:“我就說喝酒喝傷了身體,在家裡躲他們一躲。”
周媛這才鬆了口氣,又說:“哥哥那裡也該當心,那幾個夥計還都可靠麼?”
她這話問完,周松本立刻就要開口答話,可話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忽然覺出不對,他拍了一下桌子,騰地站了起來,“不對,不對……”
周媛一驚,也跟着站了起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前兩日四郎跟我說,有個小夥計鬼鬼祟祟,被二喜撞見了兩回,他看那夥計手腳不夠勤快,就跟我說了,要把他打發走。”
他想起二喜的原話,“……他總是賊眉鼠眼四處探看,連師父去茅房,他都要多看幾眼,實在不像個好人……”去茅房也探看,這難道是……
周鬆一時手腳冰涼,後背也瞬時出了一層冷汗,他表情凝重的轉頭看向周媛:“難道是有人盯上了咱們?”把二喜的原話告訴周媛,又想起自己最近遇見的事,“說起來這些日子我新認識的各色人等,竟快趕上這一年結識的了,是誰呢?”他忍不住開始在房子裡來回踱步,在腦子裡飛快排查人選。
“那個夥計打發了嗎?他什麼時候來的?家裡原是做什麼的?”周媛的心也跟着砰砰亂跳起來,她剛聽到周鬆的推測時,也是手腳冰涼、如遭雷擊,可是很快的,她就冷靜了下來,她知道現在只有冷靜的分析狀況纔是最正確的做法。
周鬆被她的冷靜感染,也定了定心神,站住腳回想:“已經打發了。這個孩子十三四歲,剛來不到兩個月,那時桂全被徵召入了府軍,臨走央求四郎,要讓他表弟來替他,就是這個孩子了。這孩子有點小機靈,但是好吃懶做,四郎跟二喜都訓斥過他。他家裡只有個寡母,除了桂全家,也並沒什麼別的親人。”
周媛仔細回想,她記得桂全,是個老實勤懇的,後來的這個小夥計她好像只見過一兩次,沒什麼深刻的印象。她又問了周鬆幾個問題,坐着思量半晌,又跟周鬆一起去後院轉了一圈。
不接點心訂做的時候,除了張大嬸和二喜,他們一般只僱傭三個夥計。早先三個夥計都是老實本分知根知底的,周鬆和周媛都很放心,誰也沒想到桂全入伍後,他推薦的這個表弟竟然是這麼個人。
周媛把二喜叫過來,跟周鬆細細問了他一番有關桂全表弟的事。
“小丁平日有些好吃懶做,我們看着桂全面上都會說他兩句,誰知這小子面上應了,心裡卻不服氣,還跟吳大哥說我和師父的壞話。等到發工錢的時候,看着旁人比他多,他又眼熱,出去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一來二去的,我們就都不喜與他來往了。”二喜自從做了學徒,就一直管周祿叫師父。
二喜本來不是愛嚼舌根的人,看在桂全面上,更不會跟周祿說小丁的壞話。誰料這個小丁看沒人理他,近來越發變本加厲,有幾次都在周祿做點心的時候偷偷溜進廚房,雖然都被張大嬸及時發現趕了出來,卻也惹惱了周祿,說他再這樣就要趕他走了。
小丁消停了兩天,大夥還以爲他長了教訓,誰知道隔日就被二喜看見他鬼鬼祟祟跟在周祿後面,揪住他問,他就說想跟着周祿去看看前院的茅房有什麼不同,爲何周祿偏要每次都回前院去方便,從來不與大夥一處。
此事徹底惹惱了周祿,他跟周鬆一商量,就將小丁打發走,不許他再來了。周鬆考慮到周媛那裡正跟謝希治相處良好,不欲她操心,加上當時並沒想得太深,也就沒有與她提及此事。要不是有了今日的事,他也不會想到別處去。
大小太監要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