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身子後縮避開,淡道,“本宮在等王上!”
“等我?”端木贊身子一僵,一瞬間,心中又驚又喜。快五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找他說話,還候到深夜。
抑下劇烈的心跳,端木贊柔聲道,“你若有事,遣奴僕去喚孤王就是,自個兒候到這個時辰,豈不是辛苦?”
甘以羅微微抿脣,仰起頭,冷冽雙眸與他對視,問道,“本宮聽說,你在練兵?”淡然的聲音,卻是嚴肅的語氣。
端木贊一怔,轉念瞭然。微微苦笑,在她身邊坐下,點頭道,“北戎與裳孜國,遲早一戰,難道……你以爲,孤王不應該反擊?”
“不!”甘以羅輕輕搖頭,說道,“裳孜國挑釁在先,換成本宮,也必然會迎頭痛擊,只是……”
語氣一頓,眸光在端木贊身上轉了一圈,冷笑道,“依你北戎王的性子,只怕不是將裳孜軍擊退就肯罷休吧?大戰一起,你縱然不將裳孜國滅國,也必要令裳孜王俯首稱臣!”
端木贊向她定定注視,鷹隼般的眸子,漸漸露出笑意,聽她話音一落,不覺仰頭笑道,“想不到公主還是孤王的紅顏知己?呵呵呵呵……孤王何幸!孤王何幸!”
笑聲充滿歡愉,隔了片刻,笑聲漸收,英挺容顏,卻笑意未退,點頭道,“不錯!北戎受裳孜國欺凌,已經不止一日,以前因有邑婁國在,還能結成聯盟。自從十一年前邑婁滅國,裳孜國便覬覦我北戎各部族的牧場,屢屢索要上好戰馬,以允軍用……”
說到這裡,臉上笑容漸收,眸光漸漸變的冷凝,咬牙道,“裳孜國只道我北戎貧弱,便欺壓至此,我端木贊豈是委曲求全之人?”
甘以羅默默聽完,點頭嘆道,“只是這戰事一起,不知又有多少人埋骨黃沙,多少人家破人亡?”話聲微頓,低聲道,“以羅今日,有一事相求!”
五年來,她對端木贊一向不假辭色。此時端木贊聽她說出一個“求”字,詫異之餘,還有些受寵若驚,忙道,“我待你之心,你豈會不知?何必用一個‘求’字?”心中情意暗涌,環臂攬上她的柔肩。
甘以羅背脊一挺,伸手撐住他的肩膀,推拒開他的摟抱,微微搖頭,說道,“我今日求你,不是爲以羅自個兒,是爲……是爲了裳孜國一國百姓!”
“裳孜國百姓?”端木贊眉端微微一跳,俯首向她凝視,心底暗暗猜測。
難道,她是要自己答應,不入侵裳孜國疆土?可這五年來,不說他的一萬精兵在國門周旋,只他這十餘年耗盡心力的辛苦經營,豈能因她一言而廢?
可是……
他盼了五年,等了五年,只盼她的一聲笑語,一次回顧。如今,她第一次開口相求,若是不應……
甘以羅望着他皺攏的濃眉,深思的眸子,一顆心,不覺慢慢下沉。
心底暗歎,寥子懷啊寥子懷,你只道端木贊對我情重,以我甘以羅區區之力可以令眼前猛獸收起利爪,卻不知,此人狼子野心,豈能因我一人有所改變?
一時間,心情寥落,已不願再等他的答案。甘以羅微微搖頭,淡道,“本宮乏了,王上自便!”再不向他多瞧一眼,站起身,向牀邊去。
“以羅!”端木贊驚跳而起,一把將她帶入懷中,急切
道,“你……你說!你說!”那瞬間冰冷的語氣,竟然在驟忽間,拒他千里。
俯首望着懷中的女子,端木贊心底,一陣陣驚悸。
若他不應,怕是……再也無法贏得她了吧?可是應了她,又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又如何向北戎將士交待?
被他圈入懷裡,靜夜中,他快速的心跳聲,聽的那樣分明。甘以羅擡起頭,望向他眸底深處,那裡,有一抹驚懼,有一抹不甘,也有……化不開的濃情。
“我……”甘以羅心頭一跳,迅速將頭側開,定了定神,才道,“我要你應我,一旦攻入裳孜國,不屠殺裳孜百姓,也不將他們淪爲奴隸,不加抵抗之人,要秋毫無犯!”
雖然說他此時才下旨練兵,但是,他對裳孜國備戰,恐怕不止一日,早已是上弦之箭,不要說無法令他休兵,就是他肯,恐怕裳孜國也不會罷手吧!
端木贊再次怔住,定定注視着懷中的女子,不確定的低問,“以羅,如此而已?”只是不侵擾百姓?
他,可是聽錯?
“如此而已?”他竟然說“如此而已”?
甘以羅挑眉,擡頭向他凝視。他有志於裳孜國,難道,不是爲了將那一國百姓淪爲奴隸?不是裳孜國舉國的財富?
“孤王應你!”從怔忡間回神,端木贊心裡,瞬間漾滿喜悅。身子一俯,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向牀榻行去,輕輕將她身子放下,傾身壓上,含笑望向身下的女子,笑道,“孤王應了你,你如何謝我?”
甘以羅沒想到他應的如此爽快,怔怔望着上方含笑的雙眸,疑道,“你果然應我?”
“爲何不應?”端木贊輕笑,擡手在她面頰輕撫。裳孜國號稱數十萬大軍,他若要奴隸,又何必非百姓不可?
“你……應我,不會將裳孜國變成第二個邑婁國?”甘以羅不確定的再問。
五年的朝夕相處,她心中深知,雖然端木贊暴虐成性,卻也是條言出必行的好漢。此時輕易許諾,難道是沒有聽清她說的是什麼?
“莫說百姓,就是王侯將相,只要他們投誠歸順,孤王定然不犯分毫!”端木贊含笑低語,慢慢俯首,噙上下方柔脣,含糊問道,“如此,公主可還滿意?”不等她應,便堵上了她的脣。
此時的北戎國,已非十年前的北戎,他端木贊要的,是雄圖霸業,是天下歸服,而並非區區奴隸財富。應了她,雖然要在將士面前費些口舌,但卻於他大業無損。
甘以羅將他的話聽的分明,心緒還沒有從震撼中回神,已被他堵住嘴,“唔……”輕輕一掙,後腦已被他五指扣上,只得靜臥不動,任由他攻掠。
如果,這是他要的報答,爲了裳孜國舉國百姓,她又何惜?
呼吸漸促,端木贊才戀戀擡頭,俯首注視着身下的女子,輕聲道,“孤王答應了你,你也要答應孤王!”手指,在她腦後輕揉,低聲道,“你產後不久,身子虛弱,要好好歇息纔是,日後有事,不許這麼晚睡,可好?”
沉厚的聲音,輕柔的語氣,令甘以羅一陣心跳。
原以爲,又是一夜激盪侵佔,沒想到,他要的,竟然是……甘以羅張脣欲應,喉間,卻似塞上一塊硬物,發不出聲,只得默默點頭。
堅毅的面容,
漾上一抹溫柔,端木贊俯首,在她額上輕吻,低聲道,“睡罷!”替她解去羅衣,輕攬入懷。一手在她腰間輕撫,發出一聲滿足的長嘆,埋首在她頸窩,酣然入睡。
原以爲,會有一番脣槍舌劍,原以爲,她的勸說必然無果,哪知,他竟然如此輕易應下。
甘以羅靜靜躺在那個熟悉的懷抱中,卻久久難以安眠。
是他本來就無意大肆殺戮,還是,果然如寥子懷所言,他對她,情意深重?
一夜紛繁的思緒,令她無法成眠。不知不覺中,窗紙,已染上一層曙色,窗外,傳來一陣陣鳥兒的啼鳴。
聽着耳畔端木贊綿長的呼吸,甘以羅輕輕側身,望向身邊的男子。
微顯的晨光裡,端木贊棱角分明的側臉,此時竟然顯出一些柔和,硬朗的線條淡去,英挺的面容,顯出一些如端木冶一樣的俊逸。
“其實,他是個相當好看的男子!”甘以羅心中暗道,“只是在這大漠狂沙中戎馬半生,才造就他這樣的性情罷?”
心底,掠過一抹異樣的感覺,陌生,卻……似曾相識。
一肘撐起身體,甘以羅向他細細打量。
挺拔的身軀,寬厚的肩膀,與……驀然間,腦中漫出一條俊美超逸的身影……
伍伯玉!
甘以羅心中低喚,與伍伯玉相比,眼前的男子,沒有南紹世家子那風流姿態,沒有伍伯玉那瀟灑的舉止,整個人粗獷而冷硬,琴棋書畫,樣樣不會,也不懂如何討她歡心,卻令她覺得踏實平穩。
微微皺眉,揮去心中的比對,甘以羅長長嘆了口氣,慢慢倒身躺回,雙眸大張,望向上方漸漸清晰的帳頂。
爲什麼又會想到他呢?一個爲了一已安逸,便血書退婚的男子。他和她,早已沒有了瓜葛,不是嗎?
或者,在他心裡,在端木冶襲營那夜,在衆目睽睽之下,親耳聽到端木贊對自己的強佔,就已不再屬於彼此了吧?
自己,又爲什麼會想到他?
只是……
輕輕搖頭,甘以羅心底,有一個揮不去的疑問。
那羊皮繪就的春宮圖,當真是出自他的手筆?雖然說,自己的雙眼,不會看錯,可是,終究他親口承認,她纔會死心罷?
邊疆戰火綿延六年,秋風起時,端木贊終於決定起兵。
此時,幼子端木無忌已經有一歲半,模樣和哥哥端木無缺一樣,生的健壯可愛。小小年紀,性子竟然極爲沉穩,自從會爬會走,就不願再被人抱持,頗有些獨來獨往,我行我素的風範。
端木贊在宮中安排妥當的人照應,攜着甘以羅,命奇木、習橫二人相隨,率百餘親兵,越過大漠,向赤峰山來。
赤峰山名雖爲山,其實,是一片綠洲的名字,位於大漠中部。
與旁的綠洲不同,這裡雖然有足夠的水源,卻因爲地勢的原因,並沒有豐美的芳草,就是零星生長的一些樹木,也早已枯死,使整個綠洲顯的極爲荒涼。
甘以羅側坐在端木贊身前,翹首望向綠洲中,那沖天而起的赤紅高巒,不覺道,“這樣的景緻,恐怕也只這大漠可以見到!”
端木贊微微一笑,低聲問道,“你可知道,這綠洲爲什麼有水卻沒有植物生長?”
(本章完)